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來襲城了?』
心下微微一愣,趙虞立刻帶人前往南城門樓。
此時在南城門樓前的空地上,薛敖正負背雙手站在牆垛旁,神色冷漠地眺望着城外,待聽到身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朝着趙虞點點頭,權當打了聲招呼。
而趙虞自然不能如此随意,還是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禮:“将軍。”
“唔。”
薛敖随意地點點頭,招招手示意趙虞上前,旋即,隻見他朝着城外努了努嘴,神色莫名地說道:“今日,看來叛軍是要動真格的了……”
此時趙虞亦将目光投向城外,這一看不要緊,饒是他亦不禁繃緊了面龐。
隻見放眼城外,從距離城池約四五裏地起,直到遙遠的天際,此刻皆停駐着高舉‘義師’旗幟的叛軍,密密麻麻,恍如蟻潮。
而在這片恍如蟻潮的叛軍中,隐約可見有數十、上百架攻城器械。
别看趙虞迄今爲止也遇到過不少大場面,但這等數量的敵軍,他還真是頭一遭遇到。
不多時,李蒙、童彥,以及他二人的部下,連帶着趙虞麾下的王慶、秦寔、賈庶、樂貴、劉屠等将領,皆紛紛彙聚于南城門樓前的空地上,一同眺望城外那數量驚人的叛軍。
幾乎每一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了震撼之色。
就在衆人感到震撼之際,忽然對面叛軍中有一名将領模樣的人騎着馬,帶着一隊士卒徐徐向城牆靠近,待來到距城一箭之地時停了下來。
趙虞原本還納悶這個想做什麽,卻見對方從懷中取出一塊布,面朝城牆大聲誦讀:“晉帝荒淫昏昧,偏信奸邪,不恤國民……”
此人念述的,竟是一篇讨伐檄文。
“呵。”薛敖當即笑出了聲,一臉不屑之色說道:“一群鼠輩,還妄圖師出有名?”
說着,他沉聲喝道:“取我弓來,看我射死那厮。”
不多時,便有一名薛敖的護衛将自家将軍的寶弓取來,恭敬遞給薛敖。
趙虞轉頭瞧了一眼,隻見薛敖接過的寶弓比較尋常的弓更大,且弓身上雕龍畫虎,那木質,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
隻見在趙虞的注視下,那薛敖微吸一口氣,旋即屏息猛地拉開弓弦,将箭矢對準了城外那名聲讨晉國的叛軍靜觀。
看他屏息凝神的模樣,趙虞心下微微一驚。
他可是知道,薛敖的臂力直追牛橫,就連薛敖也要屏息凝神才能拉開的弓,可想而知其勁道。
“中!”
但聽薛敖一聲沉喝,城外那名騎在馬背上的叛軍将官應弓弦聲而落馬,驚得在旁的叛軍士卒們趕緊拖着屍體逃回軍中。
“好射術!”
李蒙、童彥等人紛紛稱贊。
見此,薛敖哈哈大笑,将手中的寶弓遞給護衛。
他是得意了,可對面的陳勖那可就不高興了。
片刻後,待陳勖得知薛敖親自射死了他派去聲讨晉國、弘揚義師師出有名的使者時,饒是陳勖心性不錯,亦氣得面露愠怒之色。
見此,從旁豫章義師渠帥程周開口道:“我早說了,何必與他廢話,待士卒做好準備立即攻城即可。”
聽聞此言,陳勖沉聲說道:“我義師乃‘正義之師’,又非強盜、流寇,豈能不宣而戰?薛敖殺我檄使,是他不義!”
見此,程周便不再勸說,畢竟當下的各路義師,仍屬于是比較‘老派’的,說白了就是講究師出有名,跟綠林賊那種還是有顯著區别的。
當然,話雖如此,但既然薛敖用弓箭射殺了他義師誦讀檄文的使者,那麽義師跟梁城也就沒什麽好說了。
陳勖當即下令,命項宣、周貢、朱峁三将率江夏義師攻打梁城西城門,命吳懿率江東義師攻打梁城東城門,至于梁城南城門,則交付于程周麾下的豫章義師。
在他的命令下,十六萬義師緩緩分作三支軍隊,其餘兩支分别朝東、西兩側而去。
見此,在梁城南城門樓上,薛敖亦吩咐趙虞與李蒙二人道:“周虎,李蒙,立刻協守東西兩側城牆。”
“是!”
