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趙虞覺得沒什麽必要。
盡管這薛敖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自負口吻,不免叫人心生質疑,但從理性考慮,這薛敖的武藝是否是天下無雙,這與他趙虞又有什麽關系?
反正這位車騎将軍暫時還不會成爲敵人,除非趙虞決定立刻與晉國朝廷撕破臉皮,倒戈到義師那邊。
但考慮到目前的局勢,趙虞暫時還不想這麽做。
既然如此,那姑且就信了呗——反正橫豎都不損失什麽,何必較真惹得這位車騎将軍不快?
因此,趙虞笑着婉拒道:“當年我方便無人是章靖将軍的對手,薛将軍武藝尚在章将軍之上,卑職與卑職的部下,又何必自取其辱?”
“周都尉這就沒意思了。”
薛敖渾不在意地說道:“純粹就是助助興罷了,又不會真刀真槍,失了和氣。”
此時,坐在主位上的梁郡都尉童彥也注意到薛敖、李蒙、趙虞三人談得正歡,遂笑着插嘴道:“幾位在聊什麽呢?”
薛敖看了轉頭看了一眼童彥,淡笑道:“我覺得咱們幹喝酒沒什麽意思,遂提議叫彼此的部下切磋一番,以助酒興,奈何周都尉過于拘束……童都尉你覺得呢?”
不得不說,這算是薛敖迄今爲止對童彥語氣最客氣的一回了。
也不曉得是否是這個關系,童彥毫不猶豫地就支持了薛敖,當即笑着說道:“好,薛将軍這個主意好啊。”
說罷,他仿佛是爲了讨好薛敖,轉頭對趙虞說道:“周都尉,莫要掃興嘛。”
見童彥毫不猶豫地倒向了薛敖,而李蒙又對薛敖無可奈何,隻能朝着趙虞攤攤手表示無能爲力,趙虞自然也不好再堅持,在略一思忖後點頭道:“那……好吧,希望彼此點到爲止。”
“那是自然。”
薛敖哈哈大笑,旋即轉頭對薛敖道:“童都尉,吩咐你府上的人準備幾支木棍吧,我等以棍代劍。”
“好、好。”童彥連連點頭,招來府上的仆從吩咐下去。
不多時,便有兩名府上的仆從将一隻木桶搬到了堂内的空處。
隻見這隻木桶内,盛放着長短不一的兩種細木棍,長的約有半丈,短的則比那木桶高不了多少,大抵也隻有一柄劍的長度。
估算時間,不像是臨時打磨的,應該是童彥府上原先就有的。
見此,包括牛橫在内,宴席上各名将領都放下了酒盞與筷子,有的躍躍欲試,有的則略有顧慮。
唯獨對面薛敖的那一幹部将們,一個個神色如常。
『……難道不是趁機炫耀武力麽?』
趙虞有些看不懂。
事實上,此刻屋内衆将,其實都已經知道薛敖提議‘以武助興’這回事,但都沒有搶着上場的意思——就連行事恣意的王慶,這會兒也在觀望。
見氣氛略有些僵,坐在西側首座的薛敖部下魏璝站了起來,略帶淡淡笑容地朝着在座衆人抱了抱拳,用無奈中帶着幾分歉意地口吻說道:“我家将軍向來是我行我素,行事乖僻,讓諸位爲難了。爲免這位将軍不能盡興,大吵大鬧,魏某姑且抛石引玉,還請諸位不吝賜教。”
說罷,他離開坐席,走到宴席間的空處,從桶中抽出一根短棍,向握劍握在手中,目光看向李蒙、趙虞、童彥三人麾下的将領們。
而在此期間,薛敖則不滿地沖着魏璝嚷道:“魏璝,你這話什麽意思?”
然而,魏璝卻不理睬薛敖,氣得薛敖低聲挑唆李蒙、趙虞道:“這個魏璝,除了一張嘴沒什麽本事,快派人上場打敗他。”
“……”
趙虞與李蒙頗有些哭笑不得地對視了一眼。
不過因此趙虞也看懂了,那魏璝,絕對是薛敖最信任的部将之一,盡管薛敖迄今爲止屢次褒貶那魏璝,甚至于此刻還一心想要看那魏璝出醜。
「你來?」
李蒙朝着趙虞使了個眼色。
趙虞微微搖了搖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據他的觀察,那位叫做魏璝的将領,明顯是極爲穩重的人,而且據說又是陳太師派來的,按理來說不會任由薛敖任意妄爲。
而眼下,那魏璝率先給他們家将軍‘捧場’,這讓趙虞忽然意識到,薛敖所謂的‘切磋助興’,可能有更深層的目的。
比如說,趁機摸一摸他與李蒙、童彥三人手下部将的底子。
『……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薛将軍,實則是一個心思非常細膩的人,絕非表現出現的那般莽撞無謀……』
趙虞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此刻正大笑撫掌助興的薛敖,心下暗暗想道。
鑒于趙虞不肯率先派人,李蒙沒辦法,轉頭招呼不遠處一名坐在席中的部将道:“許武,你去向魏将軍請教一下。”
“是。”
名爲許武的将領應了一聲,從席位中站了起來。
這是一名體型非常魁梧的将領,雖不如牛橫個頭大,但看那體型,也知道必然是一名猛将。
就在這許武起身走向場中時,李蒙向薛敖介紹道:“此乃我麾下士吏,許武。”
“唔。”
薛敖目不轉睛打量着那許武的塊頭,啧啧稱贊道:“好猛士。”
說罷,他竟朝着那許武道:“許武,擊敗魏璝,我重重有賞!”
