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機會,陳勖立刻召開軍事會議。
自上一次的會議一緻推舉陳勖爲‘諸義師聯合主帥’後,這是陳勖首次以‘主帥’的名義召開會議。
這也難怪,畢竟江東義師的趙璋、趙瑜兄弟皆不在場,而豫章義師渠帥程周近段時間始終跟在江東義師身邊,論在義師中的威望遠不及連續攻克了陳郡與陳留郡的陳勖,更别提陳勖還有長沙義師渠帥關朔的暗中支持——項宣現如今暫時聽命于陳勖,就是最佳的明證。
既然是這位主帥召集衆将展開軍議,豫章義師渠帥程周與江東義師大将吳懿自然不敢怠慢,包括與江東義師主力一同剛剛抵達鹹平一帶的趙寅,皆出席了這場會議。
衆人原以爲陳勖是要商量合攻鹹平的事宜,卻不想在會議的一開始,陳勖便神色凝重地說道:“諸位,梁城的晉軍展開了行動。”
這一句話,便讓豫章、江東兩股義師的幾名将領露出了驚詫凝重之色,包括名義上來旁聽的趙寅。
隻見在衆目睽睽之下,陳勖沉聲說道:“據細作送來的消息,前日下午,薛敖連同河南都尉李蒙、颍川都尉周虎,集三軍之力,拔營朝這邊奔赴而來,預期今明兩日即可抵達鹹平……”
“這麽快?”
豫章渠帥程周神色凝重地說道:“我以爲晉軍決定死守梁城……”
聽到他的話,各路義師的衆将領都流露出附和之色,皆微微點頭。
這不奇怪,畢竟早在十月上旬,河南、颍川兩郡的六萬援軍便抵達了梁城,但在長達整整十餘日的時間裏,這兩支援軍始終駐紮在梁城一帶,絲毫沒有立刻投入鹹平縣作戰的意思,這讓義師衆将一緻認爲,晉軍應該不會在年前與他們展開大規模的交戰。
“其中有什麽原因,導緻晉軍突然改變了原先的策略麽?”
程周麾下的一名将領狐疑問道。
“多半是那個人吧。”陳勖麾下的大将周貢嚴肅地說道:“薛敖……”
“陳門五虎、車騎将軍薛敖……麽?”
江東義師大将吳懿神色凝重的一聲感慨,令在場衆将皆陷入了沉默。
平心而論,但凡是有點帶兵打仗經驗的,就都應該知道薛敖倉促率軍前來鹹平找他義師交戰,這是一件并不有利于晉軍的事——雖說鹹平縣暫時還未淪陷,可這座城池,哪裏容納地下六、七萬晉軍呢?
薛敖想要背靠鹹平縣抗擊他義師,就必須解決在城外建造營寨的問題,而這件事,義師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讓薛敖達成的。
換而言之,薛敖充其量隻能讓最多一半晉軍進駐鹹平,而另外一半晉軍,則無法在鹹平一帶立足,最後隻能撤回。
而這,會使晉軍出現割裂,使原本在兵力上就不如義師的晉軍在這方面更加陷入劣勢。
這個道理,那薛敖爲何想不到呢?
還是說,那薛敖僅僅隻是一個不通謀略的莽夫?
當即,豫章義師渠帥程周麾下就有一名将領笑着說道:“不曾想堂堂陳門五虎之一,竟這般有勇無謀……陳帥何必爲此擔憂?縱使那薛敖率其麾下太原騎兵與河南軍、颍川軍抵達鹹平,我等亦不會叫他建成營寨,最後他隻能後撤……”
聽聞此言,陳勖立刻提醒道:“不可輕敵。……薛敖作爲晉國太師陳仲的義子,絕不可能僅僅隻憑勇武,更何況,此人身邊還有颍川都尉周虎在,倘若薛敖莽撞行事,那周虎肯定會提出異議……”
『……那可不見得。』
從始至終旁聽軍議的趙寅心下暗暗嘀咕。
雖然兄弟倆迄今爲止還沒有機會見上一面,但趙寅覺得,他那位化名周虎的弟弟趙虞,這次多半應該是站在他們義師這邊的,倘若那薛敖果真犯下了什麽策略上的疏忽,他那位弟弟,還真未必會提醒。
問題在于,那薛敖真的是如此莽撞、倨傲的人麽?
