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又缺錢又缺糧。
缺糧的問題不必過多解釋,畢竟迄今爲止,縣衙依舊采取着‘戰時管制’的方式,承擔着城内所有軍民的口糧問題。
按理來說,叛軍被擊退了,短期内不會再來,理當取消‘戰時管制’的形式,免得縣衙損失過多的糧食,但遺憾的是,縣衙不敢這麽做。
縣丞李煦在與趙虞私下商議時提出:“……一旦取消戰時管制,城内百姓需要糧食,就必須恢複糧食買賣,眼下市集流通的糧食稀少,一旦恢複買賣,勢必會造成哄擡米價,除非縣衙開倉,可一旦開倉,縣衙必須拿出一大批糧食來穩定米價……百姓大多短見,見市集有米可購,必然會争搶囤積,不利于縣衙調度……”
趙虞靜靜地聽着。
他知道李煦說得沒錯。
眼下全城軍民的口糧依舊全部由縣衙供給,百姓無需爲每日的口糧發愁,自然而然也就不會去囤積糧食——事實上就算想囤糧也沒有,這就使得縣衙可以最大程度利用手中的糧食來養活更多的人。
相反,倘若此時解除戰時管制、恢複糧食買賣,相信城内一些尚有餘錢的百姓,肯定會立刻購入糧食,囤積幾日甚至到幾個月的糧食,這就會造成‘糧食不均’的局面。
而更關鍵的是,開放糧食買賣會嚴重影響到縣衙的财政,畢竟當初在趙虞的授意下,爲了提高昆陽卒的士氣,縣衙已在不經過颍川郡裏同意的情況下,采取了‘功酬制’,将士卒的功勳與錢币挂鈎。
此舉雖極大鼓舞了昆陽卒的士氣,确保昆陽最終擊退了叛軍,卻也讓縣衙陷入了極其嚴重的财政赤字。
“……城内百姓,或有家人在縣軍當職,一旦開放糧食買賣,百姓手中無錢,必然會想到縣衙先前承諾的‘功勳票’,介時縣衙不得不發放,而這将進一步影響米價……”
李煦神色凝重地在會議中提出,而他觀點的核心,即‘繼續采取戰時管制’。
大家好,我們公衆.号每天都會發現金、點币紅包,隻要關注就可以領取。年末最後一次福利,請大家抓住機會。公衆号[書友大本營]
可問題就在于,繼續采取戰時管制,縣衙就必須繼續确保全城百姓的口糧,而這又将是一筆巨大的開支,而且還是沒有回報的開支。
在沉思之後,趙虞開口做出了決定:“那就繼續采取戰時管制,暫不恢複糧食買賣,等到縣衙手中的糧食寬裕後再說……”
那麽,如何才能讓縣衙手中的糧食變得寬裕呢?
李煦建議道:“可以請‘昆葉互助會’的商賈前往汝水諸縣購糧,或者從河南等地購糧……”
用他的話說,縣衙手中還有一筆錢,可以用來購入糧食。
但趙虞卻不看好。
要知道當前叛軍作亂,各地米價飙升,就縣衙裏那點錢,能從其他縣購入多少糧食?
想來想去,趙虞認爲彌補昆陽錢糧缺口的辦法,就隻有墾田一途,盡快恢複乃至提高昆陽縣的糧食産出。
有句話說得好,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這話無論對于誰都是适用的。
但如何恢複乃至提高昆陽縣的糧食産出呢?單靠昆陽縣原本的農耕方式麽?
當然不是,昆陽縣原本的農耕方式,做不到這一點,更何況在這次戰争中,城内出現了不少孤兒寡母,這些失去青壯的家庭,既無力承擔起耕種,也無法提高糧食産出。
基于這一點,趙虞在與劉毗、李煦二人商議時提出了他的建議:“……此戰過後,城内出現不少孤兒寡母,無力承擔來年的農耕,我建議縣衙出面接管,租借他們手中的農田,由縣衙統一耕種,待日後收成,給予他們五成的産出。”
“……”
劉毗、李煦二人面面相觑。
半晌後,劉毗這才試探着問道:“周首領的意思是,效仿……軍屯?”
“是的。”
趙虞點頭承認。
趙虞很清楚,在抛開水源、氣候等變化因素的情況下,農耕可以用擴大耕種面積、投入更多勞動力來增加糧食産出,而在這一點上,他昆陽是有優勢的。
首先,他昆陽縣域臨近汝水與沙河,東邊是汝水、南邊是沙河,灌溉水源不成問題。
其次,他昆陽擁有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勞動力,即那一萬餘名叛軍俘虜,隻要合力管理,用軍屯的方式來耕種,這萬餘勞動力恐怕比得上數百的分散勞動力。
“唔……”
李煦沉吟着,詢問趙虞道:“周首領的意思是,擁有田地的百姓,隻需将其家中田地交予縣衙接管耕種,他們本身無需勞作,待收成時就能得到五成的糧食收成?”
