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虞困惑地看了一眼劉緈。
不等他開口詢問,劉緈便解釋道:“并非呂匡那支,呂匡那支魯葉共濟會,與我魯陽關系還是不錯的,但也正因爲如此,遭到了另一支魯葉攻擊會的敵視……”
“魏普?”趙虞明白了。
“是的。”劉緈點點頭道:“魏會長向我魯陽提出條件,要求我魯陽驅逐呂會長,獨占我魯陽的市集,否則他便阻擾璟公渠之事……”
『那兩個家夥……』
趙虞不禁感覺有點頭疼。
魏普、呂匡,最初原本都是他提攜的副會長,他家遭難後,這兩個家夥就開始内讧奪權,魯葉共濟會因此分裂不說,魏普也因此被呂匡驅逐出葉縣、魯陽,不得已搬至汝陽,另立門戶。
沒想到整整九年過去了,這兩人還在鬥。
沉思了片刻,趙虞問劉緈道:“王丹與汝陽鄭氏又是怎麽回事?”
劉緈解釋道:“璟公渠一事,我早前與王奉忠談妥,他也答應了,但後來他又多次反悔,我尋思,他是怕璟公渠通河之後,我魯陽逐步奪去他汝陽的地位……至于鄭氏,如今鄭氏是魏會長的盟友。”
“什麽?”趙虞微微皺了皺眉:“魏普與鄭氏聯合了?”
“是的。”劉緈點點頭道:“當年公子迫使鄭氏一族退出汝陽,但後來爲了抵抗呂會長,魏會長與鄭氏一族達成了一緻,解除了‘不許鄭氏入汝陽’的那條勒令。”他擡頭看向趙虞,表情古怪地說道:“關于此事,呂會長曾與魏會長争吵過,但魏會長表示,他才是正統,有權力決定是否寬恕鄭氏……爲此二人不歡而散。”
“……”
趙虞不禁氣樂了。
還别說,這九年來,魏普與呂匡還确實爲了所謂的‘正統’,打地頭破血流,這在趙虞看來簡直無語——這倆人又不是他兒子,談什麽正統?
待有朝一日靜女爲了誕下子女,那才叫正統哩!
『來都來了,看看能否一并解決吧。』
趙虞心下暗暗想到,畢竟魯葉共濟會當年是他創辦的,也算是他的‘兒子’,一晃九年過去了,該是将流落在外的兒子接回家了。
想到這裏,趙虞轉頭對劉緈說道:“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請劉公立刻組織人手,繼續開挖河道,争取在春耕之前令河道竣工。”
見趙虞主動承接下來,劉緈三人大爲欣喜,連連稱是。
片刻後,待趙虞準備告辭離去時,丁武喊住了他,私底下對他說道:“公子,您在外還是盡量莫要暴露身份爲妙……”
說着,他便小聲道出了原因。
原來,去年陳太師、薛敖等人前後抵達葉縣時,丁武當時亦在葉縣,雖然遺憾地未曾見到趙虞,但卻從薛敖、李蒙的閑聊中得知了‘梁郡都尉童彥被叛軍将領項宣所害’這件事。
一聽那童彥中埋伏時身邊有‘颍川都尉周虎’在,丁武立刻就懷疑,多半是這位二公子見機除掉了童彥。
這份懷疑,他唯獨與劉緈提過,猜測過,除此之外誰也不敢透露,就連對徐宣都沒有提過。
今日,趙虞主動在他們面前展現真正的容貌,雖然這個代表信任的舉動讓丁武感到十分感動,但也正因爲如此,丁武認爲他有必要提醒這位公子。
“原來如此……”
在聽完丁武的勸告後,趙虞頓時恍然。
還别說,童彥死後,他确實稍稍有些松懈了,直到聽了丁武這番勸告他才忽然意識到,童彥那樁‘懸案’還未解決呢,朝廷派出的禦史田貫至今還在追查那件事,倘若此時傳出‘魯陽趙氏二公子未死’的消息,這無疑會引起田貫的懷疑,讓後者懷疑到‘魯陽趙氏二公子’的頭上。
趙虞還準備名正言順地收回自己家的東西,自然不想因爲童彥的關系再背上什麽的罪名——盡管那田貫未必找得到‘魯陽趙氏二公子’。
“我會注意的,多謝丁縣尉勸告。”
“哪裏哪裏。”
與丁武客氣了幾句後,趙虞便帶着牛橫、何順、丁魯一行人離開了縣衙。
此時,丁魯向趙虞提出了告辭:“都尉,倘若您暫時沒有什麽吩咐的話,我想先回一趟鄭鄉,回家中看看……倘若都尉接下來有何吩咐,隻要派人到鄭鄉知會我一聲即可,不知……”
