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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那麽多田地?”
在離開那座新鄉侯府的時候,趙虞便将趙炳簽署的那份契約随手遞給了丁武。
隻要有這份契約在,魯陽趙氏的田地、山林就通通歸趙虞所有,趙炳再也無法拿這些威脅魯陽縣衙。
“差不多吧。”丁武鄭重其事地接過了這份契約,随口說道:“當年尹公執政縣衙的時候,鄉侯府差不多就有近兩萬畝了,皆是曆年間當地百姓在困難時轉手于鄉侯府的。積少成多,慢慢地也就多了。”
“原來如此。”
趙虞恍然地點點頭,因爲按理來說,地方貴族隻有‘食戶’特權,田地應該是沒多少的,估計就像是丁武所說的,是趙虞祖上慢慢收來的田地,畢竟‘食千戶’的特權,那好比能下金蛋的雞,哪怕魯陽縣再窮,也窮不了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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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都尉不會反悔吧?”
心情大好的丁武,難得開了句玩笑。
當然,盡管是開玩笑,但其中也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畢竟就他所知的,魯陽鄉侯府在當地便擁有超過兩萬畝的田地,而且還都是良田,雖說魯陽縣的耕地總面積也有個十幾萬畝,但有相當一部分并非良田,換而言之,魯陽趙氏這兩萬餘畝田地,對縣衙意義重大。
“呵。”
趙虞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麽。
難道他要向丁武解釋,當初隻要他一點頭,颍川郡丞陳朗便要私下劃給他五萬畝官田?
聽到趙虞的輕笑,丁武仿佛明白了什麽,也徹底放下心來。
他正色對趙虞說道:“我代劉公、代魯陽百姓感謝都尉,卻不知,此事會不會給都尉帶來麻煩?”
『麻煩?』
趙虞擡頭看了一眼前路。
他一個颍川都尉,跑到南陽郡,巧取豪奪奪走了南陽郡境内一名鄉侯的兩萬畝田地,這怎麽可能會沒有麻煩?
毫無疑問,似王尚德、王彥等人,肯定會找上他。
隻不過相比較曾經,趙虞可以有了不懼王尚德的仗持罷了。
至于此事被陳太師得知後是否會引起這位老大人的憤怒,隻能說,莫要将這位老大人想地太迂腐了,考慮到趙虞在這件事上并沒有占利,将從趙炳手中奪來的田地都交給了魯陽縣衙,陳太師根本不可能會責罰他,頂多就是問問究竟而已。
介時,隻要趙虞将趙炳‘敗壞魯陽趙氏名聲’、‘欺壓良民’、‘威脅官府’的事實告訴陳太師,依他對陳太師的了解,這位老大人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别看這老頭一心爲國,看上去似乎很愚忠的樣子,但實際上,這位老大人心中對于善惡清楚地很,隻不過他的立場,使得他在很多事情上無法做出出于内心的選擇罷了。
相比較因這事被陳太師怪罪,趙虞更加在意這位老大人是否會從種種蛛絲馬迹中找到他與魯陽趙氏的聯系,從而識破他真正的身份。
雖說就算陳太師識破了他真正的身份,大概率也不會加害他,但趙虞相信,介時那位老大人也不會再給他動手腳的機會,保準會将他調入其麾下擔任上将,帶着他趙虞南征北戰,徹底斷了他的某些念頭。
因此,趙虞還得跟劉緈、徐宣、丁武等人事先通個氣,統一口徑,即他趙虞是劉緈請來專門應對趙炳的。
這樣一來,陳太師應該就不會再懷疑什麽了。
“我明白了。”丁武點點頭道:“請容我先回一趟縣衙,順便将這份契約轉交給劉公。”
鑒于他這次作爲向導,身邊并沒有帶着縣卒,因此将契約送到劉緈手中,就隻能他親自去辦了。
當然了,考慮到這份契約的重要性,丁武也不放心交給一般的縣卒——這也正是他沒有提及讓趙虞身邊的黑虎衆代他送至劉緈手中的原因。
趙虞略一思忖,點頭說道:“那行,明日我等在鄭鄉彙合,我正好去鄭鄉瞧瞧你本家,聽說你那本家,家中又添了一人。”
“啊,馬氏又給她生了個胖小子。”
丁武笑了笑,旋即告别了趙虞,轉身返回縣衙。
而趙虞,則帶着牛橫、靜女一行人前往鄭鄉。
一個時辰後,趙虞一行人便來到了鄭鄉。
在趙虞提前派黑虎衆去通報後不久,丁魯便帶着馮布、祖興兩名好兄弟出村迎接趙虞。
在丁武的帶領下,趙虞随意參觀了一下鄭鄉。
與前幾年他逃至魯陽時一樣,鄭鄉依舊是渠東一個村、渠西一個村的分布——渠西村即鄭村,鄭羅便是出身這個鄉村;而渠東則是曾經的難民屯,這些年主要就靠替縣衙興修璟公渠生活。
不過如今,由于汝陽縣的阻撓,璟公渠暫時停工,丁魯這幫靠修河渠爲生的人暫時也沒了營生,據丁魯所說,渠東村的人如今靠打獵爲生。
鑒于此,趙虞寬慰丁魯道:“這件事我會解決的。……我此番前往汝陽,便是爲了解決此事。”
丁魯聞言大喜:“公子有把握麽?”
