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工期的關系,東坡與南坡尚未建成蛛網狹道,因此攻山的縣軍仍需攀岩強攻,用自己的雙手在長滿雜草的山坡上開辟一條可以通行的通道。
但遺憾的是,黑虎寨在兩側山坡分别安置了重兵:東坡有王慶,南坡有褚燕,且在這兩側山坡把手的黑虎衆,人數都接近二百人。
這别小看這二百人的防守,仔細說來,黑虎衆占據地利優勢,又早早準備了滾石、檑木等防禦兵器,在這種情況下,就算隻有二百人左右,也未必不能擊退一倍于己的官兵。
至少,王慶就絲毫不曾将對面的官兵放在眼裏,恨不得立刻就率領手下的弟兄殺下山去,将那些蹒跚登山的縣卒殺個片甲不留。
但很遺憾,此刻還不是他這位‘左統領’出馬的時候,因爲他東坡上儲備了滾石與檑木,官兵前幾輪的攻勢,用這些東西來防守就足夠了。
“放。”
眼見下方的襄城縣軍已攀爬至半山腰,王慶翹着腿坐在一塊石頭上冷眼旁觀,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下達了投放滾石、檑木的命令。
在他的命令下,一個個大如磨盤般的圓石,還有那整根的圓木,咕噜咕噜地往山下翻滾,越滾越快,将那些正在攀爬的襄城縣卒們吓地面如土色。
整根的圓木姑且不論,那一個個大如磨盤般的滾石,那可不是輕易能夠抵擋的,足可謂是‘撞到死、擦到傷’的緻命兵器。
面對這種可怕的防守兵器,縣卒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但遺憾的是,還有不乏有人在這種滾石面前吓地雙腿發軟。
“砰!”
一聲震耳欲聾般的響聲傳開,一枚巨大的滾石撞到了山坡上的一塊凸起,它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旋即高高地飛了起來,飛地足足有兩丈高。
然而看到這塊滾石,下方的襄城縣卒們卻仿佛吓軟了雙腿,竟目瞪口呆般仰頭看着那枚巨大的滾石,一動不動呆呆站在原地。
結局,自然不難猜測。
隻聽“噗”地一聲怪響——其中夾雜着骨頭與肉被碾碎的聲音,一名襄城縣卒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就忽然地在其餘同伴的餘光下‘消失’了。
等到在旁的衆襄城縣卒們轉頭去看時,他們這才發現他們那位倒黴的同伴,已經翻滾下十幾丈,渾身摔地血肉模糊不說,身前還凹陷了一大塊,顯然是活不成了。
不得不說,像滾石這種防守兵器,它會對敵人造成巨大的震懾與心理陰影,但除了這兩點,事實上它并不能給敵人造成足夠的傷亡,一般隻要是不被吓到雙腿發軟、難以動彈,都可以躲掉那些快速翻滾下來的滾石。
相比之下,看似不起眼的檑木,它的威脅卻要比滾石還要大。
滾石好歹大緻是圓的,它在翻滾下來的時候不會輕易變換方向,但檑木不同,這種整根的圓木在翻滾下來時,往往會因爲一端的受阻而使另外一端變換方向,而這就會導緻提前預估的敵人判斷失誤,從而被這跟檑木砸到。
可别懷疑一根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檑木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傷害,被它砸中或許不至于緻死,但它卻足以叫人受傷。
這不,一些成功閃避開滾石的襄城縣卒,就在‘不規律’滾落的檑木上遭了秧,或被檑木的一端砸中面目,當即滿臉鮮血,連牙齒都被砸落下幾顆;或被檑木擊中四肢,很幹脆地發出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旋即抱着受傷的部位慘叫不止。
有一說一,面對這種滾石與檑木,襄城縣卒的表現并不好,就像是根本沒有受到過相關訓練一樣,王慶等人僅僅隻是投放了一部分的滾石與檑木,就迫使這些襄城縣卒方寸大亂。
“就這實力,還敢來攻山?”