聽聞此言,馮布、祖興二人立刻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這讓趙虞頓時就猜到了丁魯提出告辭的原因,無非就是丁魯這趟替劉緈前往昆陽傳遞消息,前前後後離家十幾日,有些想念家中的婆娘馬氏,心心念念想要回家罷了。
想到這裏,趙虞不禁有些感慨。
誰曾想到,當年跟個無賴似的人人嫌棄的丁魯,今日竟變成了可靠顧家的好丈夫。
見此,趙虞點點頭,笑着說道:“好吧,既然如此,你等就先回鄭鄉,待我解決了手上的麻煩,回頭去鄭鄉瞧瞧你們,我還記得馬氏燒得一手好菜……”
“好好。”
丁魯十分高興地點點頭,旋即帶着馮布、祖興兩名兄弟與趙虞一行人分别了。
看着丁魯離去的背影,何順驚訝地說道:“看不出來,他還挺顧家的……看上去似乎是個不錯的人。”
“哈。”趙虞笑着說道:“你是沒見過,這家夥當年可混蛋了,鄭羅恨死他了,與其說他變好了,不如說是馬氏将他調教好了……何順,什麽時候你也考慮一下?”
“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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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順頓時一腦門冷汗,面色讪讪。
他屬于是比較有‘事業心’的,說白了就是有野心,想跟着趙虞幹一番大事業,哪裏願意被女人拖累?至于生理需要,出去一趟不就完了?
他機靈一動說道:“老大都還未成婚,我哪敢……”
他的話還未說完,腦袋就被牛橫錘了一拳:“阿虎問的是你,你幹嘛扯上我?”
不得不說,對于這種事關自己切身利害的事,不知爲何牛橫十分敏銳,讓人哭笑不得他到底是真憨還是裝憨。
打打鬧鬧間,一群人回到了驿館,向靜女簡單講述了與劉緈幾人相見的情況,因爲有碧兒在旁的關系,他省略了摘下面具的那部分。
“這麽說,璟公渠即将竣工了?”靜女懷着有些激動的心情問道。
“啊,就差最後幾十裏了。”趙虞接過碧兒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心中亦有幾分激動。
畢竟璟公渠乃是他父親魯陽鄉侯在世時資助縣衙展開的大工程,截至今年已經修了近九年,一旦開始通河,必然會有大量的商船經過,魯陽縣也可以因此脫離窘迫。
看着趙虞與靜女一副欣慰口吻交談着,碧兒歪着腦袋站在一旁,心中很是困惑,不明白這魯陽縣修好了一條河渠,與他家老爺、夫人又有什麽關系。
“下午我帶你到街上逛逛,晚上,劉公要設宴招待我等。”
“會不會太麻煩了?……我尋思着,縣衙應該也沒多少錢了吧?”
“話是如此,但我總不能拒絕吧?”
“這倒也是……”
當日下午,趙虞帶着靜女,帶着牛橫、何順、碧兒一行人,在縣城的街上逛了逛。
平心而論,相比較許昌、梁城那等大城的繁華,魯陽縣城實在是不足一提,但在這邊的回憶,卻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
輕挽着趙虞的手臂,靜女一邊跟着趙虞漫步在街道上,一邊打量着四周,口中懷念地說道:“與少主九年前帶我來的那次相比,城内幾乎沒什麽變化呢……”
“是啊。”趙虞亦感慨地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靜女指的是哪一次,因爲他總共就帶靜女來縣城逛過一次,而這,也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
一晃九年,當年的趙家二公子,已成爲了颍川都尉,而當年的小丫頭,也已爲人婦,美而端莊,惹得過往的行人頻頻頓足,一臉驚訝地觀瞧。
見此,趙虞不禁有些吃味,轉頭對靜女說道:“要不,你也把面具戴上?”
