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二刻前後,馬蓋派人将石原、陳貴、楊敢、賀豐等四名捕頭召到了縣衙的班房,向這些人下達了今晚佯襲城外叛軍駐地的命令。
爲了避免後續真正的夜襲計劃洩露,馬蓋隻說了這麽些,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參與佯襲之事的縣卒會不會不湊巧地被叛軍抓到。
而這,也引起了石原、陳貴等人的困惑。
當即,石原帶着幾分不解問道:“雖說隻是佯襲,但不應該派那群旅狼去麽?比起我縣軍,他們對于夜間活動更有經驗……還是說,他們另有安排?”
馬蓋笑着說道:“你等也莫要瞎猜了,聽從指示即可。”
他倒不是信不過石原、陳貴、楊敢、賀豐等這名捕頭,純粹隻是因爲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才能保證事情的機密性。
就好比今夜将被派去夜襲叛将徐寶的旅狼們,他們眼下都還不知有這麽回事,正在靠近城牆一帶的民宅呼呼大睡呢。
唯獨許柏與王聘二人被陳陌叫去,吩咐二人準備佯襲南邊的關朔駐地。
見馬蓋沒有解釋的意思,石原四人便也不再追求,在馬蓋的安排下,石原、陳貴二人負責佯襲叛将徐寶的駐地,而楊敢、賀豐則被派去佯襲叛将黃康的駐地。
馬蓋叮囑四人道:“今日叛軍苦戰一個白晝,其士卒想必倦乏,你們要做的就是攪和他們入睡,使其徹夜不得安甯。這些叛卒倦乏卻得不到充足的歇息,來日便沒有複攻城池的精力。但要切記,叛軍僅距城五裏紮營,必然會防備我等夜襲,哪怕你等今夜是佯襲,卻也要提高警惕,一旦發覺叛軍有任何異動,立刻撤離該區域,随後酌情複做騷擾。”
“是!”
見馬蓋神色凝重,石原等人亦一臉嚴肅地應了下來。
随後,四人告别馬蓋,分别前往東城牆與西城牆,在負責駐守城牆的縣卒中選擇人手。
且不提楊敢與賀豐,石原、陳貴二人對于騷擾敵軍并不陌生,畢竟當年他們在江夏郡時,就曾在江夏駐軍的要求下展開過類似的行動,因此自然懂得挑選機靈且沉得住氣的縣卒一起行動。
唯一讓二人感到不解的,就是這件事爲何不交給更加适合的旅狼。
片刻後,石原、陳貴二人在城牆下的休息區挑選了約五十幾名縣卒,正當他倆準備帶着這些士卒從北城門出城時,他們忽然看到王慶從遠處走了過來。
起初石原沒在意,也沒有主動上去打招呼的意思,但讓他意外的是,那王慶似乎是徑直朝他們走來。
果然,片刻工夫後,王慶便走到了石原、陳貴二人面前,他一邊打量着二人挑選的那五十幾名縣卒,一邊問石原道:“準備好了?”
王慶作爲黑虎寨的大頭目之一,石原自然不懷疑此人肯定知曉佯襲叛軍的事,遂點頭說道:“準備好了,正準備往北城門去。”
聽到這話,王慶舔舔嘴唇說道:“果然如此。……今日叛軍故意強攻三處城門,迫使我等自行堵死城門洞,唯獨留下北城門……你覺得叛軍有可能放着北城門這一缺口,任由我等進出麽?”
“你是說……北郊有埋伏?”石原恍然說道。
王慶聳聳肩說道:“别問我,是周虎說的,他猜測叛軍極有可能在北郊暗伏一支兵力,監視我等動靜,看咱們是否會從北城門出去……北城門一開,那響動足以驚動附近數裏的叛軍。”
『周虎麽?果然謹慎……』
石原暗自點了點頭,旋即問王慶道:“那咱們如何出城?”
“跟我來。”
王慶輕笑一聲,将石原、陳貴一行人帶上了城牆。
旋即石原、陳貴才發現,牆垛上已經綁牢了幾根繩索,垂向城外。
『哦。』
石原立刻就明白了。
“可别摔死了。”王慶在旁嘿嘿笑道。
『這家夥嘴真欠……』
瞥了一眼王慶,石原也不廢話,抓住繩索,翻身躍出城牆,隻見他一邊放着手中的繩索,一邊用雙腳在城牆上點了幾下,眨眼工夫就順利踩到了城外的地面。
“噓~”
王慶探身看着石原的動作,吹了聲口哨,似乎是在贊賞。
繼石原之後,陳貴與那五十幾名縣卒亦順着繩索爬了下去。
相比較石原與陳貴,其餘那五十名縣卒的動作顯然笨拙多了,好在他們都知道利害,緊閉着嘴,不敢出聲,免得驚動遠處的叛軍。
且不說就連他們也不知遠處的夜幕下是否潛伏着叛軍,單單是叛軍距城五裏紮營一事,就足以讓他們不敢發聲,畢竟在這寂靜的夜裏,五裏的距離對于聲音的傳播來說實在是太近了。
“啪。”
一個輕微的響動後,陳貴利索地踩到了地面。
由于已得到了王慶的警告,他一到城下便立刻蹲下了身,不顧腳邊有許多叛軍的屍體,雙目警惕地掃視遠處的夜幕,然後緩緩向正前方同樣蹲着身掃視四周的石原靠近。
“有動靜麽?”
