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行随同楊定等人馳援昆陽的五千南陽軍卒,楊定帶走了其中兩千人,而另外三千南陽軍卒,王彥将其托付于部将孫秀,命其暫時留駐昆陽。
楊定命這三千南陽軍卒留駐昆陽,雖然趙虞也明白前者未必完全是出自好心,但不可否認,這三千南陽軍卒極大地增加了趙虞對于守住昆陽的信心。
不過話雖如此,趙虞私底下還是囑咐陳陌與馬蓋二人:“這三千南陽軍雖暫時留駐我昆陽,但歸根到底,終歸不是咱們的人,我昆陽還是加緊征募新卒,趁叛亂軍尚未卷土重來,加緊訓練縣軍與黑虎衆……”
“明白。”陳陌、馬蓋二人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次日,也就是七月二十三日,一大清早,趙虞便來到了縣衙,于縣衙召集衆人,針對當前的局勢開了一次會議。
今日召集的衆人,大緻可分爲三類人,即包括劉毗、李煦、馬蓋以及石原、陳貴等人的縣衙所屬,陳陌、王慶、劉屠等黑虎寨所屬,以及以陳才、張奉、馬弘爲首的兄弟會所屬。
大概是因爲在昨日的守城戰中得到了磨合,石原、陳貴等縣衙的捕頭,并未像上回那樣與王慶、劉屠等黑虎賊産生口角,甚至于在看到對方時,石原還點點頭權當打了招呼。
很顯然,由于昨日親眼目睹黑虎賊在城牆上的奮戰,石原亦稍稍改變了對黑虎賊的态度,至少在叛亂軍這個威脅尚未解除的情況下,石原、陳貴默認了黑虎賊這個可靠的‘盟友’。
待衆人到齊後,坐在主位上的趙虞舉了舉手中一卷竹冊,沉聲說道:“昨日,我等奮力守住了縣城,擊退了叛亂軍的攻勢,雖值得慶賀,但我等亦蒙受了沉重的代價……據戰後大緻統計,此戰我黑虎衆傷亡近七百人,縣軍傷亡一千二百餘人,而兄弟會的兄弟,損失尤爲慘重,傷亡人數超過三千五百人……總計傷亡人數,超過五千人,比作爲攻城方的叛亂軍好不到哪裏去。”
聽到這話,屋内衆人露出了不同程度上的驚愕,大概是沒有預料到昨日那場戰事的代價竟然會這麽大。
掃視了一眼衆人的神色,趙虞繼續說道:“雖然代價沉重,但通過這場戰事也足以證明,叛亂軍并非不可戰勝,隻要我等做好充分的準備。……據派出的斥候回報,昨日進攻我昆陽的那股叛亂軍,目前已撤退至沙河南岸,在那裏安營紮寨,若我所料不差,這股叛軍的主将,應該已領教到我昆陽的反抗,以他如今現存的兵力,我認爲短時間内應該不會盲目進犯,除非他們得到叛亂主力的增援……因此當前緊要,我等需盡快恢複我昆陽的守備之力,黑虎衆也好,縣軍也罷,包括兄弟會,都要加緊訓練,務必要趕在叛軍大舉進攻前,訓練出一批可用的兵卒。”
屋内衆人紛紛點頭。
見此,趙虞繼續說道:“好,我來分派一下任務。……劉公。”
“呃?”
縣令劉毗大概是沒想到趙虞第一個點名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數息這才拱手道:“周首領請講。”
出于尊重縣衙的目的,趙虞委婉地說道:“昨日城内傷亡衆多,尤其是兄弟會的弟兄,雖暫時因我方的勝利得以掩蓋,但我想城内百姓還是會因此而恐慌不安,我希望劉公代表縣衙出面,安撫民心,批判叛亂軍與綠林賊的惡行,使城内百姓能與我等齊心合力。”
“我明白了。”
劉毗點點頭,對于趙虞分配的任務頗爲滿意。
畢竟趙虞分配給他的任務不算太辛苦,但卻能極大增加他作爲縣令的威望與名聲。
“李縣丞。”趙虞将頭轉向李煦。
“周首領。”李煦拱了拱手。
“李縣丞肩負的責任恐怕要辛苦一些……昨日戰死的縣卒與兄弟會成員,我希望李縣丞代表縣衙出面撫恤。可以從縣庫撥給一些錢糧,也可以與陳才商議,将其家眷安排到城内的工坊,給她們一份穩定可以糊口的差事,莫要使人心寒。”
“确實應當。”李煦神色嚴肅地點點頭。
随後,趙虞又對陳陌、馬蓋、陳才等人各自分派了任務,總得來說無非就是盡快征募新卒、操練兵卒,以最短的時間訓練出一批可以堅守城池的守卒。
不過在黑虎衆、縣軍、兄弟會這三方征募新卒之前,趙虞還吩咐了他們一件事,那就是清掃昨日的戰場,收集戰利品。
原來,昨日因爲葉縣縣令楊定突然率五千南陽軍卒抵達,攻打昆陽的叛亂軍倉促之間來不及帶走衆多的屍體,自然而然,也沒有機會帶走犧牲之卒的兵器與裝備。
昨日死在攻城戰中的四千僞賊就算了,這些人幾乎就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但除此之外,城外還有接近三千具叛亂軍的士卒屍體——這些叛亂軍卒,那可是兵甲齊全的正規軍。
昆陽目前正缺兵器與防具,正好拿這些叛亂軍士卒的兵器與防具彌補不足。
趙虞之所以讓黑虎賊、縣軍、兄弟會三方一起出城打掃戰場,目的無非就是‘獎勵’這三方。
辰時前後,昆陽南城門與西城門敞開,黑虎賊、縣軍,以及兄弟會的成員們,相繼出城來到城外,在城外收拾敵軍遺落的兵器與防具。
作爲勝利的一方來打掃戰場,這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因爲誰也不知那些屍體上究竟藏着什麽好東西,尤其是那些叛亂軍士卒的屍體,這些人從江夏郡一路攻至颍川郡,不難猜想除了兵器與防具外,身上肯定還藏着什麽值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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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有一名黑虎賊很快就從一名叛亂軍屍體的甲胄内翻出了一個布包,抖開一瞧,裏面的幾個首飾中,竟然有一個金镯子。
“哇哦!”
