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何安排張季,趙虞想來想去,決定讓張季成爲第二位護衛長,代替何順協助靜女打理都尉周府,而何順則回到他趙虞身邊。
理由很簡單:張季識字,而且能寫。
而對此,何順并無絲毫不滿,相反他還有些慶幸。
畢竟在協助靜女打理府邸期間,何順這位護衛長,其實更多扮演着官家的角色,而官家又豈能不識字呢?
于是在八月初的時候,靜女趁着許昌城内的饑餓愈發增多,非但擇選了一批看起來老實的平民作爲家仆,還請來了幾位生活窘迫的讀書人,協助打點賬房,順便教牛橫、何順等人識字。
順便一提,在識字這件事上,牛橫死活不肯靜下心去學,爲此他甚至願意幹脆地承認自己是個蠢蛋:“我腦袋笨,做個莽夫就得了,做不來讀書人。”
無語之餘,趙虞就對牛橫說:“你記住一個字,而且能寫,我就給你一壇酒。”
牛橫愣了一下,忽然就拍拍胸脯表示自己的腦袋還是很靈光的。
對此,趙虞将信将疑。
當然了,對于這位腦袋确實不太好使的弟兄,趙虞本來就沒有太高的要求,隻要牛橫看得懂常用的字,能短短地寫幾句,他就已經足夠滿意。
不過對于何順,趙虞與靜女二人的要求就高了,這些使得何順這段日子因爲學字而叫苦不疊。
如今,張季代替他成爲了都尉周府的‘官家’角色,何順可謂是熬出頭了。
他苦笑着對張季說道:“張兄來了,小弟可算是能喘口氣了。”
張季起初感到莫名其妙,直到他了解了始末緣由後,他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然,笑歸笑,張季還是要提醒何順:“大首領與夫人叫你學字,可是爲你好。……你若不識字,如何擔任要職呢?”
何順連連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但一口氣叫我記住那些字,兄弟實在是……”
也難怪,畢竟‘記一個字賞一壇酒’,那是隻有牛橫才有的特殊待遇,其他人哪有這待遇?
倘若有,相信何順也不會再抱怨了。
代替何順扮演都尉周府官家的角色,對于張季來說倒沒有什麽難度。
而府裏那群頭裹黑巾的黑虎衆,在私下挑釁張季時被他放倒了幾個,也逐漸變得服服帖帖。
唯一讓張季有點嘀咕的,即是他都尉周府的那位夫人——靜女。
别人或許不清楚靜女的底細,張季可是清清楚楚的。
靜女是二公子的側室,這是他們鄉侯府的夫人周氏定下的,靜女本來并沒有成爲正室的資格。
爲此,張季私底下詢問了趙虞的看法。
趙虞很坦率地告訴他:“這近八年,靜女始終跟随在我身邊,不離不棄,與其叫我娶個陌生的女人,我甯可讓她成爲正室。……她有這個資格與能力。”
于是,張季便不再提這件事。
二公子說靜女有資格,那就是有資格,但能力……靜女真的有能力作爲正室麽?
倘若說一開始張季對此還抱有疑問,可一連在都尉周府住了十幾日,親眼看到靜女将府邸上上下下打理地井井有條,他再也沒有任何疑問,唯有在心底感慨一聲:靜女不愧是夫人周氏親手調教出來的。
然而就在張季暗自觀察靜女期間,靜女卻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張季回到趙虞身邊,靜女爲此也感到高興,但随着這份高興逐漸消退,她難免就開始思考起更直接的問題:這個府邸,聽誰的?
前一陣子何順擔任府上的護衛長時,無論大小事務,何順都要請示靜女。
雖然這讓靜女忙地不可開交,但在忙碌之餘,她亦得到了一份作爲女主人的滿足感。
但張季的到來,情況出現了變化。
與何順不同,張季能文能武,爲人處世不但有自己的主觀看法,而且做事十分老練——這不奇怪,當年靜女才剛剛進鄉侯府時,張季就已經在鄉侯府裏做事了,再加上這些年在江東的經曆,打理區區一座府邸,自然不在話下。
于是,靜女就突然閑了下來。
閑,意味着失權,雖說靜女并不認爲張季是故意奪她權,但突然沒事可做,這讓忙碌了好一陣子的她忽然變得有些無所适從。
而期間,碧兒、青兒兩名侍女,也時常在靜女說張季的壞話,大抵就是張季做事不請示她這個夫人,不夠尊重。
對此,靜女斥責二女道:“張衛長乃都尉多年的舊識,對都尉忠心耿耿,絕無私心,日後莫要再說這樣的話,否則我絕不輕饒!”