“是的。”
“哦。”李煦捋了捋胡須,又問道:“那這五成的糧食收成,包括稅租麽?”
“稅租從縣衙所得的五成收成來扣除。”
“哦……”
李煦撚着胡須似笑非笑,半晌後,他終于忍不住了,苦笑着說道:“那縣衙還剩什麽?”
倘若是面對尋常的山賊頭子,李煦自然會警惕對方會不會趁機壓榨百姓,但對于這位黑虎賊首領,李煦這段時日已經了解了許多,這也是他‘默許’黑虎賊這股灰暗勢力掌控縣衙的原因。
他知道趙虞不會欺壓百姓,因爲黑虎賊需要籠絡民意,這是他們的立足之本,可問題是,這也過于偏袒百姓了吧?
隻要家中有一塊地租給了縣衙,一年到頭什麽事都可以不做,待收成時白得五成産出的糧食,還除去了稅收,這不是山賊,這是聖人啊!
“會不會……稍微過了點?”李煦有些尴尬的提醒道。
作爲昆陽的縣丞,李煦自然想要厚待百姓,但這會兒,他卻不得不替縣衙考慮了。
從旁,縣令劉毗亦小心翼翼地提出道:“在下覺得,最起碼也應在先剔除稅租之後,再做五五分成,否則……周首領,你也看到縣衙的開支了,若照這樣,縣衙再多幾年都無力兌現‘功勳票’……”
“稅收是小問題。”
趙虞當然明白劉毗與李煦二人在糾結什麽,笑着說道:“今年我昆陽蒙受這等浩劫,郡裏乃至朝廷,好意思來收稅?……這方面且麻煩劉公,想辦法向郡裏陳述我昆陽現如今的艱辛,讓郡裏免了我縣的稅收。”
『……這樣倒還成。』
劉毗與李煦點了點頭,在不計較稅收的情況下,與百姓五五分成,這樣他們倒是還可以接受。
見此,趙虞又提醒道:“縣衙向百姓租借農田時,可以盡量選擇良田,不過要确保一個前提,即那些農田需要集中,莫要東一塊、西一塊,不利于墾種。”
“好。”李煦點了點頭。
旋即,趙虞又說道:“除了接管縣城周邊的農田,我還決定開辟幾個軍屯處……”
聽到這裏,站在趙虞身邊的靜女,立刻就将昆陽縣的地圖取了出來,平鋪在桌案上。
隻見趙虞指着地圖對劉毗、李煦二人說道:“這裏、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四個地方,我有意作爲軍屯。”
他手指所指的地方,分别位于縣城北側的祥村一帶,縣城南邊靠沙河一帶,縣城東南的河口鄉一帶,以及東北方向的‘北莊’一帶。
“……”
劉毗、李煦二人看愣了,面面相觑。
半晌後,李煦表情古怪地對趙虞說道:“周首領,前三處倒還可以,但‘北莊’……它屬于襄城境内,不在我縣範圍,恐怕不合适吧?”
“無妨。”
趙虞笑着說道:“前一陣子叛軍犯境時,那邊的人早逃到襄城去了。……那邊臨近汝水,荒廢豈不可惜?”
李煦哭笑不得。
不可否認,北莊一帶的環境就像河口鄉一帶,河口鄉位于汝水、沙河交彙處的西北側,旁鄰兩條河流,自然是頗爲适合耕種的地方,而北莊一帶,則位于汝水‘折角’處,汝水從北莊的北面流過,而後突然折轉向南,這也使得北莊兩面靠河,就像趙虞所說的,這種地方若是荒廢,确實可惜……
可問題是,那是襄城縣的土地啊,他昆陽縣種地種到人家地面,這合适麽?
“無妨。”
趙虞笑着寬慰道:“襄城的王公很好說話的。”
『……恐怕隻是對你‘好說話’吧?』
劉毗與李煦對視了一眼,頗有些哭笑不得。
當然,他們也沒臉取笑襄城縣的縣令王雍,畢竟從本質上而言,他二人也差不多。
見劉毗、李煦二人沒有異議,趙虞笑着說道:“兩位既無異議,那就按照這個計劃來準備來年的春耕吧。”
在劉毗點頭之餘,李煦拱手說道:“關于說服百姓租借良田一事,在下希望能得到陳管事及兄弟會的協助……”
“沒問題,我會吩咐陳才,叫他相助縣丞。”
“那就好。”
李煦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感謝趙虞的意思。
畢竟他很清楚,他昆陽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跟黑虎寨捆綁在一起了,堪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過多客氣反而顯得生分。
十二月,基于趙虞提出的種種縣政策略,以劉毗、李煦二人的縣衙官員,以及以陳才、馬弘爲首的兄弟會,雙方做了一番詳細的準備。
就在昆陽縣緊鑼密鼓的籌備中,舊去新來,新的一年來臨了。
有幾人能知道,如今在昆陽如日中天的‘周首領’,在新的一年裏也不過一十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