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啪。”
寂靜一片的筵席間,唯有聽到兩根木棍觸擊的聲響。
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神色凝重地旁觀着許武與薛敖二人的切磋。
趙虞原本以爲,在那許武全力施爲之後,多少能帶給薛敖一點壓力,但沒想到……
“啪。”
薛敖再一次用棍頭頂住了許武下劈的棍勢,硬生生将後者的攻勢打斷,令許武不得不後退。
『太準了……』
趙虞面色凝重地暗暗想道。
他說的準,指的是薛敖的眼力,以及出招的精準。
在對手揮出的攻勢還未落下時,便搶先用短棍的一頭抵住,将其打斷,這需要極強的眼力跟與之匹配的身手協調,畢竟木棍一頭的觸點就那麽點大,倘若沒能精準頂住對手揮出的那一擊,那非但會出醜,且會讓自己陷入被擊中的窘境。
但那薛敖,卻表現出仿佛閉着眼睛都能做到這一點的從容,一次又一次地打斷許武的攻勢,眼力與直覺,超乎常人。
“呼……呼……”
連番搶攻下來,許武累得喘聲如牛,目光亦不如之前那般淡定。
差距,居然有這麽大麽?
許武簡直難以置信。
之前,由于感覺自己被小瞧,他已施展出了最起碼九成的實力,包括力氣,然而,連番強攻卻始終無法對那位薛将軍造成有效的威脅,對方始終是風清雲散,或刺、或挑,便借巧力化解了他的攻勢。
若不是那位薛将軍始終沒有進攻,他恐怕早已落敗。
“……我輸了。”
在深深吸了口氣後,許武向對面那位薛将軍低下了透露。
盡管他心中有諸多不甘,但他已經意識到,就像他上司李都尉所說的那樣,他幾乎不可能傷到那位薛将軍。
可能是注意到了許武的失落,薛敖笑着贊許道:“是場不錯的切磋。……雖不及我,但你也算是少有的猛将了,比魏璝厲害多了。莫要垂頭喪氣,敗在我薛敖手中,可沒有什麽丢臉的。”
『這倒也是……』
許武的面色頓時好看了不少,畢竟眼前這位,那可是陳門五虎之一,而且還是自誇最具武力的那位。
“多謝薛将軍賜教。”
朝着薛敖抱了抱拳,許武将手中的木棍放回那口木桶,返回了自己的席位。
此時,薛敖将目光投向趙虞麾下的部将們,目光在王慶、牛橫、曹戊、秦寔、賈庶、樂貴、劉屠等人身上逐一掃過——除張季擔憂童彥認出他而沒有赴宴,趙虞此番帶來的諸将,其神色皆被薛敖看在眼裏。
“你等,可有興趣與我過過招?”薛敖笑着說道:“挑戰‘五虎’的機會,可不多喲。”
曹戊、秦寔、賈庶、樂貴、劉屠幾人互相看了一眼。
說實話,他們倒是有心與這位陳門五虎過過招,但考慮到方才那許武敗地那麽‘慘’,衆将難免有些嘀咕。
他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李蒙手下的許武,其實實力相當不錯,可是在薛敖面前,卻好似跟個孩童一般,輸給陳門五虎沒什麽丢臉的,但若是像那許武一樣,連番搶攻卻一次都沒有對那薛敖造成有效的威脅,這就難免有點打擊信心。
就在衆人遲疑之際,忽見王慶站了起來,以罕見的嚴肅神色說道:“倘若薛将軍不介意,我想再試試與五虎的差距!”
“哦?”薛敖饒有興緻地看向王慶,在略一思量後,笑着問道:“你與我家老三章靖交過手?”
“是。”
王慶緩步走到場中那個木桶旁,伸出雙手從中抽出兩根短棍,轉頭對薛敖說道:“在下擅使雙刀,若薛将軍不介意……”
薛敖哈哈大笑着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旋即饒有興緻地問道:“你當初在老三手中能過幾招?”
聽聞此言,屋内許多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們當然知道,薛敖口中所說的老三,便是駐濟南将軍章靖。
就連魏璝等薛敖手下的将領,都驚訝地看向了王慶。
在衆人的注視下,王慶随口說道:“日子久了,記不住了。”
“哦?”
薛敖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旋即笑着說道:“就是說過了不少招嘛,哈,看來薛某要當心了。”
王慶也不接茬,選好趁手的木棍後,朝着薛敖抱了抱拳:“請賜教。”
“請。”薛敖微微點頭示意。
見此,王慶的神色猛地一變,旋即整個人向前竄出,左手手上的木棍嗖地一聲徑直刺向薛敖。
“啪。”
薛敖一揮手,将王慶左手那一擊挑開。
而就在這時,王慶右手手中的木棍朝着薛敖的腰際揮了過去。
然而,隻聽啪地又一聲,薛敖及時回防,将王慶這一擊亦彈開。
『……棍子太輕了。』
見薛敖輕而易舉就擋下了自己擅長的招數,王慶暗自皺了皺眉。
在他看來,倘若換做正常的兵器,這薛敖絕沒有那麽快就回防。
“啪!”
“啪!啪!”
“啪!啪啪!”