“沒。”
在他們低聲交流間,那五十幾名縣卒亦陸陸續續到了城外。
見此,石原、陳貴二人也不敢多做耽擱,連忙帶着人遁入夜色,畢竟城牆上燈火通明,着實過于惹眼。
據石原從馬蓋那邊所得知的情況,他今夜率軍前往佯襲的目标——叛将徐寶,此刻正駐紮在縣城往東約五裏左右的地方,臨近汝河彙入沙河的位置。
當初曾被綠林賊占據的河口鄉,就差不多坐落于那一帶。
鑒于雙方僅相距五裏左右,石原與陳貴二人也不敢輕易冒進,借助夜色作爲掩護,小心翼翼地前進着。
沒過多久,可能僅僅隻是向東走了不到兩裏左右,石原就從遠處的夜色下,看到了一片火光。
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徐寶軍的營火。
見此,他立刻對陳貴說道:“前方即是叛軍駐地,我等需小心暗中的崗哨。”
陳貴點點頭,小聲對身後的縣卒道:“傳達給諸弟兄,提醒衆人要更加小心,莫要弄出響動。”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石原等人就看到了一隊移動的火把——那顯然是舉着火把巡夜的叛軍巡邏士卒。
礙于距離叛軍的駐地還有一段距離,石原暗中命令衆人伏身在地上,靜靜等着那一隊距離他們僅二十幾丈遠的叛軍士卒走遠。
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石原一行人悄悄摸到了距離叛軍駐地僅百丈左右的地方,借助夜色掩護,暗暗窺視着遠處的叛軍駐地。
爲何說是‘駐地’呢?因爲遠處叛将徐寶的駐地,别說營寨,連簡單的寨栅都沒有,就石原所看到的情況,那些叛軍士卒大多圍在一堆堆篝火旁打盹,整個駐地幾乎沒有幾間可以遮風擋雨的草棚。
看到這一幕,石原心中暗想:此時若有三千江夏軍發動突襲,怕不是能将這些叛軍全部趕下汝水。
他之所以想到江夏軍,那是因爲他們幾人當年在江夏與江夏軍有過諸多合作。
然而遺憾的是,據石原所打探到的情況,留守江夏的江夏軍,已經在叛軍的大舉北犯中傷亡殆盡了。
長長吐了口氣,石原小聲對衆人說道:“準備行動。”
片刻後,待所有人都準備就緒後,他們悄悄地站起身來,突然用手中的兵器猛力敲擊盾牌,口中大喊:“殺啊——!”
據石原親眼所見,遠處那些篝火旁的叛軍士卒,立刻就出現了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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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
“有敵軍夜襲?”
“是昆陽人麽?”
猛然聽到附近響起巨大的喊殺聲,這些原本圍在一堆堆篝火旁、正抱着兵器打盹的叛軍士卒,紛紛從睡夢中被驚醒,慌亂而警惕地看着四周。
其中,一名将官打扮的男子大爲驚怒,罵道:“巡邏隊幹什麽吃的?竟被敵軍摸近到這個距離……你們,你們,還有你們,立刻給我前去逐殺!”
“是!”
在那名将官的命令下,一隊隊叛軍士卒立刻朝着石原、陳貴等人的位置撲了而去,包括附近那些舉着火把的巡邏隊伍。
然而此時,石原、陳貴等人早就帶着手下的縣卒逃之夭夭了。
他們又不傻,怎麽可能幹等着叛軍包圍上來?
不得不說,在漆黑一片的夜裏,想要找區區幾十個人,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無論是負責今夜巡邏的士卒,亦或是被派出去搜尋奸細的士卒,忙活了近小半個時辰,将四周都搜查了一遍,也沒有找到石原等人的蹤迹——他們甚至連石原等人究竟有多少人都不清楚。
正因爲不知敵軍究竟有多少人,受此驚吓的叛軍士卒們哪裏還睡得着?
一個個緊緊抱着兵器,圍坐在篝火旁,神色緊張地掃視遠處的夜色。
也難怪,畢竟他們的駐地連寨栅都沒有,萬一昆陽的兵卒趁他們毫無防備殺過來,他們幾乎是來不及反應的。
不多時,搜尋未果的叛軍将士們,便将此事禀告了大将徐寶:“啓禀将軍,方才疑似有昆陽的兵卒夜襲我軍駐地,不過不知爲何,他們并未發動偷襲,而是在遠處大喊,制造響動……待我方士卒帶人追擊時,這夥人早已逃離。”
聽到部下的禀告,叛将徐寶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喃喃說道:“莫非是疲兵之計麽?”
他失笑般搖搖頭,對左右說道:“渠帥高估了昆陽人的膽氣啊。……渠帥認爲,昆陽人得知我軍後撤五裏紮營,必然會派兵偷襲,叫我小心謹慎,沒想到……呵呵。不過話說回來,倘若果真是疲兵之計,那昆陽人倒也不失聰明,能想到用這招消磨我軍将士的精力……”
說到這裏,他正色吩咐道:“傳我令,再增派一千人值夜,其餘士卒,命他們加緊歇息,莫要受敵卒騷擾。”
“是!”
左右抱拳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