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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夫妻重歸和睦的馬蓋被妻子摟着躺在榻上,自然無需像昨日那樣抱着鋪蓋跑到側屋去睡,爲與妻子的不睦而輾轉難眠。
但即便夫婦倆的小矛盾解決了,今日馬蓋仍有些難以入睡。
今日,他見到了應山黑虎賊新的首領,一名叫做周虎的半大少年。
雖然迄今爲止馬蓋見過對方兩次,但不得不說直到這次,他才真正開始正視這名少年。
在今日與那周虎的交談中,馬蓋有許多疑問想要問。
比如說,黑虎賊如今還剩多少人?
迄今爲止的冬季,這些人究竟是躲藏在何處?何以汝南、昆陽、葉縣、魯陽四個鄰縣都未曾發現他們的蹤迹?
但很遺憾,這些疑問,那名少年絲毫沒有向他透露的意思,顯然他馬蓋此前的某些行爲,導緻他并不能得到對方的信任,自然而然對方也不會将其中的秘密告訴他。
不知對方此前究竟藏身在何處,這就意味着這股黑虎賊很難被徹底鏟除,這也正是馬蓋當時屈從于那名少年的其中一個原因。
至于對方所說的‘請縣令喝酒’……
有他這個例子在前,他毫不懷疑對方所說的‘吃酒’、‘交朋友’,其實就是要強迫那位縣令大人也成爲黑虎寨的内應。
『……簡直瘋了!』
馬蓋微微搖了搖頭。
然而,盡管如此評價,但他卻沒有拒絕的餘地。
甚至于,他内心深處竟有那麽一絲絲的……期待。
是的,期待。
眼下的昆陽縣,隻有他馬蓋一人是黑虎寨的内應——不管他承認與否,自在章靖帶隊圍剿黑虎寨期間暗中向後者通風報信起,這就已經是注定的事實了,即便他自己也無法否認。
雖然獨自一人作爲内應确實要隐秘地多,更不容易被外人察覺,但因此帶來的壓力,比如畏懼此事日後被揭露的恐懼感,那自然也是與日俱增,尤其是前段時間他聯絡不到黑虎賊主力的時候。
但倘若有那麽一個人,與他職位相當、甚至更勝一籌,也被迫受到了與他一般的遭遇,不得已成爲了賊子的内應,那……
搖了搖頭,馬蓋趕緊将這個充滿誘惑的可怕念頭抛之腦後,迫使自己不再去細想。
次日醒來,在家用罷妻子做的早飯,馬蓋早早地便出了家門,前往縣衙。
在縣衙的門口,他碰到他的部下,捕頭楊敢、賀豐二人。
瞧見馬蓋,楊敢笑着打招呼道:“今日縣尉氣色好啊。”
馬蓋當時就愣了一下。
楊敢與賀豐兩名捕頭不知緣由,但也可以看出馬蓋有些愕然,賀豐連忙給同僚解圍道:“縣尉,楊敢不是說縣尉前幾日氣色不好,隻是前幾日……總感覺縣尉心事重重,不過今日……”
他偷偷看了一眼馬蓋的神色。
『……怎麽會?』
馬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旋即,待注意到楊敢與賀豐二人仍在偷偷打量他時,他苦笑着解釋道:“唉,前幾日,黑虎賊找不着下落,我心中煩悶,不慎内人發生了一些口角……”
“原來如此。”
楊敢與賀豐二人恍然大悟,同情地對視了一眼:縣尉真不容易。
感慨之餘,楊敢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今日……”
仿佛猜到了楊敢的心思,馬蓋笑着說道:“昨日我到街上給内人買了兩件小玩意,總算是家中是安甯下來了。”
聽到這話,楊敢與賀豐當即笑着祝賀馬蓋,稱贊這位縣尉的機智。
三人進得府内,随後分别,各自去各自的班房。
待與楊敢、賀豐二人分别後,馬蓋再次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經楊敢與賀豐的‘提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日确實不像前段日子那般焦躁與迷茫,盡管他即将要去做一件在他看來不可饒恕的事情。
怎麽會這樣呢?