一時間,堂内噼啪聲亂響,衆人驚詫地看到,王慶手持兩根木棍,上下齊攻,攻勢極其兇猛,然而讓衆人震驚的是,面對着王慶兩根木棍的齊攻,薛敖絲毫不見驚慌,單憑一根木棍,便有序地悉數将其擋下。
期間,王慶也曾做出佯攻,試圖讓薛敖誤判,但卻一次都沒能騙過薛敖,後者仿佛渾身都長滿了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王慶的每一個招式,甚至于将前後順序計算地清清楚楚,這才能以一根木棍抵擋兩根木棍的兇猛攻勢,擋得滴水不漏,甚至于還要幾分美感。
『……吃虧在力道上麽?』
在旁觀瞧的趙虞心下暗暗猜測道。
别看趙虞武藝還談不上出衆,但眼力還是有的。
在他看來,王慶顯然就是吃虧在力道上,雖然進攻的速度是很快,但那薛敖總能以果決而充滿力道的一擊,将王慶的攻勢或挑開、或卸掉,倘若王慶能有牛橫的力氣,相信薛敖絕不會擋得那麽輕松。
足足搶攻了數十息,王慶終歸是沒能給那薛敖造成任何有效的威脅,自己反而逐漸亂了呼吸。
忽然,他退後了兩步,在略一沉默後,抱拳說道:“是我輸了。”
“這就認輸了?”
薛敖笑着說道:“明明還有力氣不是麽?再試試說不定能有奇效呢。”
聽到這話,王慶搖了搖頭,哂笑道:“我已經了解了差距。……多謝薛将軍賜教。”
“……”
薛敖饒有興緻地上下打量了幾眼王慶,點點頭稱贊道:“你這實力,也着實是一方好手了,怪不得能與我家老三過招。”
說罷,他目視着王慶走回席位,旋即,他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趙虞身邊的牛橫,笑着說道:“那莽漢,可有興趣與薛某過過招?”
牛橫平日裏最感興趣的事,無非就是吃佳肴、喝美酒,另外再跟有實力的人交交手,今日遇到薛敖這等強者,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成麽?”牛橫小聲詢問趙虞。
衆目睽睽之下,趙虞哪裏好駁了薛敖的興緻,隻好點了點頭,旋即叮囑道:“莫要受傷,點到爲止。”
“我記得了。”牛橫點點頭說道:“我不會傷到他。”
趙虞簡直要無語了,還傷到對方?他是怕牛橫受傷。
沒見那薛敖就跟逗小孩玩耍似的,就讓許武與王慶知難而退了?
場中的薛敖也聽到了牛橫的話,不過他倒不生氣,反而笑着說道:“那莽漢,要傷到薛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此時,牛橫已從那口木桶中抽出了一根半丈長的棍子,皺着眉頭在手中掂量了幾下,在聽到薛敖的話後,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粗魯地介紹道:“俺叫牛橫,牛将軍牛橫。”
『……』
趙虞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然而那薛敖卻絲毫不以牛橫的粗魯手勢爲杵,聞言哈哈大笑,說道:“哈哈,好名字,我看你就壯實得像一頭蠻牛,來,牛橫,咱們先痛痛快快戰一場,再痛痛快快喝酒!”
“好嘞。”
牛橫聞言興緻滿滿,旋即,見薛敖已擺好架勢,他便踏步上前,手中的長棍朝着薛敖揮了過去。
明明隻是單手一揮,但卻隐隐伴随着破空之聲,可見力道之猛。
薛敖稍稍一愣,旋即故技重施,再次以短棍的一頭精準地抵住了牛橫的棍身。
然而,與先前跟許武、王慶時所交手時不同的是,這次薛敖竟有點握不住短棍。
唰地一下,原本握着棍子末端的手,一下子就滑到了棍子中間。
面色頓變的他,立刻下意識握緊棍身。
“……”
原本神色淡然在觀戰的魏璝,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下一息,隻聽咔嚓一聲,牛橫手中的長棍應聲而斷。
“啊。”
瞧了瞧手中斷成兩截的棍子,牛橫轉身從木桶内又抽了一根長棍。
“……”
薛敖攤開右手,看向自己那不慎被磨得生疼的掌心,旋即驚訝地看向牛橫。
晚上亥時前後,趙虞與李蒙一同帶着吃飽喝足的麾下将領,出城返回營地,而薛敖與其麾下以魏璝爲首的一幹将領,則被童彥盛情留宿。
待童彥府上的仆從收拾好客房退下後,魏璝詢問坐在桌旁一臉醉意的薛敖:“如何?”
聽聞此言,薛敖臉上的醉态立刻就收了幾分,輕笑道:“不錯。……李蒙手下的許武就不錯,周虎手下的王慶更勝一籌……”
“那個叫牛橫的莽夫呢?”魏璝故意問道:“此人的臂力,恐怕還在将軍之上吧?”
“你這家夥……”
薛敖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魏璝,旋即一臉惋惜地說道:“盡管彼此都未盡全力,但此人臂力,或許在之上。可惜隻有蠻力,不知技巧,兼之歲數又大了,倘若他年輕時能得到老頭子的教導,如今倒是可以與我一較高下,可惜、可惜……”
魏璝微微一笑,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麽,又問道:“将軍覺得那個周虎如何?聽說他是山賊出身,但我完全看不出來。”
“這個人确實有點意思……”
撓了撓下巴處的胡須,薛敖輕笑着說道:“隻要不是個蠢貨,拖累我擊潰叛軍,管他呢。”
說罷,他收斂臉上的笑容,擡起右手猛地攥拳,沉聲說道:“根本無需老頭子親自出馬,有集結于梁郡的這十萬軍隊,老子就足以将全部反賊……盡數擊潰!”
“将軍就是過于自負,太師才不放心……”
從旁,魏璝幽幽說道。
說歸說,可他的臉上卻露着淡淡的笑容,就好似……
他也堅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