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話,這三千餘名僞賊将成爲黑虎寨的‘隸衆’——說白了就是奴隸,以滿足黑虎寨那邊爲了修建蛛網狹道、山中棧道等事所需要的勞力。
或許有人會問,黑虎寨那邊,現如今隻有以褚角、郭達、褚燕、褚贲等人爲首的二百餘黑虎賊,其餘多達千餘的寨衆不過是一群婦孺,難道趙虞就不怕那三千名僞賊造反作亂麽?
說實話,趙虞還真的不怕。
要知道在叛軍的體系中,僞賊算是這些人當中最弱的存在了,他們早已被綠林賊調教地不敢反抗。
在返回昆陽的途中,趙虞不止一次聽說過僞賊的‘懦弱’。
還記得他們追擊叛軍的第二日,關朔抛下大概五六千名綠林賊與僞賊斷後,從客觀上來說,這幫人耽誤了追兵更多的時間,比翟尚、田緒二人起到的效果還要好。
具體怎麽回事呢?
翟尚、田緒二人麾下的叛軍當時是奮力反抗的,兩支軍隊總共兩萬人左右,被趙虞與楊定麾下的追兵殺死了五千多人,随後翟尚、田緒二人突圍時又各自帶走了約千餘士卒,剩下的叛軍士卒,基本上就被趙虞與楊定瓜分了。
乍一聽雙方惡戰了一場,但實際上,由于當時叛軍普遍無心戀戰,兩次大規模包夾戰很快就結束了,尤其是在翟尚、田緒二人突圍逃離後,大批大批的叛軍士卒放下兵器選擇了投降。
然而綠林賊與僞賊的‘斷後’,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
在戰鬥打響的第一時刻,以張泰、向虎爲首的綠林賊就逃了,丢下數千名僞賊——在這裏趙虞忍不住要稱贊這幫人一句,也不曉得是關朔還是張泰、向虎的主意,那群僞賊根本沒有與趙虞、楊定率領的追兵交戰,而是四處逃竄。
爲了抓捕這群四處逃竄的僞賊,昆陽的追兵們花了更多的時間,才将這幫人給抓起來。
而這,也正是楊定心中不滿的原因——當時有無數昆陽的士卒,甚至追出幾裏地去追捕那些僞賊,以至于追擊關朔的時間,被大幅度延後,以至于關朔順利帶着主力逃離。
而有意思的是,這些在雪地上逃竄出幾裏地最終還是被抓回來的僞賊,在押解回昆陽的途中卻不敢再反抗。
趙虞甚至親眼見過僅三四名縣軍押解着四五十名僞賊的例子。
實在是太誇張了,縱使那三四名昆陽縣軍論實力已不亞于正規軍,而且全副武裝,但四五十個人呐,隻要有一半人反抗,那三四名昆陽縣卒就絕對抵擋不住。
好吧,或許惡劣的天氣一大因素,但凡有腦子就會知道,倘若說被抓到昆陽作爲俘虜還有活路,那麽在冰天雪地下就隻有死路一條,但趙虞還是不認爲那四五十名僞賊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放棄抵抗。
總而言之,趙虞并不擔心将三千名僞賊帶到主寨那邊會有什麽負面影響,更何況,接下來陸陸續續會有許多旅狼回山寨養傷,順便與新婚的妻子團聚,足以震懾那些隻有人數優勢的僞賊。
或許有人又會說,僞賊也是受害的平民,甚至可能是汝南郡、颍川郡一帶的平民,對此趙虞隻能說,一,他昆陽縣普遍缺勞力,二,助纣爲虐亦是罪孽。
趙虞充其量隻能允許那些僞賊在表現好的情況下免除奴隸身份,甚至加入到黑虎寨——反正黑虎寨的‘山巡’、‘寨禁’兩個軍至今還隻存在于紙上,缺的是人手。
相比較那三千餘名僞賊,對于共計一萬一千餘名叛軍士卒,趙虞就不敢掉以輕心了,更不敢随随便便帶到黑虎寨去,畢竟叛軍士卒跟僞賊相比,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存在。
趙虞甯可冒險在這萬餘叛軍俘虜全部留在昆陽縣,也不敢分批帶到黑虎寨去,免得這群叛軍俘虜趁機作亂,奪了山寨。
待當日的會議結束後,趙虞将陳陌、王慶、馬蓋、伍摯、鞠昇、曹戊等人留了下來,囑咐他們道:“……這萬餘叛軍俘虜留在城内,着實是一個隐患,好在如今是冬季,他們知道逃離出去隻有凍餓而死,因此輕易不敢作亂、不敢逃離,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要求你等在這個冬季,在這三個月内,必須降服這些俘虜,叫他們本能地順從縣衙,如此才能防止明年開春之後,這些人大批逃離……鞠昇、曹戊,你二人要多多出力。”
“是!”鞠昇、曹戊二人抱拳應道。
在趙虞的授意下,昆陽陸續開始安撫那過萬的叛軍俘虜,由鞠昇、曹戊二人出面,向被抓捕的叛軍俘虜講述他們日後的處境。
不得不說,趙虞那‘奴役五年’的要求,在當世非但不算苛刻,反而是格外寬容,至少晉國是絕對不會同意造反的軍卒僅僅通過‘五年奴役’就免去罪行的。
曆朝曆代,造反的軍卒被俘虜後就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發配到最艱苦的地方充軍,比如在邊塞建造城牆,期限是直到死的那一刻,幾乎沒有例外。
相比較曆朝曆代殘酷的刑罰,昆陽這邊‘奴役五年就能解除奴隸身份’的待遇,實在是太過于寬恕,以至于當得知這件事後,被俘虜的叛軍将士都不敢相信:昆陽人有怎麽好心?
