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蒙在望向許昌方向時歎息不已,他身邊左右勸道:“都尉早在兩日前就應該撤回河南,然而我軍卻替許昌多牽制了項宣兩日,對許昌實屬仁至義盡,相信那位李郡守絕不會怨恨都尉。”
聽到這話,李蒙感慨道:“我隻是擔心許昌落入叛軍手中,日後對我河南不利,豈是擔心遭李郡守怨恨?”
感慨歸感慨,但他也毫無辦法,隻能寄希望于許昌已經想到了對策。
至于他這邊,就像他左右護衛所言,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叫軍卒盡快撤離吧,另外,小心叛軍伏擊。”
他向麾下的軍隊下達了命令。
果不其然,李蒙剛從長社縣撤兵,便有負責監視長社縣動靜的叛軍斥候,将此事禀告了項宣與嚴脩二将。
項宣心下大喜,當即夥同嚴脩,分别帶兵追擊李蒙。
遺憾的是,李蒙早就料到項宣會派兵追擊,并不倉皇撤離,當得知叛軍前來追擊時,李蒙果斷下令麾下軍卒固守原地,在曠野上擺出方門陣,與叛軍交戰。
項宣與嚴脩嘗試進攻了幾次,皆因爲己方士卒損失過多而暫時撤退。
在雙方僵持了二、三個時辰,彼此都付出了高達兩千人的傷亡後,項宣終于因爲兵力上的損失有所退縮了。
他與嚴脩商議道:“看來李蒙這厮早猜到你我會趁機追擊,早有提防,你我的兵力不比他多多少,窮追無益,且放他回河南,咱們先拿下長社再說。”
“行!”嚴脩點頭答應。
商議完畢,項宣下令停止追擊,旋即,一邊派人聯系項吉、周忠,令二人小心李蒙的回堵,立刻率軍撤回,一邊轉而做進攻長社的準備。
很遺憾,長社縣令許圭與縣尉吳毗沒有聽從李蒙的勸告,并未在項宣、嚴脩二人追擊李蒙軍時趁機率縣内軍民向許昌撤離,等到項宣、嚴脩停止追擊李蒙,調轉槍頭,他們就算想撤也來不及了。
五月三十日,項宣與嚴脩率領猛攻長社。
長社縣本來就沒剩下多少縣卒,如何擋得住項宣與嚴脩二将的攻勢?
在短短一個時辰後,項宣、嚴脩二人的軍隊便攻破了長社。
期間,長社縣尉吳毗戰死于城頭,年高六旬的縣令許圭,命縣衙内的官吏率城内軍民向叛軍乞降,而他則服藥自殺于縣衙的後衙之内。
不得不說,或許義師并不像它所宣傳的那般代表正義、代表仁義,但與綠林賊相比,義師無疑還是有一定道德準線的。
這從項宣進城後下達的兩道命令就可以看出。
其一,他下令參與守城的軍民,必須編入他麾下軍中,不從者立刻處死。
其二,他縱容麾下的軍卒搶掠城内的富戶,除糧食、馬匹、馬車、棉衣等必須交付辎重營以外,他允許軍卒截留金銀、珠寶、首飾、錢财等物。
在項宣的引導下,他與嚴脩麾下的軍卒屠戮了長社城内的富家大戶,将其家中财富、錢糧搶掠一空,但對于一般平民,項宣則嚴禁士卒騷擾與傷害。
甚至于,項宣還将他從城内富家大戶處搶掠的糧食,分了一些給城内的平民,以此收買民心。
這個舉措,使得長社城内的平民稍稍心安,不管是否心甘情願,至少暫時服從了這支義師的統治。
長社縣的陷落,意味着‘許昌包圍網’的徹底形成。
心下歡喜的項宣,遂下令犒賞軍隊。
然而就在他歡喜之時,次日清晨,他卻收到了麾下曲将郭勝于穎陽縣送來的急報:周虎親率大軍至穎陽西南!
這份急報,讓項宣心中很是不安。
在得知此事後,嚴脩對項宣說道:“會不會又是那周虎敷衍許昌的把戲?”
他這番話,倒也有依據。
畢竟在兩個月前,昆陽就派馬蓋、黃贲、鄒布率領五千縣卒抵達了穎陽一帶,讓當時的項宣一陣心驚。
然而沒想到的是,那五千縣軍就仿佛在穎陽西南紮了根,看上去是在準備攻城事宜,但事實上呢,一次都沒有打過穎陽城。
見此,當時的項宣恍然大悟:原來這隻是那周虎敷衍許昌而已。
他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畢竟據他所知,在許昌頻繁遭到他項宣進攻的情況下,那周虎卻私下偷偷與他長沙義師的渠帥關朔達成了約定,相約‘昆陽三縣與義師互不侵犯’,這豈不等于變相出賣了許昌?