這一番嚴厲的話,說得碧兒、青兒兩名侍女連連告罪,再也不敢提這件事。
但說歸說,平心而論,靜女也逐漸發現張季不适合‘共事’。
原因就在于,他二人的地位分不出‘高下’——當然,這裏所說的地位,指的是曾經鄉侯府的地位,而不是都尉周府,這個毫無意義。
在曾經的鄉侯府,靜女是夫人周氏許給趙虞的侍妾,而張季是受魯陽鄉侯所托,教導趙虞武藝,前者是半個夫人,後者是半個老師,這就出現了問題。
好在靜女與張季都有默契,在逐漸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對彼此都保持了禮讓。
有一日晚上,趙虞向靜女問起了此事:“這幾日與張季相處地如何?”
“不太好。”
靜女自然不會隐瞞,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張季是極有主見的人,還曾是教導少主無疑的半個老師,我這個‘假夫人’又不敢命令他什麽,隻能與他保持距離……”
趙虞這才意識到,讓張季協助靜女,似乎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很高興靜女的實誠,聞言笑着說道:“張季剛來,正巧你這邊又缺人,這才姑且讓他适應一段時日,等過些日子,我就把他調到軍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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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極度缺人的趙虞,怎麽可能讓張季屈居于一名侍衛呢?
聽到這話,靜女也不好說好或不好,不過她覺得,這對于她還有張季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次日,趙虞便與張季說起了此事。
張季苦笑地說道:“是我失察了,我以爲……沒想到不止公子,就連靜女亦判若兩人,讓我有點感覺陌生了。”
聽到這話,趙虞笑着擺了擺手:“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靜女很聰明,她從來不會做我不高興的事,因此你也不會擔心她會對你有什麽看法。……我今日跟你說這事,是要你有個準備,等過些日子,大概中旬的時候,我便會将你調入郡軍,任命你爲士吏。”
“士吏?”
張季吃了一驚。
他當然知道士吏是什麽樣的官職,聞言驚愕問道:“這等官職,公子如今可以随意任命麽?”
“當然不可随意任命。”趙虞笑着說道:“還得有個正當的理由,比如說,爲了搶收糧食,防止叛軍騷擾,再比如爲了收複叛軍占據的城池等等……”
隻要有這些說得過去的理由,郡守府大概率是可以通過的,畢竟陳朗不可能會卡他。
果不其然,九月十二日的時候,郡守府就通過了趙虞将張季提拔爲士吏的推薦,順帶着連趙虞決定擴充郡軍的提議也通過了。
當然,事後趙虞也難免被李郡守召去,倒不是爲了張季的事,而是問趙虞打算幾時對叛軍動手——境内三分之一的城池仍被叛軍所占據,這亦是李郡守的一大心病。
面對李郡守的詢問,趙虞恭敬說道:“等秋收之後看看情況吧,現在若打起來,就算我能收複臨颍、鄢陵等地,叛軍也絕對會立刻焚燒城外的農田,将即将收成的糧谷一把火燒盡……雖說如此一來叛軍得不到糧食,但我等就必須承認所收複城縣百姓的口糧……與其逼地太緊,不如緩一緩,叫叛軍順利收一批糧。叛軍手中有了糧,爲了收買民心,自然會分給臨颍、鄢陵等縣的百姓,這就能避免出現餓死之人……”
“唔,你考慮地很周到。”
李郡守滿意地點點頭。
九月十四日,昆陽、汝南、襄城、陽翟四縣開始收糧,爲防止叛軍搗亂,趙虞命昆陽、汝南、襄城三縣的官兵協助百姓加緊搶收,而與此同時,被叛軍占據的定陵、郾城、召陵、臨颍等地,叛軍亦開始與當地搶收糧食。
期間,盡管郡軍與叛軍都彼此嚴加防範,仿佛就跟要大戰一場似的,但事實證明,郡軍與叛軍都保持了克制。
在長達近十日的收割後,昆陽三縣喜人得共計收獲了近九十萬石糧谷,而陽翟那邊,亦收獲了四十餘萬石,兩者相加,竟有多達一百五十萬石,遠遠超過預估的一百二十萬石。
而叛軍那邊,郡守府根據旅狼與其他斥候打探所得的消息,做出了大緻的估測,大抵是收獲了七十來萬石的樣子。
這總共超過二百餘萬石的糧食,差不多足以讓颍川郡多達百萬的人口吃到明年了。
爲了保住這批糧食,不使其外流,颍川郡守李旻特地親筆寫了一份奏折,派人送往邯鄲,希望朝廷今年減免他颍川郡的糧食稅收。
沒想到才過幾日,朝廷便送來一道公文,但卻不是提到糧收之事,而是叫颍川郡立刻派兵增援梁郡的命令。
——命颍川都尉周虎提兵兩萬、自備糧草,立刻增援梁郡,十一月前勒令抵達,逾期嚴懲不貸!
『來了。』
在得知這條命令時,趙虞心中一凜。
晉國與各路義師的勝負,整個天下局勢的走向,就看這一仗了。
當然,對于他而言,能否趁機抓到那個童彥,才是他最在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