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叛軍渠帥關朔于昆陽南郊的營地内誓師。
在他的鼓舞下,他麾下近兩萬兵卒士氣大振,振臂高呼。
“喔喔!”
“喔喔!”
而在遠處,關朔麾下部将曹戊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憂慮。
“渠帥終究沒有聽從我等的勸告啊。”
他歎着氣對身邊一名叫做鄒洧的部将說道。
“噓。”
鄒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說道:“此乃昆陽咎由自取。”
他二人所談的,便是關朔所說的‘屠城’之事。
自古以來,軍隊攻破敵方縣城,其實不乏有屠城之事,且這座城之前的抵抗越強烈,屠城的程度也就越重,可以理解爲,這是一種報複,也是一種‘殺雞儆猴’,警告其餘縣城的手段。
長沙軍自诩義師之一,自出兵以來倒并非做過屠城的惡事,哪怕有些龌龊之事,罪名也被綠林賊背了,似關朔這般當着近兩萬兵卒喊出‘屠城兩日’這種話,還真是第一回。
甚至于就算在召陵縣也沒有過,充其量就是關朔默許了綠林賊在城内大肆搶掠、殺人。
但這回,關朔可謂是徹底被昆陽縣激怒了。
不爲别的,隻因他長沙軍在昆陽的損失,已經快超過他們在召陵縣的損失——第一次昆陽之戰,關朔麾下大将黃康前前後後在昆陽一帶損失了近七千兵力,而前幾日那次攻城,關朔麾下三軍總共又有六七千人傷亡,更可惡的是,當夜昆陽還偷襲了關朔麾下的大将徐寶,導緻徐寶戰死,其麾下三千餘兵卒喪命。
這一來一去,他長沙軍已經在昆陽丢掉了小兩萬的兵力,另外還搭上了大将徐寶,以及樊武、應勝等多名曲将的性命。
一個召陵縣就有夠關朔受的了,現如今還出現了一個比召陵還要頑抗的昆陽,關朔心中的怒火着實是按捺不住了。
在盛怒之下,關朔決定‘重懲昆陽’,以警告其餘縣城。
但這個決定,卻讓關朔麾下曹戊等少數将領有所遲疑,他們認爲,他長沙軍作爲志在‘推翻暴晉’的義師,誠不應該做這種不義之事。
而同時,像鄒洧等将領則認爲,這一切都是昆陽咎由自取。
站在這些人的角度來說,他們的觀點倒也不失有幾分道理,畢竟昆陽确實殺了他們長沙軍許多将士。
哪怕是在昆陽派兵偷襲徐寶之後,在長沙軍加緊建造營寨的近幾日,昆陽縣雖然在白晝不敢有何行動,但到了夜裏,還是有一隊隊裹着黑巾的家夥四處獵殺他們的巡邏衛士。
沒錯,在意識到己方無法逼叛軍後撤的情況下,趙虞施行了‘消滅叛軍有生兵力’的主張,一到晚上就命令旅狼們出城襲擊叛軍的巡邏隊,專門挑這些落單的巡邏叛卒下手,以至于在這幾日輪到夜間巡邏的叛軍士卒,在夜裏巡邏時總是提心吊膽,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幾日下來,雖說叛軍的傷亡并不算嚴重,充其量也就隻有千餘人喪命,但士氣上卻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誰能想到已将昆陽三面包圍的他們,竟反過來會被昆陽的兵卒殺得心驚膽戰?
而這,也就是今日關朔當衆誓師,鼓舞士氣的根本原因。
“……今日,定要踏平昆陽!”
随着關朔喊完這句口号,他麾下近兩萬兵卒振臂高呼。
“踏平昆陽!”
“踏平昆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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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麾下士卒那整齊的呐喊聲,關朔滿意地點點頭,站在一處高台上揮手喝道:“好!……出發!”
一聲令下,近兩萬長沙軍卒整齊地走出營寨,雖然這幾日的經曆讓他們看起來灰頭土臉,但因爲關朔的鼓舞,這些士卒的士氣還是非常樂觀,一個個昂首挺胸,頗有氣勢。
鑒于關朔的營寨距離昆陽縣城僅五裏,關朔的軍隊才一動,昆陽南城牆上的南陽軍卒立刻就發現了敵軍的異動,趕忙奔入城門樓,禀告偏将孫秀與北城門守官劉屠。
此時,孫秀與劉屠閑着沒事,正在城門樓内扯天——由于他二人都是負責南城牆這邊的,因此幾日下來彼此也就熟絡了,因此一些涉及女人的話題,也就逐漸冒了出來。
當那名南陽軍卒興匆匆的跑進來時,孫秀與劉屠正在交流對城内百花樓那些女子的熟悉程度,臉上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卻不想那名南陽軍卒很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
“偏将,南邊的叛軍有異動!”