趙虞笑了笑。
把握?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與身份,到了汝陽幾乎可以說是碾壓,就算縣令王丹是王太師的族人又怎麽樣?
雖然說起來有點丢人,但陳太師這塊金字招牌,确實給他帶來了太多太多的便利。
“你放心吧。”
“那我就等公子的好消息了。”
閑聊幾句後,丁魯便将趙虞一行人領到了他家,又喚出妻子馬氏與趙虞相見。
時隔幾年再次見到趙虞,馬氏很是激動,與趙虞聊了幾句後,便跑到廚房去了,大概是要燒一頓豐盛的酒菜來款待趙虞一行。
順便一提,與前些年相比,馬氏已稍稍顯現了幾分老态,原本烏黑的頭發已出現幾絲灰敗,大概是撫養四個小孩實在過于艱辛,但她的臉上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尤其是她面對家中四個小孩的時候。
這讓趙虞有種莫名的感慨,雖然具體他也說不上來。
晚上用飯時,趙虞與丁魯等人随口聊起了趙炳的事,也聊到了他逼迫趙炳簽署轉讓田地的契約,讓丁魯聽得大喜。
他對趙虞說道:“這個趙炳,這附近就沒有不厭惡他的。……除了一開始,後來附近的鄉人隻稱他‘趙公子’,都不承認他是鄉侯,估計這件事也是讓趙炳記恨了。”
“原來如此。”
趙虞微微有些驚訝。
他仔細回想今日屯長侯林那群人,當時他還沒在意,如今想起來,侯林那些人從頭到尾對那趙炳還真沒喊過‘鄉侯’,怪不得那趙炳要趕人呢,想來雙方的矛盾早已激化了。
用晚飯後,待靜女帶着碧兒幫助馬氏與其子女刷洗碗筷的期間,丁魯又與趙虞聊了聊‘魯陽趙氏名爵’的問題,似乎想問問趙虞是否能辦法奪回魯陽趙氏的名爵。
用丁魯的話說,雖然趙虞暫時從趙炳手中拿到了兩萬餘畝田地,但隻有趙虞徹底奪回‘魯陽鄉侯’的名爵,他們乃至縣衙,乃至整個魯陽縣的百姓,才能徹底放心,畢竟那趙炳還有‘食千戶’的特權,誰曉得這家夥會不會報複?
