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年輕氣盛,倒也不覺得疲倦。
醒來後轉頭一瞧枕邊,趙虞發現靜女不在,再一瞧,靜女正坐在屋内一張梳妝桌前,手托香腮發呆,那份恬靜與雅然,俨然是受到過相關教育的大戶人家女兒,很難想象竟是窮苦人家出身。
當然,這一切要歸功于趙虞的母親周氏昔日對靜女的教導。
“咳。”
爲了不驚吓到正在發呆的靜女,趙虞輕咳了一聲。
靜女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起身迎向趙虞,溫柔地問候:“少主醒了?”
“方才你在幹嘛呢?”
當靜女爲趙虞伺候穿衣時,他帶着幾分打趣的意味問道。
他原以爲靜女是在遐想其‘都尉周府’女主人的身份,卻沒想到靜女神色複雜地說道:“我……我想夫人了……”
聽到這話,趙虞頓時沒了玩笑的心思,在暗自歎了口氣後,伸手将靜女擁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低聲寬慰道:“終有一日,你我會帶着那童彥的首級去拜祭父親與母親。……離這一日,不會太遠了。”
的确,據趙虞的印象,那童彥不過是梁郡都尉,而他現如今則是颍川都尉,不考慮雙方背後的勢力,二者的地位是相當的。
考慮到以江夏義師渠帥陳勖爲首的叛軍正大舉朝着梁郡而去,說不定不久之後,那童彥還會向他颍川郡求援,介時……
趙虞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陰骘與殺意。
片刻後,二人穿戴整齊,邁步走出了卧室。
主人的卧室位于北屋的東側,又稱東居,走出卧室,迎面便是一條連接北屋正堂的寬敞走廊,至于正堂的西側,則另有幾個相對狹小的房間,或是供側室、侍女等人居住。
待等趙虞與靜女來到走廊上時,他們立刻就看到走廊内立着三名侍女,年紀大概在十四五歲至十八九歲之間。
今早問候靜女的那名侍女,亦在其中。
“都尉、夫人。”
三名侍女低着頭齊聲問候,似乎有些畏懼的模樣。
“唔。”
趙虞随口應了一聲。
倒不是擺架子,隻不過這座府邸原本剩下的家仆、侍女,他已打算通通換掉的,誰知道這裏面是否還藏着前都尉曹索的忠仆?
等過兩天安頓下來了,向府裏剩下的家仆與侍女發一筆遣散的錢,讓他們自行離開就完事了,因此自然也無需刻意籠絡。
見趙虞與靜女走遠,那三名侍女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旋即,快步走入了主卧。
“……”
可能是有所察覺,趙虞與靜女回頭看了一眼,旋即頗有默契地走回了卧室的門口。
然而,那三名侍女隻是在很普通地整理卧室罷了。
而奇怪的是,其中兩名正在整理床榻的侍女也不知怎麽,面色通紅。
『……』
回想起昨晚的激烈,靜女不由得咬了一下嘴唇,感到臉龐有些發灼。
她趕緊拉着趙虞離開。
走過走廊,來到北屋的正堂,趙虞看到何順面色發青地坐在堂内,右手不停地揉着額頭。
趙虞本以爲發生了什麽變故,一問才知道,這家夥純粹就是因爲喝酒喝多了而感覺身體不适。
然而,何順的情況還算是好的,至少他昨晚還是走着離開筵席的,相比之下,牛橫、王慶、褚燕、鞠昇、曹戊、秦寔、劉屠等人,最後都是被黑虎衆擡進西苑客房的。
甚至于,還包括今日就要前往穎陰、長社二縣趕赴縣尉之職的張奉與馬弘二人。
爲此,何順讪讪說道:“昨晚,待衆賓客陸續告辭後,牛老大非要拉着王右統領再較量一番,從旁衆人也跟着起哄,結果……”
『結果就是喝倒了一票人?』
趙虞又好氣又好笑。
在思忖片刻後,他沉聲說道:“其他人就算了,你給我把張奉、馬弘二人叫起來。”
“是!”
何順抱了抱拳,立刻帶着兩名黑虎衆前去叫人,不多時便帶着張奉與馬弘二人來到了後院北屋的正堂。
顯然張奉與馬弘也從何順口中得知了情況,在看到趙虞時神色讪讪:“大首領……”
“胡鬧!”
趙虞不輕不重地喝斥道:“其他人湊熱鬧就算了,你倆今日就要趕去穎陰、長社二縣赴任,也跟着他們一起胡鬧?”
别看張奉、馬弘二人都是三十來歲的年紀,然而此刻在趙虞面前卻低着頭不敢回話。
好在趙虞也沒有重責的想法,訓斥了幾句後,便叮囑道:“爲何着急着叫你二人前去穎陰、長社二縣赴任,我昨日已經說過了,雖然二縣目前都有駐軍,但你們也要立刻征募一批縣卒,待過兩日,郡守府派出的縣丞抵達二縣,你二人要盡心配合他們,妥善處理那‘不法之田’的問題,這是你等上任的第一樁事,雖然不算嚴重,但意義重大,千萬不可懈怠。……明白麽?”
