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現如今那裏的村民已被遷到縣城,村子也因此廢棄了——不,不能說廢棄,因爲在數日之前,就有一夥綠林賊占據了那裏。
這夥綠林賊大概二百餘人,首領姓繆名良,綠林人稱‘缪大蟲’,目測四十歲上下,虎背熊腰,頗有幾分武力。
在今日用晚飯時,這位缪良、缪首領,再次憤懑地摔碎了一個泥碗。
口中大罵:“這破地方,啥也沒有!”
見到首領發怒,底下的綠林賊們紛紛低下頭,自顧自扒飯,生怕首領遷怒到自己身上。
這些倒是也知道缪良爲何而發怒,隻因爲他們在昆陽境内轉悠了幾日,除了能欺負欺負北面山裏(柱山)的難民,基本上搶不到什麽東西。
那該死的昆陽縣城,将這一帶所有的村民都遷到了縣城内,可惡的是,臨走前還把這村子弄成了一片廢墟,非但村内的屋子通通被燒掉、推倒,屋内屋外但凡是帶不走的東西,比如水缸、米缸、土炕、桌凳等等,能燒就燒,能砸就砸,就連村子裏那口井,都被人用土給填了。
在這種情況下,缪良一夥自然别想在村裏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更别找到讓缪良發怒的原因——酒。
眼下唯一能讓缪良發洩心中的憤懑,恐怕就隻有他們近兩日剛搶擄來的幾名女子了。
面對缪良的施暴,那幾名可憐的女子不敢反抗,唯有默默忍受,直到缪良發洩完獸欲,心情轉好,她們才敢小聲哭泣,相互安慰。
可即便如此,她們還是遭到了缪良的喝斥:“哭哭哭,整天到晚的,哭什麽!”
在這陣喝斥下,那幾名女子吓得不敢再哭泣,唯有默默抹淚。
此時,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從屋外走了進來,朝着缪良抱了抱拳,那是缪良的得力幹将,牛麻子。
“怎麽說?”缪良赤着上身朝牛麻子點了點頭。
隻見牛麻子搖搖頭,爲難地說道:“老大,我今日朝西去了,走了十來裏,連半個鳥村子都沒見到。……估計這昆陽,真的是把縣内所有的村民都遷到縣城去了。”
聽到這話,缪良頓時洩了氣,口中大罵:“這該死的昆陽!”
罵歸罵,他可不敢去找昆陽縣的麻煩,連靠近昆陽縣城都不敢,畢竟前幾日長沙軍将領黃康戰敗于昆陽城,這件事讓缪良記憶猶新。
包括他在内,當時所有綠林賊都難以置信:一萬名長沙軍将士,鏖戰一個餘時辰,非但沒能攻破城池,反而黃康麾下的長沙軍損失了三千餘人……
每每想到這件事,缪良便暗自遺憾:“可惜了那三千餘人的兵甲,都被昆陽人給得了。”
是的,由于當時有葉縣派軍隊趕到,黃康沒來得及帶走那三千餘具長沙軍士卒的屍體,自然而然,也沒有帶走那些兵器與防具,想來這些東西通通都落入了昆陽縣的手中。
搞不好,落到了那些‘黑巾卒’手中。
不,應該叫做黑巾賊!——據缪良所知,那幫頭裹黑巾的家夥,隻不過是也昆陽本地的山賊而已。
不誇張說,對方與他們還是同行。
“老大。”
在屋内搬了把凳子坐下,牛麻子低聲問缪良道:“你是那黃康,他近幾日在河的南邊建營寨,他到底想幹啥?難道真像其他弟兄說的,那黃康在昆陽吓破了膽?”
“那群蠢東西曉得什麽?”
缪良頗有些自得地瞥了一眼牛麻子,冷笑道:“我也不是替那黃康說話……那昆陽,是那麽容易打下來的麽?他要是不顧一切攻打昆陽,就輪到葉縣的軍隊捅他後心了……是故他不能輕舉妄動,明白麽?”
“哦。”
牛麻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愈發讓缪良感覺有面子。
盡管他方才所說的那番判斷,其實也是前幾日從大首領張泰那邊聽到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在自己手下面前故作高深,借此提高威信。
提到葉縣軍隊,缪良當即就想到了前幾日那支從葉縣而來的車隊。
那可是一支有三四十輛馬車、拉車組成的車隊,在七月二十八日、二十九、三十日這連續三天裏,那支車隊三次往返于葉縣與昆陽之間,将許多東西運到了昆陽。
據消息稱,那是葉縣給予昆陽的援助,有數千具兵器以及甲胄,還有一些糧草。
對于這批物資,他綠林義軍沒有一個不眼紅的,但他們不敢動,因爲人家葉縣派了兩千名南陽軍士卒沿途護送,而昆陽縣,也派出了駐守該縣的三千名南陽軍來接應。
整整五千名南陽軍卒,别說他綠林義軍,就連長沙軍的将領黃康得知消息後也不敢妄動。
畢竟除了兩縣的五千名南陽軍卒,葉縣這幾日時不時就派人騷擾長沙軍建造營寨一事,對長沙軍虎視眈眈,那黃康哪敢分兵來劫掠葉縣援助給昆陽的物資,不怕葉縣趁機襲了他尚未修建成的營寨,将他長沙軍的辎重糧草給燒了?