似乎從自家少主的語氣中聽出了什麽,靜女的雙眸笑成了彎月。
故地重遊,二人的心情都很不錯。
然而靜女的侍女碧兒就沒那麽高興了,待黃昏前一行人回到驿館後,她一臉委屈地向靜女告狀:“夫人,下午老爺與夫人逛街時,碧兒原本想伺候在旁,但那可惡的何順卻拉着我,不許我靠近夫人……”
聽聞此言,靜女微微一笑。
她當然明白何順爲何會那麽做,無非就是想讓他們倆能有個單獨懷念曾經的機會罷了,她非但不會責怪何順,反而暗暗稱贊何順會察言觀色,不愧是護衛長。
她笑着說道:“别生氣了,來,我也給你買了一隻镯子,你帶上試試。”
“給、給奴婢的?”碧兒受寵若驚,當即高興地試戴起來,哪裏還顧得上生何順的氣。
看着這個小丫頭高興的樣子,靜女亦仿佛被感染了似的,又想起了她當年在鄉侯府是所受到的照顧,本來就不錯的心情,也變得愈發好。
入夜前夕,縣尉丁武來到了驿館,邀請趙虞、靜女一行人到縣衙的後衙赴宴。
當晚的宴席,劉緈并未邀請其他人,也就隻邀請了丁武與徐宣,至于菜色,倒是要比趙虞預測的豐盛,有魚有肉的。
見此,趙虞頗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讓劉公破費了。”
他可是知道,目前魯陽縣衙沒多少錢,爲了宴請他,估計劉緈自己得貼進去不少,畢竟這兩年的肉類價格可不便宜,更别說酒。
不過讓趙虞有些納悶的是,他卻瞧不見劉緈的夫人。
就在他想要詢問之際,忽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端着菜盤将菜送了過來,讓趙虞看得十分驚訝。
畢竟據他所知,劉緈的獨子可是早就成人了。
他好奇問道:“這位是?”
聽聞此言,丁武将那個小男孩喚到跟前,撫着後者的腦袋笑着向趙虞解釋道:“這是家中二子,喚做沖,二子,這位是周都尉,還不趕緊拜見。”
在趙虞驚訝的目光下,那個小男孩朝着趙虞拱手抱拳,恭敬地喚道:“小子丁沖,見過周都尉。”
啧啧稱奇之餘,趙虞也覺得有些納悶,丁武的次子,怎麽跑來端盤子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爲了宴請他,今晚劉緈的夫人親自負責下廚,而徐宣、丁武二人也帶來了自家夫人與子女來幫忙,目的自然就是爲了避免不相幹的人接觸到趙虞,免得無意間暴露身份什麽的。
不得不說,爲了守住趙虞真正身份這個秘密,劉緈、徐宣、丁武三人着實是相當的謹慎。
這份謹慎,讓趙虞頗爲動容。
從旁,靜女起身道:“我也幫劉夫人搭把手吧?”
“不必不必。”劉緈連連擺手,但趙虞還是點頭默許靜女去了。
酒過三巡後,趙虞轉頭對劉緈、徐宣、丁武三人道:“菜色也差不多了,再多吃不下來也是浪費,不如咱們稍稍擠一擠,請幾位夫人一起來吧?人多也熱鬧點。”
“這……”
劉緈、徐宣、丁武三人對視一眼,顯得有些猶豫。
但在趙虞的要求下,三人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于是乎,幾人一起到刨除,将各自的夫人請到了大席,一同用飯。
盡管位子是有些擠,但卻很溫馨,讓趙虞隐約感受到了一種家的感覺,盡管就算在當年的鄉侯府,他們也從未這般擁擠地用過飯。
當晚,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次日清晨,趙虞早早在城内的驿館蘇醒,穿衣洗漱。
今日,他便準備啓程前往汝陽,去會會汝陽縣令王丹,還有汝陽鄭氏與魯葉共濟會的魏普。
不得不說,這些都是老面孔了。
讓趙虞感到意外的是,等他帶着牛橫、何順來到了驿館的大堂準備用飯時,他驚訝地看到丁武正坐在那裏,仿佛是在等他。
“丁縣尉?”趙虞上前打了聲招呼:“丁縣尉找我有事?”