聽着山下鬼哭狼嚎般的慘叫,王慶一臉嘲諷地看着山下,滿臉的不屑一顧。
從旁,黑虎衆們哈哈大笑。
雖然這些黑虎衆其實也未必能比山下的襄城縣卒做得更好,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此刻去嘲笑人家。
而此時,山下的襄城縣卒可無暇顧忌山上傳來黑虎賊們嘲諷的笑聲,正忙着躲避滾落下來的滾石與檑木,其中聰明的人選擇躲避,而一部分愚蠢的,或者說是缺乏相關經驗的,則吓地反身就跑。
反身逃跑,這無疑是最愚蠢的行爲,因爲人的背上沒有眼睛,根本無法看到逼近的威脅。
最終,這陣滾石與檑木讓襄城縣卒付出了幾十人的傷亡,而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因爲驚慌失措。
就連襄城縣尉鄒布,亦被那些滾石與檑木吓住了,一雙眼睛瞅着山上,頗有些不知所措。
應該再次攻山麽?
鄒布也有些猶豫不決,畢竟他們連守山山賊的面都沒看到,就損失了幾十個人手——與軍隊中一些已習慣将傷亡數字純粹看做數字的将領不同,一般縣裏的縣尉,還是很看重己方的傷亡情況的,畢竟總共也才那麽些人。
在一番思忖後,鄒布終究還是咬咬牙,決定再次派人攻上去。
總不能這樣就被吓地退縮不前吧?
而與此同時,在南坡那邊,魯陽縣尉丁武亦在嘗試率領魯陽縣卒進攻山上。
事實上南坡的攻勢,本該由昆陽縣尉馬蓋負責,然而馬蓋卻撂了楊定的挑子——他以‘招安周虎’爲名,對楊定試圖圍剿黑虎賊的行爲持敷衍态度,因此楊定自然不會指望馬蓋出力,因此攻山這件事,就落到了丁武以及他麾下魯陽縣軍的身上。
而丁武等人所面對的,便是黑虎寨的‘右統領’褚燕。
他環抱雙臂站在半山腰,居高臨下看着下方正攀爬上山的魯陽縣軍,神色複雜地盯着底下那些人當中的一面旗幟。
那是一面黑底白字的旗幟,上書‘魯陽’二字,從旗幟的規格來看,這顯然是一面城旗。
所謂城旗,就是天底下大大小小城池豎立在城頭的旗幟。
縣卒不同于軍隊,一般并沒有表明身份的旗幟,因此一般縣軍出動的時候,都會借用城旗來表明身份,就好比褚燕此刻所見到的魯陽縣軍。
『魯陽的縣軍……領兵的應該就是魯陽縣尉丁武吧?』
褚燕心下暗暗猜測道。
與一般的黑虎衆不同,褚燕是山寨爲數不多知道趙虞确切身份的頭目,他很清楚趙虞與丁武的關系,也知道趙虞曾與丁武、甚至是與魯陽縣的縣令劉緈私下商議。
毫不誇張地說,丁武是自己人。
這可不是褚燕個人的判斷,他是詢問過趙虞的——當注意到山下的官兵當中有魯陽縣軍與縣尉丁武的身影時,褚燕便私底下詢問了趙虞。
雖然當時趙虞并沒有确切告訴他魯陽縣響應葉縣剿賊号召的原因,但卻明顯告訴過他:那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有必要手下留情。
想到這裏,褚燕吩咐左右道:“投放滾石與檑木。”
左右黑虎衆聞言一愣,提醒道:“右統領,敵軍還未深入山中哩?不如等到他們靠近些……”
褚燕瞥了一眼說話的那人,淡淡說道:“聽我的。”
“呃……是。”
在褚燕的命令下,把守半山腰的黑虎衆們遂割裂繩索,投放了一部分滾石與檑木。
大如磨盤般的滾石,與整根的圓木,咕噜咕噜地往山下滾。
聽到這些動靜,魯陽縣軍立刻就察覺到了危機,大聲叫嚷起來:“滾石!滾石!”
魯陽縣尉丁武自然也注意到了。
“呵。”
輕笑一聲,他故作嚴肅地下令道:“莫要驚慌,所有人注意閃躲。”
在丁武的指揮下,衆多魯陽縣卒有驚無險地避開了這波攻擊。
由于不清楚其中原因,有個别魯陽縣的捕頭嘲笑山上的黑虎賊:“這幫愚蠢的家夥,竟然如此沉不住氣,倘若他們再等片刻,我等恐怕要損失慘重。”
聽到這些的話,丁武暗暗搖頭。
沉不住氣?
