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得到消息的呂匡,則搶先一步來到了宛城城内的魯葉共濟會商行。
這座魯葉共濟會商行,前身即當年趙虞吩咐大管事曹舉所設的魯陽趙氏商行,當時隻要是魯葉共濟會名下的商賈運載貨物抵達宛城,都勢必要到這間商行登記,由商行内的管事帶領與軍市交涉,這既是方便了魯葉共濟會名下的商賈,也杜絕了一部分耍小聰明的家夥試圖隐瞞不報的可能性,确保魯陽趙氏能從這些商賈與軍市的交易中得到抽成。
這件事,久而久之就成爲了規定,後來但凡有魯葉共濟會名下的商賈來到宛城,都勢必得先到這座商行報備,而魯陽趙氏建立的這座商行,當時也在隔壁建立了一座客棧,供商會内的商賈們借宿使用,畢竟當時宛城還未恢複,魯陽趙氏建立的客棧,那可要遠比城内的驿館好得多。
直到魯陽趙家蒙難後,宛城這邊的商行、客棧統統陷入了停滞,負責相關的趙氏家仆失去了主家,惶惶不知所措,後來遂被呂匡、魏普以魯葉共濟會的名義收攬。
當時類似的‘趙氏遺産’,大多都被呂匡、魏普二人以魯葉共濟會的名義接管了——後來魏普之所以能退守汝陽,與呂匡分道揚镳,也是因爲他接管了魯陽趙家在汝陽的店鋪,繼承了後者在當地的影響力。
從那以後,宛城趙氏商行,就成爲了魯葉共濟會的商行,成爲了魯葉共濟會商賈在宛城的駐點,呂匡專門派人負責運營這家商行。
盡管在這兩年中,與宛城軍市通商的各路商賈們陸陸續續地也派人在宛城開設了駐店,爲宛城的恢複繁榮貢獻了一部分力量,但不可否認,魯葉共濟商行這座當年由趙二公子親手挑選的商行,它的位置最佳,至今仍讓各路商賈眼紅與羨慕。
當今日,待黃紹率領着‘昆葉互利會’的商隊進入宛城時,呂匡就站在宛城商行的門口,一臉怒意,目光冷冷看着這群由叛徒組建的商隊。
他看到了黃紹,而黃紹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當時黃紹心下也有些納悶:這厮不是在葉縣麽?
不過轉念一想,他頓時就釋然了。
想想也是,他率領商隊從昆陽來到宛城,途中曾經過葉縣,而葉縣堪稱呂氏共濟會的大本營,呂匡又豈會不知此事?
“喲,這不是黃二公子麽?明明見到呂會長,爲何視而不見?”
大概是在呂匡的授意下,其身邊有一人故意與黃紹搭話。
不等黃紹開口,呂匡當即就譏诮道:“呂某可當不起黃二公子見禮,人黃二公子現如今也是一處商會的會長了……”
面對呂匡等人的譏诮與嘲諷,黃紹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隻是心中覺得有點可惜。
要知道他以前用魯葉共濟會的名義率領商隊前來宛城時,基本上都是在這座商行落腳,因爲在商行的内部,有專門供魯葉共濟會商賈停靠商隊的場地,商賈們車馬勞頓來到宛城,第一時間就能在這座商行落腳,停靠商隊,免除了商賈額外花精力再尋找落腳處,既省時又省力。
原本他還想說服商行的管事,再‘借用’一下商行内部的場地來停靠他的商隊,然而現如今有呂匡在場,這顯然是不成了。
值此情況,黃紹就必須另尋落腳處,又哪有工夫與呂匡争執?
不得不說,也是新成立的昆葉互利會,對比魯葉共濟會所不足的方面。
最後,黃紹花了一大筆錢,租借了其他商行來暫時停靠他的商隊。
而這個商行不是别人,正是呂氏魯葉共濟會的死對頭——魏氏魯葉共濟會。
值得一提的是,魏氏共濟會商行的人原本不肯租借場地給黃紹,因爲負責商行的那名管事也認得黃紹,直到黃紹表示他現如今是昆葉互利會的會長,且已與呂匡決裂。
既然已與呂匡決裂,那就不是敵人了,再加上黃紹願意拿出一大筆租借的費用,那名管事最後還是答應了。
當最後瞧見那名管事急匆匆地回到屋内,黃紹毫不懷疑他肯定是寫信通知魏普去了,畢竟兩家共濟會勢同水火,如今得知呂匡的日子不好過,魏普那邊肯定會有行動。
當然,這與黃紹無關,他眼下隻想盡快在宛城的軍市打出名氣。
但顯然,呂匡并不會對此視若不見,他立刻就求見了宛城軍市的主簿孔儉。
孔儉還以爲呂匡又是來詢問王将軍消息的,心中也有些不耐煩,不過考慮到呂匡近兩年對他的孝敬,他的語氣總算是稍稍緩和了些:“我不是讓你回去等我消息麽?你怎麽又來了?”
見孔儉有所誤會,呂匡連忙解釋道:“孔主簿誤會了,在下今日前來,并非是來探問王将軍的歸期,而是另有一件事……”
說着,他便将黃紹與昆葉共濟會的事告訴了孔儉,随後又對孔儉說道:“那黃家厚顔無恥,蠱惑人心勾結賊寇,竟還敢率商隊前來宛城……他此番必然是希望與軍市通商,孔主簿,您一定要幫在下啊。”
孔儉也不是傻子,一聽就猜到了呂匡的意思,皺着眉頭問道:“你想讓我故意卡他?”
