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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在經過了将近半個月的趕路後,江夏渠帥陳勖率軍抵達召陵縣。
此時他兵分兩路,派麾下大将田敩、郭羲各率一萬軍隊前往許昌,增援關朔麾下的大将項宣,而他本人則帶着另一位将領朱峁,率一萬軍隊前往昆陽,與關朔彙合。
九月二十八日,陳勖、朱峁率領一萬軍隊抵達昆陽。
在半途中,二人得到關朔派人傳訊,希望陳勖、朱峁所率的這支軍隊越過沙河,直抵昆陽南郊,與關朔所率的軍隊彙合。
收到這則消息,陳勖很驚訝地對部将朱峁說道:“看來不止身在許昌的項宣需要援助,關朔這邊似乎也不好過呀……”
朱峁笑着點頭附和。
二人自然看得懂關朔這道懇請的背後深意,無非就是爲了給昆陽縣施壓,而這就意味着,關朔當前在昆陽一帶的局面并不樂觀。
一座縣城,竟讓關朔如此頭疼麽?
陳勖亦感覺很不可思議。
盡管感覺不可思議,但陳勖還是照辦了,與麾下大将朱峁一同,率領那一萬軍隊越過沙河,直抵昆陽縣的南郊,來到了關朔駐軍的營寨。
不得不說,當意識到關朔建造的營寨距離昆陽縣僅五裏之遙,陳勖亦感覺頗爲意外,且由此意識到這邊的戰局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緊張。
而另外一邊,關朔也得知了陳勖親自前來的消息,心下驚詫之餘,立刻帶人出營迎接。
大概上午巳時前後,關朔果然見到了陳勖,他驚詫地說道:“勞煩子勉兄親自來援,關某甚感慚愧。”
子勉,那是陳勖的表字,與義師中大多平民出身的将士不同,陳勖是寒門子弟出身——寒門即指‘庶族’,通俗地說即指小家族,哪怕家道中落、家境貧窮如同平民,但它們本質上與平民還是有區别的。
而陳勖,就出自陳郡陳縣的一個小家族。
當然,自得知他投奔叛軍,他的家族就早已與他劃清界限了。
“哈哈。”陳勖握着關朔的手笑道:“難得看到關兄的窘态,在下又豈能錯過?……玩笑玩笑,在下純粹就是來避一避清淨罷了。”
前半句話,聽得關朔有些尴尬,但聽到後半句,關朔立刻就醒悟過來,低聲問道:“因爲那許錦?”
“還能有誰?”
在與關朔一同走向營内的途中,陳勖感慨地說道:“太平道的人,仍在堅持‘速攻’的策略,主張什麽‘搶占先機’……我不否認,在起事的初期,搶占先機确實很重要,但如今,随着我義師大舉北進,晉國那邊早已收到了失利的消息,我毫不懷疑晉國已在組織軍隊準備反擊,值此情況,我等應當固守所占領的郡縣,穩紮穩打,而不是盲目的向北進兵,搞什麽‘彙兵于晉國南都’……盲目擴張,隻會給晉國有機可趁。”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壓低聲音笑道:“那許錦仗着荊楚那邊的名義一日日來煩我,我倍感困擾,是故來關兄這邊避一避清淨。”
不錯,派遣援兵一事,本無需陳勖親自出面,他之所以親自率軍前來,無非就是要避一避那位名義上的‘江夏渠使許錦’罷了。
或有人以爲,那許錦既然是‘江夏渠使’,那他肯定是與陳勖一邊的,但事實上卻不是,許錦那個‘江夏渠使’,說白了,是那于荊楚立國的‘新楚’派來聯絡、監督陳勖的專使,相當于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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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如今的新楚義師,大抵可分爲‘荊南’、‘江中’、‘江東’三塊區域。
其中,荊南即指荊楚,它是新楚的立國之地,也是起義軍最早祭起‘反晉’旗幟的地方。
新楚立國之初,原本打算兩路并進,一支向北、一支向東。
于是晉國分别派了兩位将軍來遏制,即‘駐南陽将軍王尚德’,與‘駐江夏将軍韓晫’,打算在南陽、江夏兩塊遏制新楚勢力的發展。
至此近幾年,南陽、江夏,依舊是新楚義師與晉國軍隊的主要作戰地點。
而這,也正是江東義師實力最弱的原因——因爲新楚無力在繼南陽、江夏之後,開辟第三戰場。
直到下邳縣尉趙璋反叛晉國,投奔義師,江東義師才迅速發展,且在兩度擊敗韓晫後,風頭一時無兩。
毫不誇張地說,正是江東義師的奮起,大大鼓舞了荊南、江中兩個大區的義師,使新楚國認爲‘推翻暴晉’的時機已經到來,是故才有這次大江以南各路義師的聯合北伐。
不可否認,這次北伐,初期成績斐然,在短短幾個月内,江夏、廬江、九江、汝南等郡相繼被義師攻陷,新楚朝廷以及其背後的太平道,在此喜訊下大力催促義師繼續北進,力求盡快将戰線推近至大河區域,徹底占領半壁江山,而這種貪功冒進的做法,卻讓陳勖看出了莫大的隐患。
他很直白地關朔說道:“我這次親自前來,也是想了解一下你等與荊楚‘夾擊南陽’的進展,這決定我是否要接受荊楚的命令,繼續向北推近。”
關朔當然不認爲陳勖的觀點有什麽錯誤,但在提及‘夾擊南陽’這件事時,他還是不免露出了幾許尴尬。
爲何?