這名手臂上還纏着染血布條的黑虎賊,當即不顧身上的傷勢,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引起了從旁衆人的側目。
或有人羨慕至于暗自啐了一口:呸!什麽狗運!
但也有對此視若無睹的,比如在許柏的不遠處,就有一名黑虎賊淡淡看了一眼那名手足舞蹈的同伴,神色莫名地冷冷說了句:“要那玩意做什麽?誰知道明日還有沒有命在?”
“……”
許柏驚訝地轉頭,認出這名說喪氣話的黑虎賊,正是與他‘同期’上黑虎寨的同伴,郝順。
當時,不止許柏看向了那郝順,附近其餘幾名黑虎賊也是紛紛轉頭看向後者,有幾人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也不曉得是不是這些目光刺激到了郝順,他大聲叫嚷起來:“難道不對麽?咱們是什麽?咱們是山賊啊!山賊,不應該是在山中稱王稱霸麽?那什麽叛亂軍要打昆陽縣,這跟咱們有什麽關系?昆陽的官兵,當初也參與過對我黑虎寨的圍剿,我實在是不明白,咱們爲何要與那些縣卒聯手,守衛這該死的昆陽縣!”
他叫嚷地很大聲,以至于附近有不少黑虎賊都聽到了他的話。
在聽到郝順的這番話後,其中大部分黑虎賊都停止了對地上屍體的收刮,站起身來,帶着莫名的神色,面面相觑。
可見,他們對此也頗爲迷茫。
而遠處,有一部分縣軍與兄弟會成員,亦注意到了黑虎賊内部的詭異氛圍,一個個探頭張望,不知發生了什麽。
就在這時,有一名黑虎賊也從叛亂軍的屍體中翻到了一個銀镯子,欣慰而興奮地站起身來,用衣袖擦拭镯子上的血迹,口中笑着說道:“這個可以贈予我那婆娘……”
“鮑信……”
郝順下意識地将目光對準了他,臉上隐隐露出幾許怒色。
“不應該叫我一聲前輩麽?小子。”
将那隻镯子收入懷中,鮑信神色莫名地盯着郝順。
郝順帶着幾分愠色張了張嘴,似乎是想開罵,但最終,他還是将想要開罵的話咽回了肚子。
原因很簡單,黑虎寨寨規嚴厲,對于輩分、資曆、職位看地非常重。
别看這鮑信在山寨裏至今都沒有混上小頭目,哪怕是在黑虎寨大肆擴張人數的當下,也隻混了一個屯長,隻比許柏、郝順等人高一級,但人家是楊通時期的老人,而且還是楊通的手下。
看到那郝順面露不忿之色,卻不敢開罵,鮑信笑了笑,旋即環顧四周那些面帶迷茫之色的黑虎賊,笑着說道:“近年來,寨裏來了不少新的弟兄,一個個年輕氣盛,讓我感覺我已經老了……人老了,就想有一個安定的歸宿。我還記得當年大首領接替大寨主之位的時候,呵,大多數弟兄恐怕都不知吧,大首領很年輕,但他非常有本事。……大首領當初對我等承諾,說他會逐步改變現狀,讓咱們這些遭世俗遺棄的兇徒,能有一個好一點的歸宿,對此我始終抱有懷疑,難道咱們這些人,真的還可以回頭麽?如今我信了,因爲大首領做到了。”
說着,他轉頭看向郝順,正是說道:“昆陽,就是大首領給咱們這些人安排的歸宿,我已經快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等這件事過了,我會跟我當年搶來的那口子,一起搬到昆陽住,我倆商量過,打算開個小鋪子……”
說着,他将收刮的兩身皮甲挂在身上,又收拾了幾把長矛,在肋下夾着,徐徐走向郝順,在經過後者時,他伸手拍了拍後者的臂膀,笑着說道:“等到有朝一日,等你小子也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介時不妨來我的鋪子,照顧一下我的生意。……爲此,咱們要守好昆陽縣。”
“……”
郝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他茫然地看着鮑信走遠。
半晌,郝順臉上的不忿之色逐漸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幾分複雜的神色。
“這老小子,趁機拿了兩、三人份的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