“什麽?”孫秀當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趕緊跟劉屠走出城門樓,站在城門樓前空地的牆垛旁,眺望遠處五裏外的叛軍營寨。
果不其然,隻見遙遠處,叛軍隐隐有大舉進犯的迹象。
“立刻向城内傳達警訊!”孫秀沉着臉下令道。
聽到這話,當即就有南陽軍卒敲響了安置在城門樓兩側的警鍾。
“铛铛铛——”
“铛铛铛——”
幾聲響動之後,忽然東城牆、西城牆兩處亦相繼傳來了警鍾聲,這意味着,那兩邊亦發現了叛軍的異動。
“看來對面也按捺不住了。”劉屠摩拳擦掌着說道。
孫秀冷笑道:“他們硬要來送死,誰能攔着他們?”
劉屠附和着哼哼兩聲,旋即笑着說道:“老孫,咱們來比比今日的殺敵數如何?”
“哈哈,有何不可?”
孫秀朗笑着接受了劉屠的挑戰,哪怕他也知道劉屠是黑虎賊中的悍寇,但他自信不會遜于對方。
而與此同時,趙虞正帶着靜女與牛橫二人,跟随縣丞李煦視察城内的幾處‘放糧點’。
就跟趙虞、李煦等人之前預測的差不多,随着叛軍對昆陽的持續圍攻,昆陽城内的百姓,陸陸續續已有人吃盡了家中的存糧,鑒于昆陽已進入‘戰時管制’,市面上已無糧食出售,因此這些百姓就隻能依靠官府接濟。
事實上說接濟也不盡然,因爲這些百姓也有付出——在官府的号召下,城内的男人們要麽是加入了作爲預備役的兄弟會‘民兵隊’,要麽就是在兄弟會工坊協助打造各種守城用的器械,而女人與小孩亦在兄弟會管事的指揮下,負責縫補衣服、清洗甲胄、以及燒水做飯等較輕的工作。
而相應地,負責協助縣丞李煦的兄弟會大管事陳才,亦派人在城内各處設置了‘放糧點’,按班按點發放食物。
這些發放的食物,以拳頭大的飯團爲基準,在趙虞與劉毗、李煦等人的商議下,縣衙頒布了發放糧食的标準,一共分三個檔次。
其中,一線作戰隊伍,比如南陽軍、黑虎賊、縣軍,再包括兄弟會民兵,全部以‘一日三頓’的标準發放糧食,不論傷殘,一頓一個飯團。
雖然那種隻有鹽味的飯團很難吃,但吃飽還是沒有問題的。
第二檔即是兄弟會工坊的坊工以及女人,按‘一日兩頓’發放糧食,隻有早、午發放,一頓也是一個飯團。
第三檔即是城内那些十歲以下的孩童,雖然也按‘一日兩頓’發放食物,但是數量減半。
沒辦法,畢竟随着戰事的拖延,整個昆陽縣的軍民都要靠官府接濟,雖然縣内的糧倉暫時還算寬裕,但趙虞等人顯然要做好未雨綢缪的準備,在不餓死人的情況下,優先爲作戰在一線的兵卒提供充足的口糧,而後方的工人、女人、小孩,則相對減少一些食物配給,免得糧食消耗太快。
而今日,趙虞、李煦等人就在城内的各個放糧點視察,看看放糧處的官吏有沒有監守自盜、缺斤少兩,或者利用發放糧食的權力威脅婦女什麽的。
在趙虞的要求下,縣衙對此早已對外公布,若有官吏作奸犯科,一旦發現,立刻處死。
對此,縣丞李煦頗有微詞,認爲趙虞提出的懲罰太重且不合晉國的律令,但考慮到眼下是非常時期,他最終也就默認了。
當趙虞與李煦等人巡查時,正值早上放糧時間,隻見在每個街道的附近放糧處,許多城内百姓已拖家帶口排了長隊,等待按人頭發放糧食。
也不曉得是不是有兄弟會民兵持續秩序的關系,亦或是這些百姓本身就安分,放糧的過程頗有秩序,絲毫不見混亂。
而就在這時,南、西、東三側城牆相繼響起了代表着‘威脅來臨’的警鍾聲,連續不斷。
不止趙虞等人聽到了,那些正在排隊領糧的百姓也聽到了,好奇地四下張望,雖然有個别露出了惶恐之色,吓得嘴唇微動、念念有詞,但總的來說,這些百姓并無慌亂,該領糧的領糧,領完口糧的則一邊啃着那難吃的飯團,一邊走向遠處的工坊準備上工。
見此,趙虞微微點了點頭,轉頭對李煦說道:“……隻要城内不亂就好。”
李煦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周首領請放心,在下一定會妥善安頓到城内,使周首領不至于增添困擾。”
“我當然相信縣丞。……那就辛苦縣丞了。”
“周首領說的哪裏話,一切皆是爲了全縣軍民……”
“唔。”
趙虞點點頭,拱手與李煦告别,旋即帶着靜女與牛橫直奔南城牆。
他有預感,今日也會是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