聽到這話,非但滿屋子的人哭笑不得,就連站在場上的許武與魏璝二人亦不禁轉頭看了過來,相比較滿臉驚愕、頗有些不知所措的許武,魏璝則是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薛敖,半晌後無奈問道:“将軍,你不應該站在末将這邊麽?”
“我巴不得你輸。”薛敖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
話音剛落,西側薛敖那一幹部将們,亦一個個笑了起來,笑得沒心沒肺。
“看來我真的得考慮一下調職的事了……”
搖搖頭發了句牢騷,場中的魏璝正色看向許武,見後者仍有些摸不着頭腦,遂握着木棍提醒道:“許士吏,請賜教。”
“哦哦。”許武如夢初醒,趕忙亦抱了抱拳:“請魏将軍賜教。”
“得罪了。”
随着魏璝這句話,場中的二人便交起了手,一時間,兩根短棍撞擊的聲音不絕于耳。
平心而論,盡管趙虞的武藝不如此刻場中那兩位,但他至少看得出來,那魏璝與許武二人,誰都沒有傾盡全力。
相比較許武的束手束腳,那魏璝明顯放水放得更厲害,有幾次明明可以迅速反擊對許武造成威脅,但魏璝卻故意退後。
僅二十招後,魏璝便退後抱了抱拳:“我輸了。”
『這放水放得也太過了……』
趙虞頗有些哭笑不得。
鑒于許武與魏璝皆有收斂,縱使是趙虞也吃不準二人究竟孰強,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魏璝真正的實力,絕無可能僅二十招就敗給許武,甚至于,未必會敗。
“哈哈哈。”
趙虞的身側響起了薛敖對魏璝的嘲笑。
魏璝翻了翻白眼,渾不在意地将手中短棍放回木桶,便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此時,薛敖站起身來,活動着雙手關節笑道:“還得我來挽回顔面……”
說着,他邁步走到場中,從那木桶中抽出了一支短棍,以十分靈活的五指将其上下翻動,旋即隻聽啪地一聲,他将那根木棍握在手中,看着許武笑道:“别客氣,許武,盡管來。”
看得出來,那許武有幾分顧慮,轉頭看向了李蒙,見李蒙點頭示意,他這才深吸一口氣,猛地踏出一步,朝着薛敖揮出一擊。
“啪。”
薛敖手中木棍的前段,精準無誤地頂在了許武下劈的木棍棍身。
『什麽?!』
趙虞雙目瞳孔一縮。
同時,屋内亦響起一陣輕微的驚呼聲。
許武顯然沒料到這招,持棍的右手被順勢彈開,而薛敖則在這時迅速接近許武,但後者反應過來時,薛敖手中的木棍,已經堪堪頂在了許武的下颚——在距離下颌約一個指節的距離停了下來。
頓時間,許武全身僵硬,不敢動彈。
“莫要輕敵啊,我怎麽說也是老頭子一手教導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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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敖輕笑着說了句,他徐徐退後了兩步,右手手持木棍負背而立,左手朝着許武勾了勾手指:“再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說着,他轉頭對李蒙道:“李蒙,叫他莫要顧忌,全力施爲。”
李蒙微微點了點頭。
在場衆人,他算是最了解薛敖實力的,因此他也知道許武根本不是薛敖的對手。
但許武一招就被薛敖制住,這還是出乎了李蒙的意料,亦讓他感覺臉面無光。
他沉聲說道:“許武,莫要顧忌,以你的實力,不可能傷到薛将軍,盡力施爲即可!”
“……是。”
許武下意識地摸了摸下颌,神色不定地看向薛敖。
他知道,倘若是搏殺,他方才就已經死了。
僅僅隻是一招……
『不可能傷到……麽?』
許武的眼眸中,隐隐泛起幾分不服。
雖然他知道,對面乃是赫赫有名的陳門五虎之一,但他怎麽說也是河南郡軍的士吏,幾時被人如此輕視過?
“是末将自大了……”
他朝着薛敖抱了抱拳,端正神色說道:“既然如此,薛将軍請小心了。”
然而,薛敖依舊是那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看着許武的目光點頭道:“不錯的眼神。……這才有點意思嘛。”
話音剛落,就見許武猛地踏出一腳,手中的短棍嗖地一聲刺向薛敖。
單看這迅速,就知道力道比之前猛了不少,倘若薛敖被刺中,即便是木棍,恐怕也要斷兩根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