搖搖頭,馬蓋回到了自己的班房。
作爲縣裏的縣尉,馬蓋有獨立的班房,每日所負責的事物其實也是蠻寬松的,最近大多數時候就是帶隊到街上巡視,調節偶爾發生的一些民事糾紛——甚至于,一般的民事糾紛還無需他親自出面,隻需他手下的捕頭出面即可。
最近耽誤他許多時間的,主要還是安撫亡故縣卒的家屬,同時征募、選拔新的縣卒。
畢竟他昆陽縣這三次圍剿黑虎寨,縣卒着實是傷亡慘重,連捕頭都犧牲了好幾名。
去年圍剿黑虎寨的戰事結束後,馬蓋從舊有的縣卒中選拔了三人,使捕頭的人數恢複至原本的六人。
不過目前就隻有五人身在昆陽,唯獨石原不在。
想起那個石原,馬蓋心中亦頗爲糾結。
記得去年在讨伐黑虎寨的戰事結束後,石原向縣衙請辭捕頭之職,準備與他的同伴許柏、王聘、陳貴三人,一同帶着他們已故同伴阿原的骨灰,返回後者的老家,說是要安葬故友,照看故友家中的老母。
對于這種有義氣的行爲,馬蓋當然是欣賞的,甚至于,出于對公職的盡責,他很希望石原、許柏、王聘、陳貴這四個有能力的人能留在他昆陽,因此當時他拒絕了石原的請辭,而是允許他請一個長假,回故友的故鄉安葬故友,順便将故友的老母親帶來昆陽。
爲此,石原、許柏、王聘、陳貴四人對馬蓋非常感激。
一想到當時石原四人的感激動容之色,馬蓋便不由得歎了口氣。
出于對公職的盡責,他自然要将有能力的石原等人留在昆陽,畢竟石原幾人在幾次圍剿黑虎寨的戰事中是功不可沒,但從另外一方面考慮,石原等人的存在,又反而會帶來不必要的威脅,尤其是在那名叫做周虎的少年即将率領黑虎寨餘寇返回昆陽、卷土重來的當下……
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感慨一番後,馬蓋從桌上拿起了一本名冊。
這本名冊,記載着上回在圍剿黑虎寨期間被山賊所俘的官兵,一部分是縣卒,一部分是臨時征募而來的鄉民、遊俠,其中有一些人承認他們被迫簽下了作爲黑虎寨内應的認罪書,對于這些人,縣令劉毗要求他馬蓋嚴格審查、密切監視。
說實話,馬蓋真不知該怎麽處理,畢竟自古以來,幾乎沒有一夥山賊像黑虎寨這樣搞,抓到官兵不殺卻反而逼他們簽下答應作爲内應的認罪書。
當然,也隻有這一支山賊,才會膽大到想要逼迫一縣縣令乖乖就範。
搖搖頭,馬蓋帶人到街上巡視去了。
很快,這一日就過去了,天色也愈發臨近黃昏。
覺得時候差不多了,馬蓋帶人回到縣衙,在打發走跟随他巡街的縣卒後,他邁步走向縣令劉毗的班房,或者說是日常處理縣事的書房。
來到那書房外,馬蓋微微吐了口氣,旋即邁步走了進去。
此時在那間書房内,昆陽縣令劉毗正埋頭與書案後審視案冊。
作爲一縣之長,劉毗每日的事務那可要比馬蓋繁雜多了,縣政、稅收、民事訴訟,這些都要由縣令來定奪,是故才有縣丞作爲縣令的輔官,因爲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
“劉公。”
來到屋内,馬蓋朝着劉毗抱了抱拳。
聽到聲音,劉毗擡起瞥了一眼,旋即頭也不擡地随口說道:“有事,馬蓋?”
