————以下正文————
五月、六月,晉國對江東義師的征讨仍在持續,由于傳遞消息的不便利,對此心心念念的趙虞無從得知最近的戰況,隻能在胡思亂想中度過每一日。
比如說,江東義師戰敗了怎麽辦?
更有甚者,他兄長趙寅與公羊先生等人萬一出現了什麽閃失怎麽辦?
想到最後,趙虞亦不禁有些恐慌。
爲了緩解這方面的壓力,他唯有将全部精力投入颍川郡的建設,使自己無暇去胡思亂想。
在他的督促下,昆陽、舞陽兩縣的采礦場,以及坐落于穎陽的冶鐵工坊、鍛兵工坊,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建造着。
不過在此期間,米價的持續上漲,也成爲了颍川郡裏頗爲頭疼的一件事。
由于那‘三十萬石軍糧’的消息沒捂住——事實上也捂不住,從五月初起,颍川郡境内就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市米即将告罄’的謠言,這使得各縣的米價再次飙升,在短短一個月内就突破了四百錢一石的大關,甚至于仍在持續上升。
四百錢一石,這已是尋常百姓所無力承擔的價格,而更要命的是,米價仍在上漲,以令人絕望的速度。
米價的飙升,使得各縣陸陸續續開始出現了一定的騷亂。
好在這些騷亂都是當地平民自發形成的抗議,無組織、無紀律,在各縣黑虎會的調停、安撫下,倒也沒有造成什麽實際影響,僅僅隻是給颍川郡裏敲響了警鍾。
得知消息的郡丞陳朗立刻來到都尉署,與趙虞商議這件事,看看是否要将一部分郡裏掌握的糧食流入市集,對沖飙漲的米價。
對此,趙虞搖頭說道:“這次米價的上漲,源自郡内平民對缺糧的恐懼,他們并不知郡裏其實還有足夠養活全郡人的糧食,隻知道被抽調了三十萬石軍糧……雖說謠言止于智者,但我等也不宜将民衆想得過于睿智,調郡糧對沖米價,最終結果無非就是富者、中富者購入了這批糧食,購不起的貧者,依舊購不起,考慮到大部分平民都是中下貧者,調郡糧對沖市米,這恐怕并不是制止恐慌的好辦法。”
陳朗信服地點點頭,旋即問道:“那都尉的意思是?”
“還是老辦法。”
趙虞右手虛握成拳,正色說道:“由各縣官府出面,用以工代赈的形勢推出‘官府工糧’,雇傭當地平民,修繕道路也好,拓寬河道也罷,總之将需要大量勞力的工程動起來,期間逐漸取締市米。”
他所說的,其實就是當年的昆陽的‘戰時管制’,或者說‘昆陽模式’,由實踐得出的結論,在官府的宏觀調控下,可以做到以最少的糧食養活最多的人——這當然不是指克扣口糧來節省糧食,而是杜絕了個人囤積糧食的行爲,使糧食基本被掌握在官府手中,用于所有縣民。
畢竟在糧荒時,囤糧是非常常見的行爲,哪怕囤糧的人其實并沒有‘居奇’的想法,但這仍然會給糧價造成沖擊。
這一點,趙虞非常清楚。
“也隻能這樣了……”
微微點了點頭,陳朗又問道趙虞道:“那,針對各鄰郡的援助糧……”
趙虞思忖了片刻,說道:“對梁郡的援助糧早前就已經停止了吧?好,接下來暫停對陳留、汝南、南陽三郡的援助糧,陳郡……再緩一緩。”
“好。”
陳朗點點頭,沒有追問什麽‘爲何陳郡再緩一緩’的問題,很顯然這是趙虞看在陳太師面子上做出的決定。
此後十日内,颍川郡境内各縣都陸續推出了‘工糧’條令,大抵就是官府出糧,雇平民、流民于本地開展各項建設,比如修繕城牆、道路,拓寬河道、開墾荒地等等,總之各縣官府就是借這條政令告訴縣人:購不起糧你可以替官府做工,隻要勤快,就不會餓死。
一時間,飙升至四百五錢一石的米價,終于緩緩停止,随後有所下滑。
而在此期間,趙虞在借助各縣黑虎會提供的消息,查到了幾個試圖囤糧居奇的商賈住址,派當地黑虎衆的頭目與對方談了談。
随後,那幾名商賈就表示願意無條件交出手中的全部糧食,誰也不知究竟爲何。
在明,有颍川官府、郡軍,在暗,有各縣黑虎會,借助着‘一明一暗’兩股勢力,趙虞很快就平息了境内各縣民衆的恐慌與騷亂,順帶着還提高了各縣官府的公信力。
不過遺憾的是,與颍川郡相鄰的幾個郡,官府對境内的控制力度就遠不如颍川郡。
【書友福利】看書即可得現金or點币,還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關注vx公衆号【書友大本營】可領!