趙虞、李蒙二人抱拳應命,旋即,趙虞便帶着王慶、秦寔、賈庶等将領前往西城牆。
原來,此前薛敖就針對叛軍攻城一事做好了部署:由他與童彥協守南城牆,趙虞率颍川軍協守西城牆,李蒙率河南軍協守東城牆。
半柱香後,趙虞一行人便匆匆來到了西城門樓,西城門門侯孟陽趕忙前來參見:“周都尉。”
也難怪這位門侯對趙虞畢恭畢敬,因爲薛敖已下令由趙虞全權負責西城牆的禦敵事宜,且這項委任也得到了梁城都尉童彥的支持。
同時暫交付于趙虞的,還有大概八千名梁郡士卒,協助趙虞守衛西城牆。
在見到孟陽後,趙虞正色問道:“孟門侯,叛軍攻城在即,可已讓士卒們做好禦敵準備?”
“請周都尉放心。”西城門門侯孟陽抱拳道。
見此,趙虞點點頭又說道:“既然如此,叛軍前幾次攻城,就拜托貴軍了。”
“……是。”
孟陽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趙虞,旋即慌忙答應。
片刻後,待這個孟陽離開之後,王慶在旁笑着說道:“是不是過于明顯了點?”
聽到王慶的話,秦寔、賈庶亦頻頻看向趙虞,他們當然明白王慶指的是什麽。
而面對王慶的調侃,趙虞神色不變地說道:“咱們本來就是前來協助的客軍,若主人尚不能盡力,又豈能奢求客軍盡力?”
“這話有理。”王慶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從旁,秦寔、賈庶、樂貴、劉屠等人亦是連連點頭。
不得不說,但凡是人,皆有私心,倘若有選擇,似秦寔等人自然希望自己麾下的士卒能少一些傷亡,哪怕爲此梁城軍的士卒要付出相應的犧牲。
『這位周都尉,還是很袒護自己人的……』
對視一眼,秦寔、賈庶二人心下暗暗想道。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趙虞袒護颍川軍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源自他對梁城軍的抵觸。
厭惡可能還談不上,但抵觸肯定是有的,畢竟在八年前的某一日,那童彥正是率領着梁城的軍卒殺入了魯陽鄉侯府,屠戮了鄉侯府上上下下二百餘口。
這份恨意,就決定趙虞絕對不會讓麾下颍川軍冒着付出巨大犧牲的風險去協助梁城軍,他充其量隻會讓颍川軍确保城牆不被叛軍攻克。
大約半個時辰後,項宣、周貢、朱峁等人率領的江夏義師,在梁城外的西郊空地上集結完畢。
那是整整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方陣,小的方陣一兩千人,大的方陣三五千人,這些方陣簇擁着大概二、三十架龐大的雲梯車,在梁城的西郊排開陣型。
雖然不如方才在南城門處看到的那般震撼,但也足以叫人心驚膽顫。
要知道,項宣、周貢二人麾下的軍卒,基本上都是參加過颍川之戰的老卒,而朱峁麾下的軍卒,那也是前後攻下了陳郡、陳留郡的軍卒,稱這些人是精銳,絲毫不在話下。
就當趙虞一行人站在城門樓眺望城外的叛軍時,在城外叛軍的本陣處,項宣、周貢、朱峁三人正對進攻城池一事做具體的商議。
三人正商議着,項宣的族侄項吉騎着馬從遠處匆匆而來,待靠近三人後翻身下馬,抱拳禀告道:“啓禀三位将軍,我已靠近确認過,瞧見梁城西城門守将,豎着‘颍川都尉周’字樣的旗幟……”
“又是那周虎?”周貢不禁皺了皺眉。
颍川都尉周虎,那可是他與項宣的老對手了,去年在許昌,他與項宣,還有鍾費、嚴脩二人,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将許昌拿下。
“談不上運氣差。”項宣淡淡說道:“薛敖、周虎、李蒙,咱們總要碰到一個……項吉,在城牆上可曾看到那群黑巾卒。”
“未曾。”項吉搖頭說道:“我仔細查看了一番,似乎周虎并非派遣其颍川軍上陣。”
聽到這話,項宣皺了皺眉,旋即輕笑着說道:“看來那周虎也有私心啊……”
說罷,他轉頭問周貢與朱峁二人道:“兩位怎麽說?”