“明白、明白。”
張奉、馬弘二人連連點頭道。
見此,趙虞亦滿意地點點頭,招呼道:“吃了早飯走吧。”
見二人并無異議,趙虞遂吩咐何順道:“何順,叫孫、楊兩位庖廚準備早飯吧,簡單一些即可。”
他口中的孫、楊兩位庖廚,即是他從陳朗府上暫時借來的廚子,相比較這座府内本來的家仆更值得信賴。
考慮到搬入這座府邸後,府内上下一大幫人要吃飯,趙虞決定再借一段時間——或者幹脆不還了,反正陳朗似乎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很幹脆地叫孫、楊兩位庖廚帶着妻兒老小都搬到了他的府邸。
待一行人用完早飯時,牛橫等人還沒醒,趙虞索性就帶着靜女、何順以及張奉、馬弘幾人出門了。
他先帶着張奉、馬弘二人來到都尉署,叫二人與官署内上上下下混個臉熟,然後就立馬叫二人啓程前往穎陰、長社二縣。
當日,郡守府便派人将穎陽、穎陰、長社三縣的縣丞名單送到了都尉署,分别爲穎陽縣丞丁恢、穎陰縣丞陳群、長社縣丞王瑞。
據名單上的備注,這三人都是在郡守府任職四年以上的官吏,而其中的陳群,更是‘直言不諱’地備注爲‘陳郡丞之堂弟’,顯然,這三人應該都是陳朗的親信。
當然,對此趙虞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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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時前後,士吏廖廣來到了趙虞的廨房,笑着問趙虞道:“都尉,今日您若是得空,請務必要賞臉光臨寒舍。”
原來,自打被趙虞從叛軍手中救回來之後,田欽、廖廣二人便多次邀請趙虞過府喝酒,以表達感激之情——當然,其中也有向趙虞示好,拉近關系的目的。
不得不說,曹索投靠叛軍,非但徹底葬送了其前程,也葬送了與田欽、廖廣二人多年的交情,這回,田欽與廖廣再也沒有猶豫,立刻就倒向了趙虞。
這個例子,使得趙虞必須愈發謹慎地處理與叛軍的關系,否則,曹索便是他的前車之鑒。
至于田欽、廖廣二人,考慮到這二人确實也有本領,趙虞便繼續用他們爲士吏,反正他從不嫌自己的手下多。
“吃酒?哪裏吃酒?”
睡到晌午過後才趕來的牛橫,原本正在趙虞的廨房内打盹,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
趙虞沒好氣地看了一眼牛橫,不過倒也沒有責怪的意思。
畢竟,陳陌、郭達、牛橫、陳祖,曾是幫助趙虞最多的幾人,其他三人都好辦,唯獨牛橫腦袋不怎麽好使,趙虞實在不敢給他安排官職,放他外出做官。
因此他把牛橫帶在身邊,就是想着在他應酬時,帶這位兄弟一起吃香喝辣,作爲補償。
其次才是讓牛橫保護他——在大多數情況下,趙虞的護衛之事都是交給何順的。
不過今日,趙虞卻不得不婉言回絕廖廣的邀請。
“今日?這幾日怕是抽不出空暇……”
面對廖廣的邀請,趙虞攤了攤手,很随和地解釋道:“你知道,我昨日剛搬入那座府邸,府内上上下下有好些事要打理,原來的那些家仆,我并不是很信任,準備将他們通通換了……”
“咦?”
廖廣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靜女,帶着幾許遲疑說道:“我以爲都尉會交給您的……這位夫人來打理。”
在稱呼‘夫人’時,他的語氣有些遲疑,顯然他也吃不準靜女與趙虞的關系,隻是私底下猜測這個女人大概率是這位周都尉的紅顔。
一時間,屋内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見情形似乎有點不對勁,廖廣非常識趣,趕緊告辭離去:“那……卑職先回廨房,等都尉的答複。”
說罷,他趕緊跑了。
此時,方才還在叫唆趙虞赴宴吃酒的牛橫,這會兒也閉上了嘴,與在旁的何順一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靜女。
而靜女,則依舊靜靜地站在那,微低着頭,好似沒有因爲廖廣的話産生任何影響。
好吧,她隻是表面上強裝鎮定罷了,事實上,她此刻亦是砰砰地心跳不停。
要知道,打理府邸,那可是正室夫人的權力。
雖然當年周氏曾教導過她,但周氏的本意是希望靜女日後協助趙虞的正室夫人打理家中事務。
而現如今,靜女似乎被廖廣誤會爲趙虞的正室……
這份誤解,讓靜女心跳不止,看似低頭不語,實則是屏息凝神等待着趙虞的回覆。
她的少主,究竟是會澄清呢?還是……
就在她患得患失之際,她忽然聽趙虞略帶調侃地說道:“夫人,呵,這倒也是啊……夫人,若我将此事交予你,你可以處理好麽?”
瞥了一眼在旁嘿嘿壞笑的牛橫,靜女忍着被趙虞當衆調侃的羞澀,看似平靜地點了點,低聲說道:“嗯。”
“我讓何順助你。”指了下何順,趙虞饒有深意地說道:“當前,你就以趙靜的名義打理府邸吧,以我正室的身份。”
『趙靜、正室……』
盡管趙虞話中帶着幾分輕松與笑意,但靜女仍舊緊張地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良久,她點了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