黑虎賊前前後後曆經四次圍剿,其中有一次甚至還是正規軍的圍剿,那群人會沉不住氣?
很明顯,對方這是故意留情了,或者說提前給他提了個醒,免得他魯陽縣軍傷亡過重。
想到這裏,丁武故作嚴肅地喝斥道:“莫要大意!别忘了,這股賊子曾經曆四次圍剿,小看他們無疑是取死之道!我認爲對面的舉動肯定有什麽深意,他們或許是想要我等掉以輕心,不可懈怠,警惕攀山!”
“……是。”
被丁武喝斥了一通,衆魯陽縣卒自然不敢再說什麽,一個個貓着腰,小心翼翼地攀爬。
而這,也就意味着這些魯陽縣卒的攀爬速度比起另外兩處戰場不止慢了一籌。
再加上褚燕陸續又投放了幾次滾石與檑木作爲‘吓唬’,衆魯陽縣卒的攀爬速度愈發緩慢,但好處是,魯陽縣卒的傷亡也微乎其微。
而這,讓丁武亦有所猶豫。
他不知他是否應該率領官兵攻上去,因爲他不清楚他的行爲會不會給黑虎賊造成不利的影響。
最終,還是褚燕給他想了一招解決的辦法:射箭!
在足足還相隔有幾十丈的情況下,褚燕便下令麾下黑虎衆朝山下放箭。
弩箭,它本該是中距離的兵器,在十幾步至數十步間,威力最大,但倘若相隔幾十丈,那威力可就大打折扣了——甚至于,射不射地到都是一個問題。
不過褚燕的做法,卻讓丁武眼前一亮。
“反擊!反擊!”
在相隔幾十丈的情況下,丁武故作激動地喊出了反擊的話。
衆魯陽縣卒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違抗丁武的命令,紛紛伏身在地,舉着弓弩朝山上射擊,與山上的黑虎賊來了一場激烈的對射。
不得不說,這場面乍一看還是蠻險峻的,來來往往到處都是箭矢,但事實上嘛,這個距離下的弓弩對射,其實不見得還有什麽威力,即便被射中,雙方也可以憑借身上的皮甲将那些箭矢擋下來——除非實在是倒黴,被流矢射中眼珠、咽喉等脆弱的要害。
最終,直到楊定下令鳴金收兵,魯陽縣軍的傷亡也是微乎其微。
對此,就連丁武都有些暗暗嘀咕:是不是做得有點過火了?
片刻後,魏馳率先率領葉縣官兵撤回自己的營寨,旋即便向楊定回報損失。
說到葉縣縣卒的傷亡情況,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大概是四五十人陣亡、百餘人受傷的樣子,總的來說勉強還過得去。
這個結果,自然是得力于魏馳妥當的指揮與及時的撤退。
相比之下,魏馳這次嘗試攻山的結果,則愈發讓楊定感到頭疼。
在楊定的帳篷内,魏馳當着楊定、魏棟、高純幾人的面繪了一副山路的地圖,還将山中那些岔路的标記地清清楚楚。
他對楊定說道:“如馬蓋所言,這個所謂的‘蛛網狹道’,端的是易守難攻,其中非但岔路重重,而且有諸多伏擊,倘若要強攻這一路,最起碼要一千名兵卒,我才敢嘗試。”
楊定聽了,驚疑問道:“哪怕你已打探清楚這些岔路?”
魏馳鄭重地點了點頭。
“一千名兵卒可以确保取勝麽?”楊定問道。
“這……”魏馳猶豫了。
見此,楊定也就明白了,神色凝重地在帳内來回踱步。
一千名兵卒,他們一方其實是有的,但問題魏馳說的是有一千名兵卒他才敢嘗試,而他方才的态度也表明,他并沒有确保取勝的把握,僅僅隻是可以嘗試而已。
可見,想要确保勝利,就必須做好付出更大損失的準備,僅靠一千名縣卒是遠遠不夠的。
這讓楊定不禁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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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略一思忖後,楊定吩咐魏馳與高純二人道:“你二人先代我去慰問傷卒,我跟老爺子再商量看看。”
“是!”魏馳、高純二人抱拳離去。
待二人離開後,魏棟笑着說道:“少主是不想出現太大的傷亡吧?”