六月下旬,河南郡西部的伊阙賊再次作亂,一支向北前往雒陽一帶,截擊河南都尉李蒙的進剿;一支則向南,騷擾包括汝水、汝陽、陽城在内的汝水諸縣。
面對伊阙賊的威脅,汝水諸縣團結一緻,以陽城縣令鄭州爲主,花重金征募遊俠、遊勇,組織了一支五千人的讨賊官兵。
同時,汝水諸縣還向下遊的陽翟縣求助。
陽翟縣自然不敢擅做主張,當即派人前往許昌的都尉署,請示趙虞。
期間,汝陽縣令王丹亦托魏普的關系,向颍川郡求助。
不得不說,當得知這件事時,趙虞也是頗感驚訝。
不可否認,今年河南郡西部的伊阙賊是鬧得蠻兇,但也不至于到郡軍無法收拾的地步吧?
伊阙賊,不應該是像卧牛山群賊那樣,隻是己方爲了達成某個目的才姑且讓他們存活的那樣一支賊寇麽?
驚訝之餘,趙虞當即下令都尉署以他的名義,向昆陽縣下達命令,命昆陽的副縣尉伍摯率兩千縣軍前往陽翟,與後者組成一支縣軍,先去汝水諸縣試試水,看看那幫伊阙賊的能耐。
而同樣也是發生在六月下旬,汝南郡與南陽郡再次發生暴動。
汝南郡的暴動并不奇怪,因爲作爲罪魁禍首的卧牛山群賊一直沒有剿滅,前一陣子,當虎贲中郎将鄒贊派五千太師軍去圍剿他們的時候,這幫家夥立刻就躲了起來,躲到那五千太師軍因爲糧草告竭不得不撤兵,這群山賊就又跳出來作亂了。
這群家夥,避開了有五千太師軍駐紮的西平縣,在上蔡、陽安、灌陽、朗陵等縣興風作浪,使得這幾個縣治安大差,無數百姓争相遷移。
相比之下,在南陽郡的暴動,倒不是曾經的比陽賊、複陽賊,而是南陽軍轄下的一座俘虜營發生了暴動。
這座俘虜營,是南陽軍效仿颍川郡的幾支‘隸墾軍’而設的。
隸墾軍,或者說囚農,其好處不必多說,單單不需要發放工錢,就值得南陽軍效仿。
王尚德的族弟王彥在葉縣呆了一陣,自然而然也知道‘昆陽隸墾軍’的存在,他甚至知道,那萬餘昆陽隸墾軍,在去年昆陽縣的耕種中,幾乎占到了主力。
于是乎,王彥學了去,也弄了幾個俘虜營,打算讓這些囚農來打理他們南陽軍的軍屯田。
然而,也不曉得是南陽軍士卒苛刻對待俘虜營的囚農,亦或是别的什麽原因,在六月二十二日這一天晚上,位于襄鄉的一處俘虜營突然出現了暴動,數千名手無寸鐵的前叛軍士卒殺死了看押他們的南陽軍卒,奪走了後者的兵器與甲胄。
盡管王彥在得知此事後,立刻調集軍隊前往鎮壓,卻也沒來得及将那些逃走的前叛軍士卒一網打盡。
這些流亡的前叛軍士卒,或遊蕩在南陽郡境内,靠搶掠爲生,或投奔了此前被南陽軍擊潰的一些散兵遊勇的組織,與後者相約報複南陽軍。
更有甚者,其中有一部分人投奔了卧牛山,成爲了卧牛山衆賊中的一支。
這次俘虜營的暴動,讓王彥大感驚詫。
他也不明白,明明颍川郡那邊搞得好好的,像什麽昆陽隸墾軍、許昌隸墾軍,一支接一支,爲何到了他南陽郡,同樣是叛軍出身的這群俘虜就這麽桀骜不馴呢?
隻能說,王彥看得太膚淺了。
颍川郡之所以能搞‘隸墾軍’,将義師出身的士卒收拾地服服帖帖,除了趙虞自身的手段意外,似鞠昇、曹戊、秦寔甚至于周貢等義師出身的将領,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像鞠昇、曹戊、秦寔等如今在颍川郡擔任官職的前義師将領,他們好比是千金馬骨,讓義師士卒的将士們明白,他們其實是可以融入颍川郡的。
再加上周貢等人的配合,這些前義師出身的将士,他們對颍川郡的敵意減到了最低。
再加上趙虞曾承諾過‘奴役五年即可獲得自由身’,因此這些義師将士出身的隸墾軍才會乖乖聽話。
可南陽郡這邊呢?