見會議間諸将對薛敖的性格展開争議,趙寅沉思片刻,笑着開口道:“這有什麽值得争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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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大半的将領都紛紛看向趙寅,驚訝于這位‘伯虎公子’的突然開口。
隻見在衆目睽睽之下,趙寅輕笑着說道:“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鹹平縣小且遠離梁城,我義師先到,爲攻陷鹹平而做了諸多準備,攻陷城池指日可待,我義師乃勝兵也;值此情形下,薛敖不明敵我形勢,反其道而行,率軍奔八、九十裏馳援鹹平,欲在鹹平抗擊我義師,試圖逆勢而爲,此乃敗兵之相。……此番我義師必勝,不必争議。”
“……”
項宣、周貢、朱峁等陳勖麾下的部将們,聞言紛紛看向趙寅,臉上浮現幾許驚訝。
據他們所知,這位伯虎公子年紀不過一十七歲,過了今年也不過十八歲,但他所說的這番條理分明的話,卻讓人感到在理,不得不信服。
陳勖亦驚訝地看向趙寅,半晌後笑着說道:“伯虎公子所言極是。……不過,陳某所擔憂的,是其中是否有詐……”
趙寅搖搖頭說道:“我的老師公羊先生曾說過,兵事,正奇相輔,若敵狡詐,便用兵以正,不貪、不怯,戰必有因,戰必得法,似如此,縱使敵狡詐,我亦立于不敗。……今薛敖行事反常,棄主動而就被動,其中或有詭計,但隻要我等不貪、不怯,自行我道,以不變應萬變,他終會原形畢露。”
“我行我道?任他行他道?”陳勖驚訝問道。
“正是。”趙寅拱手道。
在琢磨了片刻後,陳勖撫掌笑道:“妙!好個‘我行我道、任他行他道’,伯虎公子,名不虛傳。”
“陳帥過譽了。”趙寅謙遜道。
此時,似項宣、周貢等将領也陸續明白過來了。
也是,管他薛敖有什麽詭計,他打他的,咱們打咱們的,我義師隻需堅持貫徹原本的策略,按部就班步步緊逼,管他薛敖耍什麽詭計?
想到這裏,就連項宣、周貢等将領,亦暗暗點頭,同時忍不住在心底稱贊一聲:伯虎公子,此子聰慧擅謀。
鑒于趙寅的提醒,陳勖立刻做出了應對,他當即就吩咐項宣道:“項将軍,就按伯虎公子所言,我三軍義師繼續攻略鹹平,待薛敖率軍抵達時,請項将軍領兵相拒,妨礙晉軍建營一事,期間若有何變故,其餘義師會立刻增援。”
“遵命。”項宣抱拳應道。
而與此同時,薛敖與趙虞、李蒙三人,仍在趕來鹹平的途中。
截止當日下午申時前後,三軍抵達了開封縣,距離鹹平大概還有三十裏左右。
在薛敖的命令下,全軍背靠開封縣進行協整。
在三軍士卒們就近砍伐林木點燃篝火的期間,薛敖帶着趙虞、李蒙三人視察軍隊。
不得不說,此時的天氣已經非常寒冷了,而夜裏更爲寒冷。
颍川軍也好,畢竟颍川軍就隻有兩萬人,且作爲都尉的趙虞早就考慮到這次奔赴梁城作戰可能會跨年,因此早在于許昌集結那兩萬軍隊時,就準備了兩萬件冬衣。
相比之下,河南都尉李蒙雖然事先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但由于時間倉促,他并不能将冬衣發放到每一名士卒手中,好在前段時間駐紮在梁城的時候,童彥爲李蒙提供了一批。
當然,即便有了勉強還算充足的冬衣,夜宿荒郊,依舊是一件頗爲折磨人的事,就好比昨夜,盡管河南、颍川兩軍士卒各個都穿着冬衣,甚至于還點燃了衆多的篝火,可當夜間的寒風刮起時,兩軍士卒依舊感覺冰冷刺骨。
好在這年頭當兵的忍饑挨凍實屬屢見不鮮,因此在士氣方面倒是沒什麽影響,士卒們頂多都是罵一罵叛軍,或者在私底下抱怨各自的将軍一番,抱怨他們在這種嚴寒天氣依舊強迫他們行軍。
基于這一點,在跟随薛敖視察軍隊時,李蒙苦笑着說道:“此番誘敵,我等付出的代價亦不小,今日我軍中有幾十人感染風寒,待回程時,恐怕這個人數會超過千人……”
“唔。”
薛敖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麽。
因爲夜裏吹了冷風導緻感染風寒而病倒,這在曆來的軍隊中都不是什麽新鮮事,哪怕冬衣再充足,依舊避免不了這種事。
當然,這個問題說大也不大,隻要給這些士卒多喂熱水,歇個幾日就能康複。
薛敖真正所在意的,是接下來叛軍的應對。
他囑咐趙虞與李蒙道:“明日,我三軍即可抵達鹹平,介時,我等要擺出拒敵于鹹平的架勢……”
李蒙點點頭,旋即猶豫問道:“萬一叛軍傾巢而動該怎麽辦?”
也對,盡管叛軍的兵力絕非有他們号稱的‘三十萬’那麽多,但十幾萬基本上是有的,而他們三人就隻有六萬人,要是假戲真做真的打了起來,他們無疑就要面對兩倍的敵人,這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就在薛敖思忖之際,趙虞笑着寬慰道:“李都尉何必漲他人士氣,滅我等威風?叛軍雖人數衆多,但大多都是烏合之衆,有薛将軍麾下五千餘騎兵掠陣,叛軍絕不敢在寬闊之地與我等交戰……”
“這倒也是。”
李蒙琢磨了一陣,覺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五千騎兵,這确實是一股足以扭轉戰場勝敗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