“唔。”楊定沒有隐瞞,如實地點了點頭。
見此,魏棟眼眸閃過幾許贊賞,但旋即,他卻正色說道:“少主宅心仁厚,但正所謂慈不掌兵,少主想要鏟滅黑虎賊,那就必須做好付出巨大代價的準備……”
“話雖如此……”
楊定一臉惆怅,改口道:“先召鄒布、丁武等人問問戰況吧。”
一聽這話,老家将魏棟便知自家少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不再多說。
片刻後,楊定召集了鄒布、黃贲、丁武、馬蓋四人。
平心而論,今日他五縣官兵分三路進攻黑虎山,每一路的戰況楊定都不滿意,好在這隻是一次試探性的佯攻,用來試探黑虎賊的實力,以及這三條用兵路線的可行性,因此楊定倒也不是很在意勝敗。
待四位縣尉到齊後,他詢問鄒布與丁武道:“鄒縣尉、丁縣尉,不知兩位今日傷亡如何?”
鄒布率先回答道:“賊子以滾石、檑木作爲防守,使我麾下人手出現了不小的傷亡,有三十幾人陣亡,五十餘人重傷……”
這個傷亡數字,楊定勉強還能接受,遂點點頭,轉頭看向丁武。
見此,丁武亦抱拳道:“跟鄒縣尉一樣,我攻南坡,南坡的黑虎賊亦試圖以滾石、檑木逼退我手下的人手,好在我曾經與高縣尉聊過黑虎賊的事,事先有所準備,因此我這邊損失倒不大,隻要數人陣亡,不過傷者卻有近百人,大多是被黑虎賊用弩矢射傷……”
他稍稍誇大的受傷人數,反正在他看來,楊定也不至于派人去挨個數。
果不其然,楊定絲毫沒有懷疑丁武報出的數字,點點頭說道:“今日的試探,三縣皆有不同的傷亡,但也大緻摸清了黑虎賊的實力。……首先,東南坡那條路,也就是馬縣所說的蛛網狹道,這條路估計是走不成了,據我家将魏馳所說,除非有數倍于黑虎賊的兵力不計傷亡強攻,否則很難突破,因此我認爲,咱們應該着重東坡與南坡……鄒縣尉、丁縣尉,兩位意下如何?”
與面露遲疑之色的鄒布對視一眼,丁武想了想說道:“大緻可行,不過,南坡并無平整可行的山路,大概東坡也是如此,當年馬縣尉一把火燒掉了黑虎山上的樹木,哪怕是時隔一兩年,黑虎山上依舊光秃秃一片,如此一來,黑虎賊隻要扼守山上,朝山下射箭即可,着實不利于我方偷襲攻山……”
聽到‘射箭’二字,楊定瞥了一眼馬蓋,不動聲色地問道:“馬縣尉,方才魏馳向我彙報時,有件事楊某覺得很不可思議,那就是黑虎賊的兵械……區區一支山賊,竟然有許多皮甲與弩具,不知這卻是什麽原因?”
馬蓋的目光稍稍閃爍了一下,旋即攤攤手說道:“很抱歉,楊縣令,對此馬某亦不知情。”
可以讓我派人查一查貴縣的械庫麽?——楊定此刻很想這麽問,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爲他知道,倘若黑虎賊果真與馬蓋合謀得到了昆陽縣兵械庫内的裝備,那麽馬蓋肯定會設法掩蓋痕迹,用諸如‘報廢’等借口欺瞞過去。
此時開口詢問,無疑會打草驚蛇。
想到這裏,他不動聲色地揭過了此事,平靜地對衆人下令道:“既然強攻不易,暫且圍山幾日,待我思忖一條可以破敵的計策,順便也讓兵卒們好好歇整一番。”
“是。”衆縣尉不疑有他,皆抱拳領命。
待四位縣令離開之後,楊定坐在帳内的桌旁若有所思。
忽然,他轉頭對魏棟說道:“老爺子,派人向颍川郡裏借兵!”
“借兵?”
魏棟愣了愣,臉上露出幾許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