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項宣正在與江夏義師的大将嚴脩商議,商議是繼續攻打許昌,還是先奪取長社縣——長社位于許昌的北側,隻要他倆能奪下長社,而目前已在準備攻打鄢陵縣的江夏義師大将亦能順利打下該地,那麽許昌就徹徹底底被他兩支義師包圍了,坐等其自潰即可。
二人正商議着,結果就收到了‘黑巾賊進犯颍陽’的消息。
吃驚的嚴脩當即就忍不住含蓄問道:“黑巾賊?莫非是昆陽的黑巾賊麽?那周虎的手下?”
“唔。”
項宣審視着部下郭勝送來的戰報,眉頭微皺。
去年,他長沙義師渠帥關朔兵敗于昆陽,着實是全軍上上下下難以适從,就連項宣亦感覺不可思議。
渠帥關朔的能力,項宣很清楚,否則,以秦漢時期項氏先祖‘項梁’、‘項籍’等人爲榮的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居于人下。
正因爲如此,去年關朔兵敗于昆陽,着實讓項宣吃了一驚。
要知道在此之前,項宣還指望關朔在相繼攻陷昆陽、襄城、汝南三縣後,分兵助他攻占許昌呢,可誰能想到,統率多達近十萬軍隊的關朔,竟然會敗在昆陽,而且還敗地十分狼狽,萬餘綠林賊隻剩下一兩千人不說,八萬長沙義師,亦死得不到三萬人。
打那之後,項宣就記住了一個人名——周虎!
而他長沙義師這段時間所談論的‘黑巾賊’,正是這周虎的手下,據說是當地的一群悍寇。
“我大緻也知道一些昆陽的戰事……”
在項宣思忖之際,嚴脩皺着眉頭說道:“這個周虎,着實不簡單,先前憑一縣之力抵抗我近十萬義師長達月餘也就罷了,居然能在一處城牆失守的情況下,将兩位渠帥迫退,難以置信……”
“不過是占了天時的便宜罷了。”
項宣淡淡說道:“若非當時冬雪将至,關帥與陳帥急着撤退,否則隻需一把火燒了昆陽即可。那周虎若不想被燒死在城内,必然會率衆突圍,此時兩位渠帥隻需派兵在城外堵殺,出來一個殺一個,出來兩個殺兩個,昆陽卒焉有心戀戰?”
嚴脩有些驚訝于項宣的态度,代關朔、尤其是代他家渠帥陳勖解釋道:“兩位渠帥當時也是迫于無奈,先是那周虎要挾要‘率全城軍民搬遷至定陵’,随後又被葉縣偷襲了定陵縣……隻能出此下策。”
“哼。”
項宣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兩位渠帥過于優柔寡斷,若換做是項某,必然先放火燒城,率兵卒于城外堵殺……丢了定陵怕什麽?隻要把昆陽人屠戮怕了,葉縣還敢單獨追擊?……那周虎所謂的要挾,在項某看來隻是一個笑話!”
“……”
嚴脩微微皺了皺眉。
他早就知道這項宣驕傲自負,因此倒也不奇怪後者會做出這般評價,但這份評價中牽扯到他江夏義師的渠帥陳勖,這就讓他有些不快了。
不快歸不快,嚴脩倒也不想與項宣起什麽口角,他遂岔開話題道:“眼下黑巾賊進犯穎陽,項将軍打算怎麽辦?”
聽到這話,項宣再次看向手中的戰報。
想到周虎、想到黑巾賊,他就忽然想到了前一陣子關朔送來的一封書信。
信中内容很簡單,就是叫他約束軍隊,莫要進犯昆陽、襄城、汝南三縣,至于原因,關朔并未在信中提及。
平心而論,别說當時,就算是眼下,項宣也沒想過要分兵去攻打昆陽、襄城、汝南三縣,畢竟在他看來,攻下許昌縣的意義更大。
但他長沙義師的渠帥關朔特地派人送來這道密令,還是讓項宣頗感詫異。
當時他寫了封回信去詢問緣由,但關朔并未透露,隻是要求他‘遵令即可’。
項宣私下猜測,關朔可能與昆陽的周虎達成了什麽私下的協議。
『……』
想到這裏,項宣就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想不明白,關朔爲何會對昆陽退讓,對那周虎退讓,就因爲在昆陽敗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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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将軍?”
見項宣遲遲沒有反應,嚴脩試探着問道。
項宣這才回過神來,看着手中的戰報說道:“據郭勝所言,這股黑巾賊不過數百人而已,而且隻在颍水南岸出沒,并不渡河,我想對颍陽威脅并不是很大,無需過多理會。……我猜,那周虎可能隻是想敷衍一下許昌而已。”
“敷衍許昌?”嚴脩驚訝地問道。
“唔。”
項宣點點頭,分析道:“許昌被我等圍困許久,自然會想方設法求援,那周虎去年擊退了關朔,一舉揚名,許昌豈會視若無睹?必然會聯絡那周虎,軟硬兼施,要求那周虎派兵支援。……那周虎乃昆陽當地山寇出身,想必不受颍川郡縣待見,如今被官府招安,不敢正面回絕,便派出少許兵力敷衍許昌,陽奉陰違,隻顧自保,這也不失爲人之常情。”
『這項宣雖傲慢自負,但智略着實不凡……』
心中感慨着,嚴脩點點頭說道:“似這般,确實不必過多理會?……那麽,關于之前的商議?”