“是。”呂匡連連點頭。
見此,孔儉捋着胡須思忖着。
平心而論,他對魯葉共濟會打起初就沒有什麽好感,畢竟當初那趙家二子實在太嚣張了,可偏偏他還不敢得罪對方。
但眼前這個呂匡,對他倒是聽話、順從,因此在尚未與黃紹打過交道的情況下,孔儉倒也願意偏袒呂匡——除非那黃紹比呂匡更大方,更聽話。
想到這裏,他微微點頭說道:“這樣,我也不能許你什麽,總之我盡力而爲。”
聽到這話,呂匡連聲稱謝。
待呂匡離開後,孔儉喚來一名手下的幹事,吩咐道:“今日城内來了一支名爲‘昆葉互利會’的商隊,倘若他欲與我軍市通商,你吩咐人卡他一下。”
“是。”
被吩咐的幹事拱手而退。
當日下午,待黃紹在魏氏共濟會商行名下的客棧歇足精力,他便來人找到軍市的一名管事,希望以昆葉共濟會的名義與軍市交易。
當黃紹自稱是昆葉互利會的會長時,那名管事立刻問他道:“有通商憑證麽?”
黃紹搖搖頭說道:“并沒有。……請行個方便,價格方面可以商量。”
沒想到對方立刻就拒絕道:“沒有通商憑證,不允交易。”
黃紹一聽就皺起了眉頭。
不可否認,與宛城軍市交易大宗商品,必須有通商憑證。
通商憑證分爲兩種,一種是王尚德将軍特批的,長期的通商憑證。
他此前所在的魯葉共濟會就有一份,是當年趙二公子親自與王尚德将軍說項而獲得的,隻可惜那份憑證當時保管于魯陽趙氏的大管家曹舉手中,後來趙家蒙難,這份憑證也就消失了——大概是燒毀在趙家那場大火中了。
好在後來呂匡、魏普二人親自求見王尚德,又補了一份。
也就是說,魯葉共濟會在宛城軍市的通商資格,就是繼承于趙二公子當年得到的那一份。
而另一種,則是由軍市主簿孔儉頒發的,短期的憑證,基本上隻能用一次。
兩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交易價格的不同。
這兩種通商憑證,就好比說是資格,隻有拿到通商憑證,才有資格與軍市交易。
但天下事情往往也并非那麽絕對,通商憑證也是如此。
沒有憑證,難道就不能與宛城軍市交易麽?
其實也可以,隻不過這是‘明面上’所不允許的,因此價格會被軍市壓到慘不忍睹的地步。
隻要你願意用遠遠低于市價的價格向軍市賤賣,軍市也樂意收購,至于給你的賤賣價格是否是軍市方記在賬簿上的價格,那就不得而知了。
黃紹并非初出茅廬,他知道軍市在這方面是有貓膩的,且一般來說軍市的管事們都願意給他們開方便之門,畢竟這對于他們也有好處。
而現如今,對方連賤賣都不肯收,那肯定是有問題。
“徐管事,莫非是有人故意針對在下麽?”黃紹将一袋錢塞到了對方袖中。
可能是收了黃紹的好處,那名管事臉上閃過幾絲猶豫之色,在一番掙紮後,他看了看左右,低聲對黃紹說道:“黃公子,我就這麽說吧,今日我得到命令,上頭下令要嚴格把關,針對你昆葉互利會……”
黃紹頓時就明白了,問道:“是孔主簿麽?”
那名管事聞言一慌,連忙說道:“你可别瞎說……我什麽都沒有說。”
黃紹反複保證絕對不會聲張出去,旋即又懇求道:“徐管事,真的不能通融一下麽?”
那名管事搖了搖頭道:“上頭有命,我不敢違抗,除非黃公子有通商憑證……我勸黃公子還是想辦法去弄一份通商憑證吧,要麽找王将軍,要麽找孔主簿,否則不單是我,軍市的同僚誰也不敢與你交易。”
聽到這話,黃紹的眉頭深深皺起。
弄一份通商憑證?說得輕松!
王将軍親批的通商憑證,哪是那麽容易得到的?
還記得當年汝陽鄭家也曾親自派人求見王尚德,希望得到一份通商憑證,當時王尚德一開口就是‘百萬石糧食’的代價,當時就吓退了汝陽鄭家的人。
直到如今,得到這份通商憑證的人仍然是少之又少。
相比之下,由孔儉頒發的通商憑證門檻較低,但考慮到正是孔儉有意針對他昆葉互利會……
黃紹深深皺起了眉頭。
『看來隻能見一見那孔儉了……』
想到這裏,黃紹立刻回魏氏商行沐浴更衣,準備求見軍市的主簿孔儉。
此前雖說他來往宛城交易多次,也曾多次見過孔儉,但單獨與孔儉交涉,這還是真是頭一遭。
不過他并不忐忑,因爲他來時,有黑虎賊的首領周虎給他支了招。
無論那孔儉是善意還是惡意,他都有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