對于這件事,趙虞也是感覺蠻頭疼的,畢竟相比較拿回那兩萬餘畝田地,想要拿回他們家的名爵與特權,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拿不拿地回來是一回事,能否會導緻他真正的身份暴露,這又是另一回事。
趙虞還想借晉國的發展一段日子,可沒想這麽早就撕破臉皮。
他想了想,對丁魯說道:“先等我從汝陽回來吧。……倘若介時那趙炳不安分,我會再收拾他。”
見此,丁魯也不好再說什麽,唯有點了點頭。
當晚,丁魯在村子裏騰出了幾間屋子,供趙虞一行人住下了。
次日大概卯時前後,魯陽縣尉丁武就來到了鄭鄉。
待在丁魯家中用過早飯,趙虞一行人便告辭丁魯、馬氏夫婦,沿着璟公渠繼續往汝陽而去。
兩日後,趙虞一行人便抵達了汝陽縣。
進城之後,趙虞吩咐龔角帶着靜女、碧兒到城内的驿館落了腳,而他則帶着牛橫、何順,一路來到了縣衙。
片刻後,便有一名小吏氣喘籲籲地來到了縣令王丹的廨房,急聲說道:“王公、王公,有門卒通報,颍川都尉周虎正在縣衙外,要求與王公相見。”
“……”
王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說起來,趙虞與陳太師的關系,其實并未傳開,至少王丹還不知這件事,但即便如此,颍川都尉也是一個不小的官員了,值得王丹慎重對待。
更别說王丹還得知,‘颍川都尉周虎’乃是在昆陽、許昌兩度挫敗叛軍的功臣,是颍川郡實實在在的‘虎将’。
『這周虎來我汝陽郡做什麽?』
王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畢竟汝陽縣隸屬于河南郡,那周虎沒事跑到他河南郡的轄地做什麽?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伊阙一帶的叛亂。
據他所知,伊阙一帶的叛亂可是鬧得挺兇,由于他河南都尉李蒙還未率軍回到河南郡,無人鎮壓伊阙一帶的叛亂,以至于那群‘伊阙賊’鬧得挺兇。
想到這裏,他趕忙起身,準備親自出迎那位颍川都尉。
而與此同時,趙虞正站在縣衙門口,用懷念的目光看着縣衙府門上方的橫匾,畢竟在九年前,他可沒少跑這座縣衙,無論是爲了他魯陽以工代赈的事,還是爲了汝陽鄭氏的事。
就在他感慨之際,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個臃腫的身影正匆匆朝這邊快步而來,轉頭一瞧,正是縣令王丹、王奉忠。
“下官汝陽縣令王丹,拜見周都尉。”
氣喘籲籲地快步走至趙虞面前,王丹拱手而拜。
趙虞虛扶一記,笑着說道:“有勞王縣令出來相迎,周虎愧不敢當啊。”
“哪裏哪裏……”
王丹正要說幾句奉承話,忽然瞥見站在趙虞身後的丁武,面色當即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
見此,趙虞微微一笑:這王丹,還是很聰明的。
他不動聲色地笑道:“王縣令,咱們到衙内再說,如何?”
“好、好。”
王丹連連點頭,期間有意無意地瞥了幾眼丁武,略有所思。
片刻後,趙虞一行人便在王丹的引領下,來到了後者的廨房。
待小吏奉上茶水離開後,趙虞也不藏掖,開門見山地道明了來意:“王縣令,看到丁縣尉,你恐怕也已猜到幾分了吧?……既然如此,周某也就不做隐瞞了,周某此番前來,是受到魯陽縣令劉緈、劉公所托,與王縣令談談璟公渠的事宜,究竟要魯陽付出怎樣的代價,貴縣才允許魯陽繼續施工,王縣令不妨對周某說說。”
“這個……”
王丹的面色有些難看。
他哪裏想到,魯陽縣令劉緈竟然能請到颍川都尉周虎出面替其說項?
他委婉地說道:“下官不知,周都尉竟與劉公相識……”
趙虞在來時的途中就已想到了說辭,聞言笑着說道:“王縣令或許不知,周某本就是南陽郡人,十年前因南陽戰亂而逃至魯陽,幸得魯陽鄉侯放糧赈濟難民,方才僥幸活下,後才輾轉至颍川……魯陽鄉侯的這份恩情,周某至今銘記于心。”
從旁,丁武亦笑着替趙虞補全這個故事:“丁某當初機緣巧合結識周都尉,想不到周都尉竟也是我南陽人,甚至在我魯陽居住過一段日子……”
聽着趙虞與丁武你一句、我一句,王丹面色難看之餘,心底倒也明白了周虎要替魯陽撐腰的原因。
果不其然,在丁武說完之後,趙虞笑着說道:“周某所敬者,魯陽鄉侯趙璟,聽聞魯陽縣以璟公之名興修河渠,周某亦頗爲關注,卻不知,這條河渠如何妨礙了貴縣,被王縣令勒令叫停?”
“這個……”
聽對方的語氣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王丹心中暗暗叫苦。
而與此同時,在南陽郡的宛城,亦有一名兵卒匆匆奔入了王尚德的廨房。
“将軍,府外有一人自稱是魯陽鄉侯的家仆,懇請求見将軍。”
聽聞此言,坐在廨房内的将軍擡起頭來,觀面容便可知,此人并非南陽将軍王尚德,而是王尚德的族弟,王彥。
王尚德本人,目前還在南郡的江陵呢。
“魯陽鄉侯?”