聽聞此言,朱峁亦轉頭看向周貢,畢竟陳勖事先吩咐過,西城牆這邊的戰事,聽項宣、周貢二人指揮。
見兩位同僚皆看向自己,周貢正色說道:“項宣,你來指揮吧,我爲中軍,朱峁,你爲前部。”
朱峁聞言猶豫了一下,畢竟在攻城戰中,前部意味着更沉重的傷亡,不過考慮到大局,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商議完畢,三人各自回到軍中,而期間,項宣則派人向身在梁城南郊的陳勖轉達‘随時可以攻城’的消息。
不多時,陳勖便派人送來了消息:“待号角聲響起,三面齊攻!”
項宣點點頭,再次聚精會神地看向遠處的梁城。
他很清楚,這場仗的勝敗,對于他義師至關重要——倘若勝,他義師便可以解除開封晉軍隊他義師糧道的威脅,重創晉國的銳氣;倘若敗,那他十餘萬義師就将陷入糧草告罄的窘境。
想到其中利害,饒是項宣,心中亦不禁有些彷徨。
倘此次義師功敗垂成,他們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
就在他恍惚之際,忽然間,東南方向傳來了悠長的号角聲。
嗚嗚——
嗚嗚——
嗚嗚——
聽到這陣号角聲,項宣頓時精神一震,擡手喝道:“傳我命令,準備攻城!”
就在他下令的同時,由朱峁所統率的前軍,以及由周貢所統帥的中軍,多達數萬叛軍整齊地用手中的兵器敲擊盾牌,借此發出陣陣‘嗙嗙’的巨響。
這是項宣、周貢、朱峁商議時想出來鼓舞士氣的辦法,用兵器敲擊盾牌所發出的聲響,來取代戰鼓聲,既能鼓舞士氣,又能震懾對面的晉軍。
隻見這數萬江夏義師軍卒,一邊整齊用兵器敲擊盾牌,一邊時不時地大聲呐喊,助長聲勢,短短二十息下來,這數萬江夏義師軍卒便直感覺胸腔内熱血澎湃。
見此,大将朱峁舉劍指向遠處的西城牆,嘶聲力竭般高聲喊道:“攻城!”
“喔喔——!”
在一陣排山倒海的呐喊聲後,前部整整四個步卒方陣,便簇擁着十幾架雲梯車展開了攻勢。
“準備接戰!弓弩手準備!”
在梁城的西城牆上,門侯孟陽大步行走在城牆上,口中不斷下令。
在他以及城牆上各區域将官的指揮下,城上數千名梁城軍卒亦立刻做好了接戰的準備。
但相比較城外叛軍的氣勢,城上的梁城軍卒,總感覺有些畏首畏尾。
這也難怪,畢竟梁郡的軍卒迄今爲止還未參與過任何一次與叛軍的作戰,哪怕平日裏并不疏忽訓練,也不過是一支沒有戰場經驗的新卒,哪比得上城外那些久經陣仗的叛軍老卒?那些叛軍老卒,那可是實打實一路打過來的精銳。
“你們說,這些梁郡的軍卒能守多久?”
王慶語氣輕佻地詢問着秦寔、賈庶、樂貴等人,聽他那不以爲然的語氣,顯然他也已經看出了梁城軍卒的薄弱點。
聽到他的話,秦寔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個時辰總能守得住吧?”
“咳咳。”
可能注意到不遠處有幾名梁城郡卒看了過來,賈庶連忙打斷了秦寔的話,岔開話題轉頭對趙虞說道:“都尉,叛軍攻勢兇猛,末将認爲應當命我颍川軍做好準備,随時上城牆支援。”
大家好,我們公衆.号每天都會發現金、點币紅包,隻要關注就可以領取。年末最後一次福利,請大家抓住機會。公衆号[書友大本營]
“唔……”
趙虞随口應了一聲,朝着城門樓兩側的城牆看了看。
怎麽說呢,不愧是古代戰國時期魏國的都城,這座梁城的規模,絲毫不比許昌遜色,要知道,梁城修築的時間,可要遠遠早于許昌。
據趙虞估算,梁城的西城牆,大抵可同時容納約兩三千名晉軍同時作戰,倘若半個時辰輪換,八千梁城軍大概可以守一個半時辰;但倘若叛軍攻得兇猛,恐怕這時間要大大縮短。
也就是說,秦寔随口所說的‘一個時辰’,其實也不算離譜。
“先觀望一陣吧。”趙虞淡淡說道。
就在他們幾人私下議論之際,叛軍的第一波攻勢已經靠近了城牆。
“放箭!”
