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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的晌午,趙虞與河南都尉李蒙一同率軍抵達了梁城的西郊。
在兩軍軍卒原地歇息時,李蒙派了幾名士卒前往梁城傳訊。
期間,李蒙便與趙虞閑聊難民的問題,即他河南郡湧向颍川郡的那些難民。
他感慨地說道:“我代我方張郡守感謝颍川的幫助……”
“哪裏哪裏。”
趙虞很完美地扮演着颍川都尉的角色,與李蒙拉攏感情:“貴郡當初若非爲了幫助我颍川抵禦叛軍,又豈會遭叛軍報複?如今河南陷入困局,我颍川給予幫助,這也是應該的。……李都尉請放心,我來時,郡裏已在籌集一批糧食,大概三十萬石,先助貴郡度過今年冬季……”
“多謝李郡守、多謝周都尉。”
李蒙連連稱謝,畢竟這會兒能幫到他河南郡的,除了朝廷也就隻有颍川郡了。
就在他二人閑聊之際,忽有士卒來報:“兩位都尉,梁郡的童都尉,攜梁郡郡守長史王逸一同前來,希望與兩位都尉一見,确認公文。”
一聽‘童都尉’三個字,趙虞的目光不經意地變得銳利了幾分,好在從旁的李蒙等人并沒有發現什麽異狀。
相反,李蒙還善意地提醒趙虞道:“不宜叫那位童都尉久等,不如咱們出去迎接吧?”
“好。”
趙虞調整了一下心情,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旋即招呼衆将,跟着李蒙一行人出了軍隊的臨時駐地。
不多時,趙虞便跟着李蒙一行人走出了這六萬軍隊的臨時駐地。
他當即就注意到,在臨時駐地的外圍,站着一群論衣着打扮根本不像是士卒的人,爲首一人,目測三四十左右,負背雙手打量着面前六萬軍隊,時不時地與身邊一名官員說話。
“那便是梁郡都尉童彥。”
李蒙私下提醒趙虞道:“雖此人與你我皆是都尉,但梁城乃邯鄲陪讀,有‘南都’之稱,而且聽說這位童都尉深得王室器重,周都尉當與其交好,千萬莫要得罪。”
趙虞知道李蒙是出于善意,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多謝李都尉提點。”
此時,遠處的梁郡都尉童彥一行人亦注意到了趙虞、李蒙等人,紛紛轉過頭來,而童彥更是面帶笑容地朝前走了兩步。
“童都尉,别來無恙啊?”
李蒙率先上前打招呼,看樣子,他應該是認得童彥的。
“哈哈。”
童彥抱了抱拳,笑着說道:“辛苦李都尉帶兵來志願我梁郡,童某感激不盡……”
說罷,他轉頭看向站在李蒙身邊的趙虞——沒辦法,趙虞臉上帶着一塊面具,在這群人當中實在是太惹眼了,一下子就被童彥注意到了。
見此,李蒙便當即介紹道:“童都尉,這位便是……”
童彥擡手打斷了李蒙的介紹,旋即看着趙虞朗笑着說道:“倘若童某沒有猜錯的話,足下想必就是颍川郡新任都尉,周虎……”
趙虞壓下心中其他情緒,抱了抱拳:“周虎,拜見童都尉。”
“周都尉太客氣了。”
童彥的眼眸中閃過幾絲滿意,伸手按下趙虞抱拳行禮的雙手,旋即朗笑着說道:“童某前一陣子就聽說了,說颍川郡出了一位豪傑,打得叛軍節節敗退……”
說罷,他上下打量了趙虞幾眼,點頭稱贊道:“朝廷,需要的便是向周都尉這般的英才啊。”
“童都尉過獎了。”
趙虞盡量表現地若無其事。
此時,跟随童彥一同而來的梁郡長史王儀在旁開口道:“兩位都尉若不介意的話,請出示一下朝廷的令狀與二郡的委任公文。”
見此,趙虞與李蒙便各自從懷中取出兩份信函,一份是邯鄲令他們二郡提兵增援梁郡的命令,另一份,則是二郡郡守的委任狀。
比如說,趙虞懷中的這份,便是李郡守親筆所寫,确認‘颍川都尉周虎’率二萬郡軍增援梁郡這件事,公文上還蓋着颍川郡守的官印。
确認此事,爲了避免敵軍假冒援軍,但鑒于童彥與李蒙彼此相識,這就成了例行公事。
這不,梁郡長史王儀隻是随意瞥了兩眼,便将二郡郡守的公文收入了懷中,至于那兩份由邯鄲發下命令,則交換于趙虞、李蒙二人。
“失禮了。”這位王長史朝着李蒙與趙虞拱了拱手,說道:“遵照郡守大人的命令,請兩位都尉先于此間駐紮軍隊,若有什麽所需,可派軍卒通知城内。”
聽到這話,李蒙轉頭看了一眼趙虞,見趙虞毫無表示,便點了點頭:“好。”
見此,長史王儀再次朝着趙虞與李蒙二人拱了拱手,旋即對童彥說道:“都尉,郡守大人還等着下官回覆,下官便先回城了。”
“唔。”
童彥點了點頭,待王儀領着一幹郡守府的官吏走出幾步後,他轉頭看向李蒙與趙虞二人,笑着邀請道:“兩位遠來辛苦,童某已命人在府裏準備好了酒菜,爲兩位接風,還請兩位不吝賞臉。”
李蒙連忙說道:“童都尉太客氣了。……待我對軍卒們下達命令,便與周都尉一同登門拜訪。周都尉?”