長沙軍不敢動,缪良等綠林義軍自然也不敢動,眼睜睜看着葉縣将一大批軍備、糧草運到了昆陽縣。
在如今的昆陽地面,他們唯一能捏的‘軟柿子’,那就隻有躲藏在北側柱山上的難民,雖然這夥人基本上沒啥好東西,充其量就是搶點男人作爲仆卒,再搶點女子作作樂。
與南陽軍、黑巾賊、昆陽縣軍相比,柱山上的難民還是蠻好對付的,雖然這幫人似乎也組織了一批人反抗,但威脅不大,前兩日,缪良等人就殺了一大批試圖反擊他們的難民,搶到了好些人。
摸了摸下颌的胡須,缪良正色對牛麻子說道:“不管那黃康做什麽打算,就像張泰老大所說的,咱們要盡快補充仆卒的數量,總不能他日長沙軍攻打昆陽或葉縣時,叫咱們自己的弟兄上去吧?”
“唔。”牛麻子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二人聊了一會,缪良揮揮手打發了牛麻子,繼續在他搶來的那幾名女子身上作樂。
此時,屋外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一個個綠林賊也都回各自的破屋歇息、取樂去了,隻剩下寥寥負責守衛的綠林賊,眼紅地聽着村子内逐漸響起的女人的喘氣聲,将自己不湊巧輪到值守的怨氣,發洩在那群毫無地位的僞賊身上,肆意地使喚他們,甚至打罵。
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在村子外的夜幕下,卻逐漸聚集了衆多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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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問,這些黑影,正是黑虎賊旅贲營的其中一支隊伍,而帶隊的隊正,正是前幾日才在黑虎寨‘成婚’的許柏。
綠林賊以爲他們遊蕩在昆陽縣境内神不知鬼不覺,但事實上,縣衙派出的縣卒,早已盯上了這些在他們昆陽地面上活動的綠林賊,找到了這些人暫時藏身的巢穴。
而許柏,就是憑借這些情報,帶着他的部下找上了門。
“隊正,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忽然,有一名黑虎賊摸到許柏身邊。
“别急。”
許柏低聲回覆道:“等那群雜碎睡熟些,争取一個都不放過……”
話音剛落,北面忽然傳來了一陣狼嚎,打斷了許柏的話。
許柏愣了一下。
狼嚎沒什麽,畢竟狼在昆陽也十分常見,然而人爲發出的狼嚎,正好也是他們旅贲營各隊開始行動的‘訊号’。
根據命令,隻要聽到‘狼嚎’,這一帶的黑虎賊各隊要立刻向發出狼嚎的地方靠攏,然後在從各個方向撲向他們的敵人,撕碎對方的喉嚨。
或許有人會問,萬一那是真的狼嚎呢?
别擔心,他黑虎寨的大首領早就考慮到了,且想出了辦法:即通過辨别長聲與短聲來區分。
按照趙虞的想法,每一支‘狼群’,都應該有自己相應的‘狼嚎’,以便讓周圍的同伴分辨。
但由于時間倉促,這個主意還沒有被貫徹,因此當前旅贲營下的所有的群狼小隊,就隻用一種狼嚎聲,事先交代給各隊的隊正,或者卒長。
順便一提,這種狼嚎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動一次,免得被敵軍摸到規律。
而今日規定的‘狼嚎’,就是一長兩短的聲調。
因此許柏立刻就意識到,這附近還有他旅贲營下另外的狼群小隊——最起碼還有一支。
因爲按照規定,率先發出狼嚎的即爲‘狼王’,附近的狼群小隊通通将其靠攏,但一般情況下不必出聲回應,免得讓敵人警覺。
因此,不排除這附近還有像許柏這隊一樣,藏着不出聲的狼群小隊。
“狼王都發聲了,不動不行了。……叫弟兄們做好準備。”
“是。”
在吩咐完部下後,許柏在夜幕的掩護下緩緩站起身來,準備抽出腰間的佩劍。
忽然,他伸向劍鞘的手停頓了一下,旋即,那隻手伸到懷中,捏了捏懷中那個好似香囊似的東西。
那是他年僅十五歲的‘新婚妻子’田晴給他縫制的布囊,内中有她的一縷頭發。
「千萬要當心啊,許……夫君。」
許柏的耳畔,仿佛再次響起了那位新婚妻子在他臨行時的托囑。
這讓他心中有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有些不适應,但……着實不壞。
“怎麽了,隊正?”
從旁,一名黑虎賊不解地問道。
“沒什麽。”
許柏立刻收起了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伸手将那隻香囊往腰帶塞了塞,免得掉落。
旋即,他緩緩抽出了利劍,用低沉的語氣下令:“那群雜碎,一個不留!……上!”
一聲令下,五十名黑虎賊迅速摸向遠處的陽村,旋即暴起發難。
幾乎在同時,村北有另外一股黑虎賊殺入村子,兩隻狼群小隊同時發難,前後夾擊,村内的綠林賊根本沒有預料到,被黑虎賊闖門而入,亂刀砍死在屋内。
就連賊首缪良,以及他的幹将牛麻子等人,也在幾乎沒有什麽防備的情況下,被闖入屋内的黑虎賊剁死。
而就在這時,在距離陽村頗遠的東南方向,隐約也響起了一陣狼嚎,同樣是一長兩短。
然後,又有一處……
看來今夜,必将是一個群狼活躍的屠戮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