“先取長社吧。”
項宣沉思着說道:“請嚴将軍駐守颍陰,代我軍打造攻城器械,我且率軍攻取長社……隻要長社、鄢陵盡數拿下,許昌便是一座孤城,就算城牆再是堅厚亦無濟于事。”
“好!”嚴脩鄭重地點了點頭。
二人商議完畢,項宣于當日寫了一封信,派人送至颍陽,交到郭勝手中,命後者收攏兵力,于颍水北岸布防,除非襄陽方向有大批人馬攻至,否則不必與那些黑巾賊糾纏。
郭勝收到書信,恍然大悟,遂放棄在颍水南岸巡邏,隻在河對岸布防。
一時間,許柏、王聘所率領的旅狼,雖能在當地來去自如,卻也找不到可以偷襲的叛軍巡邏隊伍,除非他們冒險越過颍水。
而同期,三月初八,項宣率領五千兵卒直奔長社縣。
長社縣原本就因爲叛軍駐紮于颍陰而心驚膽顫,絲毫不敢放松戒備,今日突然得知項宣率軍來襲,還未等後者攻打城池,便率先派人向許昌求助。
然而許昌又哪有多餘的兵力支長社縣?郡守李旻唯有派人向河南郡求援,請河南郡守張堅派兵援助。
三月十二日,河南郡守張堅收到颍川郡的請援書信。
此時的河南郡,早已得知叛軍攻入颍川郡這件事,且早早就組織了郡軍,隻不過在是否要援助颍川郡這件事上,這位張郡守仍有些遲疑。
倒不是因爲他與颍川郡守李旻有什麽矛盾,而是因爲他顧忌治下的河南郡——倘若他将軍隊派往颍川郡,然而叛軍卻趁機攻入他河南郡,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張堅遲疑之際,河南郡尉李蒙勸道:“叛軍若取長社,則來日必取新鄭,新鄭若有失,則新城、河南皆不能保!”
在李蒙的勸說下,張堅終于下定決定,命李蒙率郡軍一萬二千,馳援長社。
三月十六日,河南郡尉李蒙率一萬二千兵力,于四日内飛奔一百六十裏,終于在項宣攻破長社縣之前,抵達該縣境内。
眼見長社來了援軍,項宣便暫時停止攻城,與李蒙對峙于長社境内。
期間,項宣料定李蒙軍‘長途跋涉’、‘軍卒疲倦’,主動逼戰,豈料李蒙見項宣兵少,毫不示弱,兩支軍隊戰于長社郊外,竟打了個不相上下。
于是項宣暫時撤退,改以思忖如何用計擊潰李蒙軍,而李蒙軍亦不予追擊,老老實實于長社西側的清河上遊一帶安營紮寨。
得知李蒙率領河南郡的郡兵解了長社之圍,颍川郡守李旻如釋重負。
然而沒想到,長社之圍雖解,但鄢陵卻岌岌可危——江夏義師大将周貢率軍猛攻鄢陵縣,鄢陵縣急向許昌求援。
三月十八日,周貢攻入鄢陵縣,鄢陵縣令蔡乘、縣尉田舉,見大勢已去,遂投降叛軍。
得知鄢陵投降叛軍,颍川郡守李旻又驚又怒,又見戰況愈發不利,急地徹夜難眠,多次召手下官員商議,然而商議來商議去,也沒見商議出什麽結果。
無計可施之下,李郡守唯有派人聯系李蒙,懇請後者務必協守長社,同時,他又派人至昆陽,催促周虎加緊對叛軍用兵。
三月二十一日,趙虞再次收到了李郡守的書信。
不同于李郡守那邊急地仿佛熱鍋上的螞蟻,此時的趙虞倒不着急。
但不着急歸不不着急,許昌那邊的叛軍氣勢洶洶,趙虞多少也有些顧慮,畢竟他與張翟、關朔等人的約定隻不過是口頭協議,一旦叛軍在颍川郡取得壓倒性的優勢,誰能保證關朔就會信守之前的承諾呢?
萬一那項宣在打下許昌縣後,掉頭南下,與關朔南北夾擊昆陽、襄城、汝南,趙虞可沒有把握能再次以少勝多。
『……不可叫項宣如此輕松拿下許昌。』
出于‘維持平衡’的目的,趙虞喚來馬蓋,叮囑道:“關朔、項宣兩股叛軍,對我昆陽仍有壓倒性的優勢,若被項宣立刻拿下許昌,恐他會對我昆陽不利。……爲防此事,我決定聯系襄城、汝南二縣,三縣共湊五千兵卒,佯攻颍陽,借此牽制項宣……”
“好。”馬蓋點頭領命。
兩日後,馬蓋僅率一千名縣卒,向北至襄城縣境内,與襄城縣尉鄒布、汝南縣尉黃贲所率的各兩千縣卒彙合,大張旗鼓前往颍陽。
相比較‘東部’,趙虞更在意的還是‘西部’,即關朔所率叛軍與葉縣的交鋒。
以及,隸墾軍内部以秦寔、彭複爲首的一些仍未‘徹底死心’的隸卒。
他已有了主意,叫這些人徹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