因爲他迄今爲止,還未真正推進這件事,他被昆陽縣死死地牽制住了,哪有餘力去進攻葉縣,襲擊南陽的後方?
倘若是面對江夏義師的普通将領,關朔還可以隐瞞一下,可面對與他平起平坐的江夏渠帥陳勖,關朔自然不好隐瞞。
在猶豫一番後,關朔一臉尴尬與慚愧的道出了真相。
在聽罷樂關朔的講述後,陳勖滿臉驚愕。
要知道,在攻取颍川郡時,關朔麾下有八萬長沙軍以及近兩萬綠林賊,就算刨除在召陵縣損失的近兩萬兵卒,再刨除被項宣帶走攻打許昌的一萬軍隊,關朔手下也仍有五萬軍隊與近兩萬綠林賊——這還不包括關朔就地在召陵、郾城、定陵等地征募的新軍。
許昌那邊,項宣僅憑一萬軍隊就壓制了颍川郡的郡軍,然而在昆陽,關朔五萬軍隊與兩萬綠林賊,卻奈何不了一個昆陽縣?
看着陳勖面色古怪,關朔尴尬地解釋道:“事實上用于攻打昆陽的軍隊,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多,我預留了兩萬軍隊,分别叫田緒、翟尚二人執掌,鉗制葉縣,用于攻打昆陽的軍隊,實際上就隻有三萬餘将士以及近兩萬綠林賊……”
他越說越尴尬,到最後完全說不下去了,畢竟單就這股兵力而言,也絕對談不上少,尋常情況下攻占一個縣城綽綽有餘。
見關朔滿臉尴尬之色,陳勖識趣地沒有追問,轉而詢問昆陽縣的情況:“昆陽……有這麽難對付麽?竟比颍川郡的郡城還要難打?……對了,昆陽縣的縣令與縣尉是何人?”
關朔明白陳勖的意思,搖搖頭解釋道:“昆陽的難纏,并不在于其縣令或者縣尉,如今在昆陽抵擋我義師的,是一個叫做周虎的當地山賊首領……”
“山賊首領?”
陳勖反問了一句,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關朔能理解陳勖心中的錯愕,因爲在此之前,就連他都不敢相信,一個山賊頭子,竟擋住了他數萬義軍。
但事實卻恰恰是這樣。
他帶着幾分郁悶解釋道:“這名爲周虎的山賊頭子,在昆陽當地頗爲有名,當初我義軍未至時,相傳昆陽縣曾多次組織官兵圍剿周虎,但據說屢屢未能成功。……直至我義軍至此,那周虎不知怎麽與昆陽的縣衙湊在了一起,取代了縣衙,率領昆陽軍民頑強抵擋,甚至還與葉縣聯手,且葉縣也給昆陽運輸了不少軍備與糧食,甚至還派了三千南陽軍……”
也說對過的陳勖難以理解,事實上就連他也不明白,那個叫做周虎的山賊頭子,是如何說服了昆陽縣衙,甚至連葉縣官府都默許了此人的存在——這家夥不是山賊麽?
在原原本本向陳勖講述了迄今爲止他義師與昆陽縣的幾次交戰後,關朔沉聲說道:“據多次交手,昆陽縣的守卒,大緻由南陽軍卒、黑巾賊與當地民兵三者組成,南陽卒僅三千人,随着我軍幾次攻城,已逐漸難以見到,想來差不多已傷亡殆盡,僅剩下黑虎賊與當地民兵……這些人當中,最難纏的是一群被稱作‘旅狼’的黑巾賊,他們既擅長在夜間分散偷襲我軍的巡邏士卒,也深谙守城,是周虎乃至昆陽最倚重的一群人……”
“很厲害?”陳勖驚訝問道。
關朔想了想,對那群旅狼做出了評價:“散爲狼患,聚爲虎害!”
聽到這個評價,陳勖心中閃過幾分驚訝,畢竟關朔這個評價,在他聽來着實不低。
懷着驚訝,陳勖好奇問道:“可曾嘗試招攬這個周虎?”
關朔沉默了片刻,帶着幾分郁悶說道:“當初起兵前,南陽渠使張翟曾給我送了一封信,叫我盡力争取這個周虎,但當時我并不怎麽在意,更何況,那周虎提出要将昆陽、襄城、汝南三縣劃爲其地盤,還不允許我義師入駐,這種條件隻換來他名義上歸順我義師,我怎麽可能答應?”
“原來如此。”陳勖了然地點點頭。
且不說那周虎提出的過分要求,他能理解關朔爲何沒有将那張翟的提醒放在心上,原因就像他不待見許錦那樣,因爲那張翟也是太平道的人——對于這些個假‘渠使’之名指手畫腳的監軍,他們這些人一向不怎麽待見。
不過,那個周虎僅憑昆陽的軍民就能擋住關朔大軍的進攻,陳勖對此人還是很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