馬蓋走近幾步,笑着說道:“近幾日卑職弄到了一壇好酒,想請劉公到卑職的家中喝幾杯。”
聽到這話,劉毗驚訝地擡起頭來,旋即笑着說道:“喝酒?哈,你肯定有事,說吧。”
見此,馬蓋假意搖搖頭說道:“好吧,卑職也不敢隐瞞劉公,關于劉公決定在年後将黑虎賊的一幹從屬押解至郡裏,卑職還是感覺不妥。……黑虎賊倘若已不複存在,那自然無妨,可是,這次僅僅隻是楊通死了,仍有郭達、陳陌、牛橫、褚角、張奉、馬弘、劉黑目等人逍遙法外,倘若被這些人得知此事,他們必然深恨我昆陽……”
劉毗搖搖頭說道:“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缟也。……黑虎賊雖強盛一時,然賊首楊通已死,餘衆必然惶惶潰散。迄今爲止,與應山相鄰的諸縣,像汝南、葉縣、魯陽,皆在協助我昆陽追剿黑虎賊餘衆,雖然可惜至今沒有任何音信,但這足以證明,這夥山賊如今藏匿于深山,惶惶不可終日。彼身處深山之地,難以獲得食物,兼之又是冬季,饑寒交迫之下,恐怕不必我等出面,自有老天收拾這群惡賊。”
馬蓋也不反駁,點點頭說道:“劉公的考慮,也有道理,隻不過……這樣吧,倘若劉公賞臉的話,不如随卑職到家中,屆時劉公與卑職邊喝酒邊詳談此事。”
“你啊……”
劉毗輕笑着搖了搖頭,旋即點頭答應下來:“好罷。……那你稍等片刻,容我看完這卷案冊。”
“劉公且忙。”
見劉毗毫無防備地答應下來,馬蓋雖感覺有些心虧,卻也暗自松了口氣。
半個時辰後,待劉毗忙完手頭的食物,馬蓋與他一同出了縣衙。
縣令出行,除非緊急時候否則大多乘坐馬車,劉毗也不例外。
待二人走出縣衙時,劉毗提前吩咐準備的馬車,就已經在縣衙外等候了。
劉毗毫無防備,見馬車無誤便乘坐上去,而馬蓋則帶着深意打量了幾眼那馬夫。
在他的觀察下,那馬夫一件寬大而破舊的鬥篷遮蓋着,連上半張臉亦遮蓋其中,馬蓋側身看看對方的面孔,旋即便發現這名‘馬夫’,正是昨日他見趙虞時出言警告他莫要耍花樣的那名男子。
“馬蓋?”
劉毗撩起車簾催促了一聲。
馬蓋連忙告罪,旋即面色如常地吩咐這名馬夫道:“去馬某的家邸。”
說罷,他登上了馬車。
“是。”
那‘馬夫’,不,應該說是陳才,他用沙啞的聲音應了一聲,旋即擡起頭來,臉上露出幾許笑意。
“駕!”
揮鞭打馬,馬車徐徐向前。
而此時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内,陳祖帶着幾名山賊平靜看着這一幕。
旋即,有山賊問陳祖道:“陳寨……陳爺,這人怎麽辦?”
陳祖轉頭看了一眼,隻見在幾步遠的地上,有一人被布袋罩着頭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摸了摸下颌的短須,陳祖淡淡說道:“首領不希望濫殺無辜,更何況隻是一個趕車的小卒子,何必爲難他?老規矩,逼他簽下‘投名狀’,然後就放了吧。……等等,等這件事結束後再放。”
“是!”
幾名山賊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陳才正駕馭着馬車,朝着城北而去。
此刻劉毗正與馬蓋在車内閑聊,絲毫沒有注意到,這輛馬車根本就不是朝着馬蓋的住所而去。
但時間一長,劉毗也覺得奇怪了。
“怎麽,還沒到麽?”
覺得奇怪的劉毗,轉身撩起車窗的簾子向外觀瞧,旋即臉上露出幾許困惑:“唔?馬蓋,你家在這附近麽?”
話音未落,他就感覺後頸一陣劇痛,旋即便失去了知覺,噗通一聲癱倒在車内。
聽到車内的動靜,駕馭馬車的陳才撩起車簾朝内看了一眼,旋即朝着面色陰晴不定的馬蓋嘿嘿一笑:“幹得好,縣尉大人。”
“……”
聽着那也不知是贊許還是嘲諷的話,馬蓋看了一眼失去知覺的劉毗,臉上閃過幾許複雜之色。
不知過了多久,劉毗緩緩轉醒。
他下意識地擡手揉了揉仍有些發痛的後頸,旋即臉上露出幾許愕然。
因爲他忽然發現,他不知何時竟身處于一處幽暗僻靜的宅子裏,此刻正坐在一張矮桌旁。
而此時坐在他對面的,竟然是一個帶着虎面面具的人。
“劉公,醒了?”
那帶着虎面面具的人用沙啞的聲音笑問道。
那一瞬間,劉毗立刻就聯想到了什麽,驚呼道:“馬蓋、馬……”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就在他轉頭的那一刻,他愕然看到馬蓋正坐在矮桌的左邊,一臉默然、神色複雜。
可能是意識逐漸清醒過來,劉毗伸手揉着後頸,難以置信地看着馬蓋,質問道:“馬蓋,是你在馬車内偷襲劉某,将我帶來此處?”