面對衆俘虜的質疑,鞠昇與曹戊幹脆以自己舉例。
他們對衆俘虜解釋道:“周首領并不仇視義師的将士,周首領隻是作爲昆陽人、作爲昆陽縣尉,做了他應當做的事,即保衛昆陽。……如今昆陽的戰事已經結束了,不止是義師,昆陽人義是損失慘重,雙方都是這場仗的受害者,周首領宅心仁厚,既往不咎,願意給予衆人最寬容的處置,即爲昆陽奴役五年。……在這五年内,爾等皆是昆陽縣衙的隸卒,隻允許保留作爲人最基本的尊嚴與勞動所得的口糧,但隻要你等表現好,待五年之後,周首領允許你們解除奴隸身份,并自動成爲昆陽人……當然,到時候你們也可以選擇離開,返回故鄉。”
在鞠昇與曹戊的反複保證與解釋下,那萬餘名俘虜盡管對這寬松的處置感到将信将疑,但不安的心總算是稍稍放了下來。
旋即,鞠昇與曹戊又叫出衆俘虜當中的将官,上至曲将,下至伯長、什長、伍長,進行了一番安撫與警告。
而在此期間,趙虞亦從黑虎衆、縣軍、兄弟會民兵三者中抽調了一批精銳,将他們與俘虜混編,每一名昆陽卒帶四個俘虜,以施行修繕城池、修建城内建築等事宜,畢竟在這場仗中,昆陽的南半城基本上淪爲了一片廢墟,本來城内軍民擠在北半城就已經很勉強了,現如今又多了萬餘名俘虜,那就必須盡快修繕房屋,哪怕是天空仍然下着大雪也必須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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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相比較‘奴役五年’方面的寬容,趙虞在管理這些俘虜方面是不會有絲毫留情的,畢竟叛軍中亦不乏有人充斥着對昆陽人憎恨,一味的寬容,隻能引起負面效果。
因此,趙虞用‘連坐’的老慣例來管理這批俘虜。
所謂‘連坐’,即‘一人犯錯、全伍受罰’。
一個伍,五個人,除掉一名昆陽卒,剩下四名叛軍俘虜,隻要其中有一人犯錯,其餘三人将受到同樣的懲罰。
從輕到重,體現在幾個方面:隻要有一人偷懶,全伍克扣口糧;倘若有一人逃逸、作亂、傷害昆陽軍民,其餘三人全部處死。
當然,倘若在一人逃逸、作亂之前,同伍有人事先舉報,那麽舉報的這個人可以免除懲罰。
總而言之,在待遇上可以放寬,可以仁慈,但是管理上,必須嚴厲,必須堅決打擊任何對昆陽不利的想法與舉動,這即是趙虞對待這些叛軍士卒的總原則。
溫言于口、大棒于手,在趙虞的推動下,萬餘名叛軍俘虜陸陸續續被整編,成爲昆陽的‘隸卒’,其中身強體健的,陸續在昆陽卒的帶領下開始作業。
當日關朔、劉德率領叛軍撤離時,爲了防止昆陽人立刻驚覺,他們并沒有放火燒毀距城僅五裏的營寨,而這些‘隸卒’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除東邊、南邊那兩座營寨,将那些營栅、草棚等等全部拆除,将拆下來的木頭、茂草帶回城内,用以修繕南半城的房屋。
這既是爲了昆陽人,也是爲了他們自己——除非他們願意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睡在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墟裏。
可能是因爲得到了寬容的處置,也可能是因爲想要一個可以遮風擋雪的屋子過冬,這萬餘名叛軍俘虜當日很賣力地拆除城外的兩座軍營,冒着寒雪将木頭與茅草運回城内。
作爲他們的伍長,也是他們的監視者,一名名昆陽卒十分警惕于手下隸卒的反抗,但事實證明,九成九的叛軍俘虜都很識相,老老實實地參與修繕城内的作業。
而昆陽這邊呢,在趙虞的命令下,縣衙也組織了一批人,替叛軍俘虜中的傷卒治傷,雖然陸陸續續仍有重傷不治的叛卒死去,但昆陽縣衙的做法,着實是在萬餘俘虜心中刷了一波好感。
經曆過一場浩劫的昆陽,總算是逐漸穩定下來。
兩日後,西部督郵荀異告辭趙虞,冒着風雪乘坐馬車返回許昌,準備将昆陽這邊的好消息告訴颍川郡守李旻。
荀異相信,那位李郡守肯定會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