可見,昆陽的那個周虎,實乃野心勃勃之輩,絕非忠善。
想到這裏,當時的項宣便繼續放心地攻略長社。
然而這次,那周虎親自到了穎陽,這讓項宣感覺情況不太對勁。
他對嚴脩商議道:“話雖如此,不得不防,你我宜立刻返回穎陰,靜觀後續。”
“唔。”
嚴脩點點頭。
次日,嚴脩在長社縣留下三千軍隊駐守,率其餘軍隊随同項宣返回穎陰。
然而就在他們返回穎陰的途中,他們忽然得到消息:穎陽被周虎攻陷,守将郭勝率殘兵退守穎陰。
不幸料中,那周虎竟真敢破壞約定?!
項宣又驚又怒。
驚怒之餘,他立刻下令急行軍,于六月初二返回穎陰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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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穎陰縣後,項宣立刻招來曲将郭勝,詳細詢問穎陽城失陷的經過。
其實嘛,這過程也沒什麽好解釋的,因爲純粹就是兵力上的較量而已,項宣真正想了解的,是那周虎可曾親自指揮戰事。
在聽到項宣的詢問後,郭勝肯定道:“末将曾親眼看到周虎那‘部都尉’的旗幟,倘若不是有人假冒,那必然就是那周虎。”
項宣又問道:“那周虎麾下的昆陽卒實力如何?”
聽到這話,郭勝臉上露出幾許尴尬,直到項宣不耐煩地再次詢問時,他這才猶豫說道:“進攻穎陽的軍隊,似乎并不是周虎麾下的昆陽卒,而是我義師投降昆陽的兵卒……率兵的二将,一個叫做鞠昇,一個叫做曹戊。”
“……”
聽到這話,項宣面色微變。
同在長沙義師,他當然知道鞠昇、曹戊二人的底細,也知道這二人已經投降了昆陽。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鞠昇、曹戊二人竟然會與他義師正面對抗。
在暗罵了幾句後,項宣皺着眉頭說道:“眼下那周虎有什麽動靜?”
郭勝搖頭說道:“據末将派人打探,在攻陷穎陽後,那周虎便止步不前,不過他手下的‘狼贲’,近兩日已出現在我穎陰附近,每當入夜,便偷襲我軍巡邏士卒……”
它口中的‘狼贲’,指的便是許柏、王聘等人所率領的旅狼。
聽到這些,項宣深深皺起了眉頭。
因爲種種迹象表明,昆陽的那個周虎,極有可能插手他進攻許昌的戰事,這對于他自然是大爲不利的。
在吩咐郭勝退下之後,項宣請來了嚴脩,對他說道:“不知什麽緣故,那周虎似乎要幹涉我等進攻許昌。”
聽到這話,嚴脩十分吃驚,不解說道:“我以爲那周虎私下與我義師有了約定?”
“事實上,關帥并未透露,我也不知……”
項宣微微搖了搖頭。
的确,作爲關朔的愛将之一,項宣也僅僅隻知道關朔不允許他主動進犯襄城、汝南、昆陽三縣而已,至于其中原因,關朔并未解釋——項宣正是基于這一點,猜測那周虎可能與他義師做了什麽私下的約定。
“要不先禀告關帥一聲?”嚴脩試探道。
可以的話,他不希望與那周虎兵戎相見,畢竟去年昆陽一戰,周虎與他麾下的昆陽卒,其兇名早已傳遍了長沙義師與江夏義師。
一想到自家渠帥陳勖與長沙義師渠帥關朔去年皆戰敗于昆陽,對那周虎毫無辦法,嚴脩心底就有些發怵。
聽到嚴脩的建議,項宣皺着眉頭說道:“禀報自然要禀告,但我覺得恐怕沒什麽用……算算日子,眼下關帥應該已在攻打葉縣,想來他不會冒險與周虎撕破臉皮……”
話雖如此,項宣還是派人向關朔禀報了此事。
同時,他派出斥候監視穎陽的一舉一動,看看有沒有機會重創那周虎,奪回穎陽。
畢竟在他的戰略中,穎陽還是頗爲關鍵的,它即可以用來牽制陽翟,又可以正面阻擋襄城、昆陽方向的軍隊,如今落到那周虎手中,就意味着他在戰略上失去了主動。
『早知道應該在穎陽多派駐些軍隊。』
項宣暗自後悔。
不過他也明白,就算他在穎陽再多駐守五千兵力,也未必就能擋得住那周虎。
“先靜觀幾日,看看那周虎到底要做什麽。”
他冷靜地對嚴脩說道。
與嚴脩不同,項宣雖然對那周虎亦有幾分忌憚,但并不畏懼,倘若那周虎不知分寸,他不介意給後者一個教訓,也算是順便替他長沙義師戰死于昆陽的兵将們報仇。
而與此同時,在穎陽城内,趙虞在褚燕、劉屠、鞠昇、曹戊、黃贲、鄒布等将領面前說出了他考慮再三的決定:“……我決定與荀督郵以及那陳朗,先行一步前往許昌。”
聽到這話,非但褚燕等人滿臉驚愕,就連荀異、陳朗二人亦是難以置信。
在衆人看來,這個時候前往許昌,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然而趙虞卻有他自己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