“……”
馬蓋張了張嘴,但最後卻一言不發。
而此時,帶着虎面面具的人,或者說是趙虞,卻笑着說道:“劉公莫要責怪馬縣尉,隻因在下想要見劉公一面。”
“你……是何人?”劉毗轉頭看向趙虞,眯着眼睛質問。
趙虞亦不隐瞞,笑着說道:“不才周虎,現爲黑虎寨的大首領。”
『!!』
劉毗聞言面色大變,作勢想要站起,不曾想從旁忽然伸過來一隻粗壯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旋即,有個聲音甕聲甕氣地問道:“你要去哪?”
劉毗下意識看去,此時他才注意到,在矮桌的右側,坐着一名極其魁梧的壯漢,因對方隻穿着一件單薄的單衣,依稀可見那雄壯的肌肉,整個人看起來比馬蓋還要魁梧健壯。
『牛橫?!』
仔細一瞅那壯漢的面容,劉毗辨認出此人乃是黑虎寨的悍寇,牛橫。
“坐着!”
牛橫随手一拽,便讓劉毗失去了重心,整個人趴倒在桌上,打翻了好幾個菜碟。
見此,趙虞擡手勸阻道:“牛橫大哥,不可對劉公如此無禮。”
聽到趙虞發話,牛橫這才松開劉毗,但他也不忘指着劉毗,粗聲粗氣威脅:“這宅子裏裏外外都是咱們的人,你以爲你能逃得出去?老老實實坐在這聽阿虎……啊不,聽咱們首領說話,省得受皮肉之苦。”
揉了揉被這莽漢抓地生疼的胳膊,劉毗環視了一眼四周。
期間,當他的目光落在馬蓋身上時,他的眼中露出幾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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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其實他也有聽說過一些風聲,即陳門五虎之一的章靖指認馬蓋爲黑虎寨的内應,但最終因爲沒有證據,且種種迹象與其猜測不符而作罷,這件事一度成爲縣衙裏的笑談,縣衙上上下下都在背地裏取笑章靖,認爲陳門五虎不過如此。
直到劉毗今日親眼所見,他這才意識到章靖沒有說錯,馬蓋竟然真的是黑虎寨的内應,并且這個該死的家夥,還利用他對他的信任,騙他落到了這群惡賊的手中。
不過恨歸恨,眼下顯然不是責問馬蓋的時候,反正隻要能活着回去,他自然會揭露馬蓋的罪行。
隻要他能活着回去……
劉毗轉頭看向那個帶着虎面面具的人,從種種迹象證明,這個自稱周虎的人,便是這裏的首領,就連馬蓋也聽命于他。
微微吐了口氣,劉毗盡量不讓對方看出他心底的惶恐與不安,勉強振作精神,問道:“周……虎?好,本官認得你了,那麽……周首領,你今日擄本官前來,究竟有何貴幹?”
聽到這話,趙虞擡手示意了一下矮桌上的酒菜,笑着說道:“如劉公所見,周某準備了一些酒菜,想與劉公暢飲一番,彼此做個朋友。”
“朋友?哈哈哈哈——”
劉毗仰頭大笑,笑聲中充滿了不屑與鄙夷。
然而趙虞卻毫不在意,十指交叉擺在桌上,就那麽靜靜看着劉毗大笑,也不阻止。
但牛橫卻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案,怒罵道:“你再笑?!”
這一聲怒斥,仿佛怒獸咆哮,一下子就把劉毗的笑聲給憋回去了。
見此,趙虞笑着說道:“牛橫大哥,你這是做什麽?劉公想笑就笑,你何必攔着他?”
說罷,他轉頭看向劉毗,語氣平常地詢問道:“劉公笑完了嗎?沒有笑完可以繼續,周某不急,可以等劉公笑完。”
“……”
聽着趙虞那平靜的語氣,劉毗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見劉毗不說話,趙虞又笑着說道:“看來劉公笑完了,那麽,咱們來談一談正事吧?”
劉毗死死盯着趙虞,似乎想透過那塊面具看到趙虞的神色,但很可惜,他并沒有這種神奇的能力。
在略一思量後,他沉聲問道:“你想談什麽?”