王彥試圖效仿颍川郡,打造一支無須發放錢饷的隸墾軍,但又無法得到那些俘虜的響應與支持,當然會出現問題。
又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歸根到底,俘虜也是有尊嚴的,南陽郡試圖壓榨這些叛軍俘虜,那麽自然而然會出現這些俘虜的反抗。
總而言之,在愈演愈烈的天下大勢中,颍川郡仍舊持續保持穩定,雖然期間也有小股流寇竄入颍川,但終究不能撼動颍川郡的穩定。
七月初三,就當趙虞在都尉署處理政務時,功曹史王濤捧着厚厚一摞通緝令來到了趙虞的廨房。
“這是什麽?”
“回禀都尉,是河南、梁郡、陳留、陳郡、汝南等地最近下發的通緝令。”
“通緝令?”
趙虞懵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份通緝令,皺着眉頭察看起來。
他手上這份通緝令,被通緝的人叫做左志,賊号‘獨眼虎’,陳留郡小黃縣人士,因殺人而遭到陳留郡的通緝,随後逃到梁郡。
梁郡與陳留郡之所以将通緝令發到颍川郡這邊,顯然是二者懷疑這名通緝犯或已逃入了颍川郡,希望與颍川郡合力抓捕。
“全是殺人越貨的麽?”
趙虞随手翻了翻那厚厚一摞通緝令,皺着眉頭問道。
“大緻都是。”
功曹史王濤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趙虞點頭說道:“好,叫人盡快拓畫,發至各縣。”
“是。”王濤拱了拱手,正要轉身離去,卻又被趙虞喊住:“等等。”
“都尉有何吩咐?”王濤不解地問道。
隻見趙虞思忖了一下,問道:“我颍川,最近可有類似的兇惡之人需要懸賞?”
王濤笑着說道:“請都尉放心,我颍川倒沒有。……據卑職所知,前段時間長社縣倒是出了一樁命案,但兇手很快就被當地熱心百姓扭送至縣衙了。”
“熱心百姓?”趙虞一臉驚訝。
“啊。”王濤笑着點點頭,意有所指地解釋:“綁着黑巾的熱心百姓。”
“……哦,你下去吧。”
趙虞表情古怪地點點頭。
“綁着黑巾的熱心百姓,呵……”
待等王濤離開之後,趙虞哭笑不得地坐回椅子上,他就奇怪,一般百姓哪有勇氣面對行兇之人,原來是長社縣的黑虎會成員。
『不過話說回來……』
閉着眼睛回憶了一下方才見到的那一摞通緝令,趙虞不禁再次皺了皺眉。
從兩年前起,随着各路義師的起事,颍川與相鄰諸郡的犯罪亦是持續上升,雖然颍川郡暫時還未出現形成規模的賊寇,但個例的犯罪,卻是屢見不鮮。
他颍川郡尚如此,更何況是梁郡、陳留、陳郡、汝南郡這幾個地方呢?
雖然這些被通緝的家夥,對于整個郡倒也不至于造成什麽危害,但趙虞還是不希望這群人在他的地盤胡來。
『叫各縣加緊盤查吧……』
趙虞正思忖着呢,忽然,尉史韓和匆匆地走入了廨房,朝着趙虞拱了拱手:“都尉。”
“有事?”
随着趙虞随口一問,韓和點點頭,将手中一份行文遞給趙虞,解釋道:“這是郡守府方才派人送來的,說是‘内廷’送來的。”
“内廷?什麽内廷?”趙虞雙目一凜。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童彥在擔任梁郡都尉前,就是内廷出身的校尉。
韓和搖搖頭說道:“這個卑職也不知。卑職是聽送來這封行文的小吏說的,他說,陳郡丞令他将這封行文送至我都尉署時,曾提過‘内廷’二字。”
“哦。”
趙虞微微點了點頭,攤開行文,仔細觀閱。
旋即,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見此,韓和驚訝問道:“都尉,不知發生了何事?”
趙虞搖了搖頭,說道:“天子最疼愛的郡公主,不知何故擅自離開了邯鄲,下落不知,内廷命包括我颍川在内的各郡,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這位郡公主,将其安然無恙送回邯鄲。”
“啊?”
韓和目瞪口呆:“就這事?”
“嗯。”
趙虞點點頭,皺着眉頭看着手中的行文。
他也沒想到,他首次收到内廷、而非朝廷送來的行文,居然是因爲一個什麽郡公主。
不過……
『祥瑞公主?好似在哪裏聽過。』
摸了摸下巴處的絨須,趙虞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