“放箭!”
随着城牆上此起彼伏的下令聲,城上的梁郡弓弩手手忙腳亂地向城外射出了一支支密集的箭矢,那密集的箭矢,仿佛暴雨般,傾瀉于城外那些叛軍士卒的頭頂。
隻可惜,但凡是有戰場經驗的老卒,就不會被這種弓箭齊射吓到,因爲他們知道,面對這種齊射,越是畏懼就越容易死,唯有加快腳步沖至城牆下,才有活命的機會。
這不,在梁城軍的齊射下,叛軍步卒的沖勢愈發迅速,守城的梁城軍隻來得及發動兩輪齊射,叛軍的前部步卒就已經沖到了城牆下,将數以百計的攻城長梯架到了城牆上。
旋即,便開始順着長梯往城牆上攀爬。
“擋住他們!”
門侯孟陽大聲呼喊着。
伴随着他的呼喊,守城的梁城士卒紛紛上前堵在牆垛處,或往下投擲檑木、滾石,或用長矛朝着底下戳刺。
随後,随着叛軍中的弓弩手展開齊射,這些梁城軍卒紛紛中箭,或癱倒在城牆上,或失足跌落城下,摔個半死。
而更糟糕的是,有越來越多的叛軍士卒将攻城用的長梯架上了城牆。
此時放眼城外,隻見高聳的城牆上到處都是叛軍士卒架起的攻城長梯,粗略一數怕不是有數百架,而數以千計的叛軍士卒,正沿着這些攻城長梯奮力向城上攀爬。
遠遠一看,就仿佛無數螞蟻依附在白壁上。
而這,正是攻城戰最常見的戰術,蟻附。
面對着叛軍兇猛的攻勢,城上的梁城軍卒亦肉眼可見的速度潰散,有一部分軍卒仿佛是被吓呆了,竟表現出不知所措,看得趙虞亦大感驚詫。
趙虞原以爲梁城軍卒最起碼也能守個一陣子,可沒想到,叛軍的雲梯車還未到,單憑一些舉着攻城長梯的士卒,就讓守城的梁城軍卒陷入了手忙腳亂的境地。
此時的他,就顧不得再保存實力了,他當即吩咐道:“秦寔、賈庶,立刻率你二人麾下軍卒上城。”
“是!”秦寔、賈庶二人抱拳而去。
不多時,一隊隊手臂處綁着黑巾的颍川軍卒迅速登上城牆,取代了梁城軍成爲了城上的防守主力。
秦寔、賈庶二人麾下的颍川軍,幾乎都是長沙義師出身,這些在趙虞的離間計下已與義師劃清界限的前叛軍老卒,擁有着梁城軍卒所欠缺的豐富戰場經驗,上到曲将、下至伍長,都清楚自己的職責,他們幾乎是一出場,就協助梁城軍穩住了局面。
隻可惜好景不長,但聽砰地一聲巨響,一架雲梯車的吊闆,重重砸在城牆上,搭起了一條空中走道。
緊接着,又聽到砰砰幾聲巨響,另有三架雲梯車靠近了城牆,紛紛搭起了空中走道。
這意味着這場攻城戰,即将迎來最激烈的階段。
哪怕是趙虞,此刻亦不敢掉以輕心,沉聲對王慶說道:“去活動一下,幹掉那些雲梯車,如何?”
“二十幾架雲梯車?你可真看得起我……”
王慶翻翻白眼,但臉上卻是興緻勃勃。
隻見從腰間抽出一把刀揮了兩下,便帶頭走向了其中一架雲梯車的方向。
瞥了一眼王慶離去的背影,趙虞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的叛軍。
出乎他的意料,守城的梁城軍,竟險些被叛軍的攻勢擊潰,這表明項宣、周貢等人的攻勢,比他們在颍川時更爲兇猛,頗有些搏命的架勢。
但很可惜,就這樣的攻勢,仍不足以攻陷梁城,也不足以讓他改變想法。
此刻的他,已經想好了不驚動任何人就抓到童彥的辦法,自然不會再輕易改變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