聽到這話,趙虞擡了擡手,旋即又指了指劉毗。
此時靜女亦帶着與趙虞一般無二的面具站在一旁,看到趙虞的手勢,連忙走到劉毗身邊,将手中早已準備好的一份‘投名狀’遞給劉毗。
所謂投名狀,其實就是馬蓋先前簽名畫押的認罪書,說白了就是一件把柄、一份罪證。
劉毗轉頭看了一眼靜女,接過了後者手中的認罪書。
就着屋内昏暗的燭火,劉毗快速掃了幾眼這份認罪書,旋即臉上便露出了幾分嘲諷、不屑的冷笑。
“可笑!”輕哼一聲,他瞥了一眼馬蓋,嘲諷道:“馬蓋,想來你也是有類似的把柄吧?”
“……”馬蓋悶聲不說話,自顧自喝了一口酒水。
見馬蓋不敢與自己對視,劉毗冷哼一聲,随後将手中的認罪書丢至一旁。
見此,牛橫立刻就瞪大了眼睛,眼中冒火,顯然是要對劉毗不利,好在趙虞及時擡手阻止。
趙虞不急不緩地問劉毗道:“劉公不願成爲我方的朋友麽?”
“朋友?”
劉毗嘲諷道:“劉某活了許多年,首次見到這種交友的方式,我看周首領根本不想與劉某交什麽朋友,不過是想要劉某順從你等而已。”
“也可以這麽理解。”趙虞點點頭。
見趙虞居然坦率地承認了,劉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嘲諷,在片刻的沉寂後,他斷然說道:“死了這條心吧,我劉毗堂堂一縣縣令,豈能屈從于你等區區一夥賊子,我就不信你們敢把我怎麽樣?”
說着,他不等趙虞開口,便反過來威脅道:“一縣縣令倘若無緣無故身亡,非但郡裏必然會派人追查兇手,就連朝廷也會被驚動。自古以來,殺官罪不可恕,乃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趙虞聞言笑了笑,說道:“劉公覺得咱們這些亡命之徒,還會剩下什麽九族?至于我等自身……咱們如今就是死罪啊,獲一罪而死,獲十罪而死,劉公覺得有什麽區别麽?”
“……”
這話劉毗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鼓足勇氣說道:“既然如此,本官願引頸受戮。我堂堂一縣之長,豈能屈從你等作亂賊子?”
說罷,他輕蔑地看了一眼趙虞,昂頭說道:“吾輩本不懼死,身死名聲猶在,且朝廷也會追嘉本官,供萬人瞻仰,似這般,死又有何懼?”
“啪啪啪。”
趙虞撫掌稱贊,點點頭說道:“我曾以爲劉公是一位不近人情的縣官,爲保昆陽而對前來投奔的難民視若無睹,不顧其死活,不過今日劉公的這份氣魄,倒着實令人敬佩。”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笑着說道:“周某毫不懷疑劉公的話,周某也知道像劉公這般的人物,視名譽勝過性命,但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像周某這種無恥之輩,總能有辦法讓正直的人屈服。比如劉公,我可以找來十名娼女來,使劉公****,待劉公不幸亡故後,将劉公的屍體搬到城内某個花樓,擺在某名娼女的榻上,這樣的死法,仵作都驗不出假。……待等天明,昆陽人人得知劉公的死因,縱使心有困惑,恐怕也不能阻止流言蜚語傳開。正所謂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待此事傳遍諸縣,恐怕朝廷都未必會給劉公正名,多半隻是想着掩蓋,啧啧,似這般,劉公慷慨赴死,似乎并不能換來什麽好名聲呀。”
“……卑鄙。”
劉毗聽得心驚膽顫,咬牙切齒地怒罵。
憤怒之餘,他看向趙虞的眼神充滿了不解。
因爲他聽趙虞的談吐,尤其是趙虞話中一些引經據典,他感覺這個帶着虎面面具的家夥,怎麽看都不像是個不學無術的粗鄙山賊。
“像我等亡命之徒,能活着就不易,哪還顧得上什麽禮義廉恥呢?劉公可莫要把我等想得過于仁善了……當然,周某還是很期待能與劉公結交的。”說着,趙虞吩咐靜女道:“阿靜,把投名狀給劉公。”
“嗯。”
靜女拾起那份被劉毗丢棄的認罪書,重新遞給劉毗。
看看靜女手中遞出的投名狀,又看看對坐的趙虞,劉毗掙紮良久,最終用略微顫抖的手接了過去。
他瞥了一眼從始至終不發一言的馬蓋。
此時他隐約能夠理解,爲何原本正直的馬蓋會屈從于這群惡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