趙虞亦點了點頭,表示一定會赴約。
見此,童彥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童彥離開後,李蒙亦暫時離開對他麾下軍隊下令去了,趁此機會,趙虞将張季招到了身邊,低聲問他道:“看清楚了麽?是他麽?”
看了一眼趙虞身邊的牛橫與何順二人,張季點點頭,面色陰沉地說道:“他就算化作灰,我亦認得出來。”
原來,趙虞當年并未親眼見過那個童彥,并不清楚當年自稱梁郡都尉的那個童彥,與今日他見到的梁郡都尉童彥是否是同一個人,但張季當年卻幸運地見過那個童彥。
這也是方才張季一直藏身在王慶、曹戊、秦寔、賈庶幾人身後,且始終低着頭暗暗窺,生怕被那個童彥認出來的原因。
“果然是他麽?”
趙虞的眼神閃過幾絲陰骘。
從旁,牛橫一頭霧水地問道:“阿虎,你倆在說什麽呢?什麽是不是的?”
“回頭再跟你說。”
趙虞看了一眼牛橫,應付道。
他倒不是信不過牛橫,他隻是信不過牛橫的腦袋,倘若他此時就告訴牛橫‘那童彥便是我家的仇人’,保準明年今日就是那童彥的祭日。
就算趙虞要求牛橫莫要輕舉妄動,從這一刻起,這莽夫恐怕也會将那童彥牢牢記在心中,一見面就狠狠地瞪着,等着趙虞一聲令下便将其首級拿下。
殺了童彥固然痛快,但此舉無異于造反,平心而論,趙虞手底下的人暫時還沒有做好‘造反’的準備,甚至于,大多數人恐怕連這想法都沒有。
一旦縱然牛橫殺了童彥,趙虞估計就隻有投奔江東義師這一條出路了,他辛辛苦苦經營了近八年的那些,恐怕都要毀于一旦。
倘若義師此番必勝,那倒是還無所謂,然而趙虞恰恰擔心這次義師不能取勝,畢竟,晉國真正的實力還未表現出來,比如那位從未戰敗的陳太師都沒有露面,反觀義師方面呢?卻因爲一下子占據了大量的地盤而不得不分散兵力。
乍一看,叛軍每占據一座城池便收買民心,征募軍隊,但趙虞知道,這批新征的軍卒,其對義師的忠誠,遠遠不如當初義師起兵時的那批,眼下叛軍節節勝利,這些新征募的軍卒尚可保持對義師的忠誠,願意付出犧牲,可一旦叛軍戰敗,落入下風,那可能就是兵敗如山倒的局面。
鑒于這一點,趙虞實在不敢将自己那股小勢力壓在這場勝負上,畢竟在他看來,一旦晉國朝廷真正展開反擊,義師的赢面實在不大。
倘若介時連江東義師都敗了,那麽他所經營的這股小勢力,便是報仇的唯一希望了。
童彥?那隻是站在台前的人,是聽命行事的兇手,但十有八九不會是主謀。
真正的主謀……
『王室……麽?』
瞥了一眼河南都尉李蒙離開的方向,趙虞深深皺起了眉頭。
方才李蒙曾提醒他,梁郡都尉童彥頗受王室器重,那麽,當年構陷他魯陽鄉侯府,是否也是王室所爲呢?
而這個王室,具體指的又是誰呢?
某個皇子?或是太子?亦或是……
僅僅隻是胡亂猜測了一番,就讓趙虞壓力劇增。
他不禁再次感慨,感慨那位公羊先生的英明——他趙氏想要複仇,确實是要做好與晉國爲敵的準備,因爲實在是牽扯太大了。
隻是趙虞想不通,他魯陽鄉侯府到底是哪裏得罪了王室,以至于不知名的王室成員竟命童彥私下構陷他魯陽趙氏。
而解析其中辛秘的關鍵,就在那個童彥身上。
趙虞必須想一個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将那個童彥弄到手中。
十月十五日,江夏義師渠帥陳勖在項宣、周貢二将與三萬餘精銳的協助下,迅速占領陳留,将戰線推進至距離梁城僅七十裏的鹹平縣。
而在此期間,豫章義師渠帥程周,亦率領豫章義師與一部分江東義師,迅速攻占了定陶、菏澤等縣,将戰線推近到了梁郡。
截止二十日前後,江夏、豫章、江東三支義師,已基本上在梁郡的邊境會師,号稱兵力三十萬。
而此時,梁郡亦集結了包括本郡與河南郡、颍川郡在内的十萬軍隊。
期間,‘颍川都尉周虎’的名号,首先出現于三支義師的聯合作戰會議上,被豫章義師與江東義師的衆将領所知……
包括此番作爲江東義師的監糧官而随行的,‘伯虎公子’趙寅、趙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