王彥微微一愣,旋即腦海中浮現一個纨绔子弟的面容,恍然道:“哦,是他啊……他又派人來送禮了?呵呵,雖說是個鄉侯,但出手倒也闊綽,唔,也懂得做人……叫他進來吧。”
“是!”那名士卒抱拳而去,旋即便領着一名男子再次來到了屋内。
這名男子,正是趙炳身邊的家仆,姚進。
“小人姚進,拜見王将軍。”
“免禮。”
王彥上下打量了幾眼姚進。
雖然他也知道現如今的魯陽鄉侯趙炳到底是個什麽貨色,但誰讓對方給他們兄弟、給他們南陽軍的将領送了不少禮物呢,哪怕是看在那些禮物的份上,王彥也得客氣地問候一聲:“趙鄉侯最近可好?”
沒想到,姚進卻滿臉憤慨地說道:“王将軍,我家鄉侯近日受到了屈辱,還被奪去了兩萬餘畝田地,還請王将軍替我等主持公道。”
“啊?”
王彥微微一愣。
魯陽縣地面,還有人敢欺辱魯陽鄉侯?甚至于被奪走兩萬餘畝田地?
“誰?”他皺眉問道。
聽聞此言,姚進抱拳說道:“那人自稱是颍川都尉周虎……”
“周虎?”
王彥聞言面色頓變。
趙炳主仆不知那周虎的底細,汝陽縣令王丹亦不知那周虎的底細,但王彥可是清楚的,包括周虎是陳太師義子這件事。
“究竟怎麽回事?”
不知不覺間,王彥的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姚進微微一驚,低着頭說道:“我家主人是遭了縣衙陷害。……那日,我家主人帶着我等衆人,本是想驅走我家田地裏的庶民……”
說到這裏,他忽然補充道:“那片田地,本就是歸我鄉侯府所有,前些年租借給縣衙,如今想要收回,縣衙卻不去答應,私下縱容那些庶民搶占田地,鄉侯無奈,唯有帶人去驅逐……”
“說那周虎的事!”王彥不耐煩地打斷道:“你等是如何招惹到那周虎的?”
“是是。”
姚進連連點頭,急忙又解釋道:“那日,鄉侯帶着我等去驅趕那群庶民,豈料縣尉丁武竟領着那位周都尉來到了那片田地,我等不知那位周都尉身份,有所冒犯,于是被他拿住把柄,提出要求,除非我家鄉侯讓出兩萬餘畝田地,否則他便要嚴懲。……我等無可奈何,唯有答應。”
說罷,他偷偷看了一眼王彥,哀求道:“王将軍,您要替我等做主啊。”
“……”
王彥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通過姚進的描述,他大緻也猜得到,那周虎的目的應該不是爲了奪取魯陽趙氏的那兩萬餘畝田地,而是特地給魯陽縣衙撐腰去了,而趙炳這群蠢貨,就恰巧落下了把柄,以至于順理成章地被周虎敲詐了一把。
他甚至可以猜到,那周虎從趙炳身上敲詐所得的兩萬餘畝田地,應該轉手就讓給了魯陽縣衙,應該不會自己保留——否則這件事捅到陳太師那邊,周虎自己就無法交代。
因此于情來說,周虎隻是做了一件讓魯陽縣衙拍手稱快的事。
可你颍川都尉,跑到我南陽郡替魯陽縣撐腰,幹預我南陽郡的事務,這算幾個意思?
是的,王彥并不是氣周虎巧取豪奪奪了他南陽郡境内一名鄉侯的田地,而是氣那周虎連招呼都不打,擅自幹涉他南陽郡的事務。
别忘了,當年他南陽郡派兵到颍川郡圍剿黑虎賊時,可是被颍川郡守李旻勒令撤軍的,雙方差點因此撕破臉皮。
好嘛,你颍川郡不許我南陽郡幹涉你的内事,卻擅自跑到我南陽郡地面,來幹涉我南陽郡的内事?
你這是不把我兄弟二人放在眼裏啊!
王彥越想越怒,當即帶着姚進前往魯陽,準備找那周虎讨個說法。
陳太師的義子就能爲所欲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