此時丁武亦注意到了趙虞,起身走向趙虞,抱拳笑道:“昨晚席中,聽說都尉今日準備啓程前往汝陽,劉公派我沿途保護都尉……”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仿佛鐵塔似的牛橫,笑着又說道:“雖然我也認爲都尉身邊并不缺人保護,但作爲向導,我想我還是可以勝任的……”
“丁縣尉太自謙了。”趙虞笑着說道。
他可是知道丁武的武力,不誇張地說,他随行衆人中除了牛橫,估計沒人是這位丁縣尉的對手。
不過既然丁武有意與他們一同前往汝陽,趙虞自然也不會推辭,畢竟,雖說他當年也去過汝陽時,但那時他是坐着他們家的馬車,途中除了露宿解手不曾下來過,哪裏認得路?
更何況,趙虞也想向丁武詢問一些近幾年魯陽的事,以及梁縣、汝陽的事——這裏所說的梁縣,是指魯陽北面的小縣,并非梁郡的那個梁縣。
吃過早飯,一行人乘坐着馬車徐徐離開了魯陽。
因爲想瞧瞧那條璟公渠,趙虞特地沿着璟公渠向北而行。
還記得前些年,趙虞攜黑虎衆被迫逃至魯陽縣時,那會兒璟公渠還未修出縣域,但幾年之後的今日,據丁武所言,不但魯陽境内的河段完成了,就連梁縣境内也完成了,就差汝陽境内的幾十裏。
隻要這最後幾十裏挖通,就可以引汝水入渠。
到時候,非但有利于魯陽北部幾萬畝農田的灌溉,還可以引來商船,與魯陽縣互通有無。
地處偏僻的魯陽,就終于能借助這條水利逐步發展起來了。
聽到這一番話,趙虞心中亦是十分欣慰。
雖然他如今已經不在魯陽縣了,但他依舊希望魯陽能發展繁榮起來,畢竟這裏是他的故鄉。
“對了。”
好似想到了什麽,丁武馬車内對趙虞說道:“自朝廷爲趙氏平反之後,劉公下令将河碑通通更換了,這下就無需再用‘王景公’的把戲了……”
“哦?”
趙虞聞言不禁有些意外。
随後,在路過一塊河碑時,他下令停車,旋即親自下了馬車,來到那塊河碑前仔細觀瞧。
果不其然,曾經碑上的‘王景公渠’字樣,已替換爲‘璟公渠’。
撫摸着河碑,趙虞轉頭問丁武道:“花了不少錢吧?”
他當然知道,這個年頭刻一塊石碑,花費可是不小,更别說,魯陽縣不止更換了一塊河碑。
果然,丁武點點頭道:“确實花了不少錢,但劉公言,這筆錢必須花。”
“……”
趙虞心中有所觸動,微微點了點頭。
就在他想要說點什麽時,忽然東邊傳來一陣喧雜聲。
他轉頭看向東邊,隐約看到在東邊的一片農田裏,仿佛聚着一群人,乍一聽群情激憤。
“那邊怎麽回事?”趙虞皺眉問道。
見此,丁武轉頭看了一眼,在無奈地歎了口氣後,意味不明地說道:“估計又是……”
說着,他看了一眼趙虞,改變口風說道:“估計是趙炳的家仆在趕人,都尉,你知道的,那片土地屬于鄉侯府,雖然過去幾年縣衙租給了入戶的百姓,但說到底那終歸是屬于鄉侯府的田地,趙炳要求歸還,甚至派人驅趕百姓,縣衙也拿他沒有辦法……”
『這裏也是我家的田地?』
趙虞微微有些驚訝。
說實話,他鄉侯府到底有多少田,多少家業,他其實也不清楚。
“走,去看看。”
對衆人吩咐了一句,趙虞率先邁步朝遠處走去。
他也倒是也想見一見,那個敗壞他魯陽趙氏名聲、在魯陽作威作福的遠房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