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以往的搶掠有所不同的是,黑虎寨不再采用舊有的搶掠方式——即把護衛商隊的衛士殺光,搶走全部貨物,帶不走的則通通燒掉什麽的,他們如今隻收取一部分貨物作爲‘買路财’,甚至于,他們也不介意過往的商隊直接用錢支付。
因此與其說是搶掠,更像是私設關隘強行向過往商隊征求錢财。
雖然過往的商隊對此深惡痛絕,但因爲先前有商隊不願支付買路财而被全部殺死的例子在,過往的商隊也不敢得罪黑虎寨,他們隻能希望昆陽縣盡快鏟除這支山賊。
而其中有影響力的商隊,比如魯葉共濟會的商賈,則聯合起來,通過會長呂匡對昆陽縣施壓,讓昆陽縣令劉毗極爲頭疼。
六月十五日,魯葉共濟會的會長呂匡再次來到昆陽縣,求見昆陽縣令劉毗,且再次提出希望昆陽縣盡快解決剿滅應山賊楊通一夥的要求。
不可否認,魯葉共濟會分裂了,呂匡目前所掌握的魯葉共濟會商賈,僅僅隻有最巅峰時期的六成左右,其餘四成則以魏普爲首遠赴汝陽,建立了另一個共濟會——姑且就稱汝水共濟會。
但即便如此,呂匡一方的魯葉共濟會,仍然掌控着葉縣、汝南、昆陽一帶将近一半的經濟,因此就算是昆陽縣縣令劉毗,也不敢得罪呂匡。
畢竟當年的魯葉共濟會,那可是連汝南縣縣令劉儀都招架不住,最後還得到葉縣,求葉縣縣令毛珏的幫助,而現如今那位毛公已經過世了,再也沒有能夠制止那幫商賈的人,因此劉毗隻能好言安撫。
但呂匡的态度卻很明确:“那夥應山賊占據‘汝昆’、‘襄昆’兩條要道的交彙,對我商會名下往返汝南、襄城與昆陽的商隊造成了極惡劣的影響與嚴重的損失,倘若劉公始終不能鏟除這支山賊,那呂某隻能托人上報許昌,請貴郡郡裏發兵剿賊。”
一聽這話,劉毗頓時就慌了神。
要知道他至今都不敢上報他颍川郡的郡治許昌,就是怕郡裏問罪。
想想也是,治下的縣域出了應山虎楊通這種大寇,他劉毗作爲昆陽縣的縣令,那肯定是要遭到責問的,輕則影響仕途,重則搞不好連縣令之職都要丢掉。
可他又不敢威脅呂匡,隻能好言勸道:“呂老賈息怒,事實上我昆陽縣已經在準備再次讨伐應山虎楊通一夥,請呂老賈回去後轉告貴商會的諸位商賈,我昆陽一定會盡快剿滅應山虎楊通一夥,使各位的商隊暢通無阻。”
見劉毗放低姿态以近乎懇求的口吻解釋,呂匡也不想過分逼迫,正色說道:“呂某并非想要逼迫劉公,實在是楊通一夥對我等造成的太多的損失……”
“我明白我明白。”劉毗連連附和示好:“請呂老賈再看我昆陽一次,這一次,我昆陽一定剿滅應山虎楊通一夥。”
看着滿臉堆笑示好的劉毗,呂匡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若非他葉縣當任縣令毛公過世了,朝廷還未派來接替的人選,以至于他葉縣的官府現如今幾乎什麽事都不敢擅做主張,他豈需要昆陽縣去對付那夥該死的應山賊?
倘若毛公還活着,早就組織成千上萬的人殺到應山去了。
甚至于,倘若那位趙氏二公子還活着,搞不好那位二公子甚至能請動王尚德将軍麾下的軍隊,區區一支應山賊,何足挂齒?
然而現實卻很殘酷,他葉縣如今縣令之位空懸,群龍無首,雖有縣丞暫代縣令,但卻不敢做出派兵越郡界剿賊的事,生怕引起颍川郡的不滿。
因此他呂匡隻能親自出面遊說劉毗,可偏偏這該死的劉毗怕他自己的官績受到污點,死活不肯向颍川郡郡裏求援,這才氣得呂匡一度準備與他撕破臉皮。
想了想,呂匡低聲對劉毗說道:“呂某知道劉公在顧忌什麽,但楊通一夥已經成爲了貴縣的大患。呂某并非不相信貴縣,但貴縣兩度戰敗也是事實,貴縣何不向鄰縣求援呢?……雖我葉縣暫時無法跨郡相助,但貴縣可以向汝南、襄城求助。倘若劉公怕有損顔面,呂某可以代爲出面,呂某在汝南、襄城兩縣,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劉毗毫不懷疑呂匡确實有能力請來汝南、襄城的援軍,但恰恰就是因爲這樣,他才要阻止呂匡。
畢竟三縣聯合讨伐一支山賊,這件事實在太惹眼了,許昌那邊肯定會派人詢問,到那時,劉毗就算想隐瞞也瞞不住了。
想到這裏,他信誓旦旦地對呂匡說道:“請呂老賈相信,我昆陽縣有能力剿滅應山虎楊通一夥,這次一定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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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匡将信将疑地看着劉毗,半晌後這才說道:“好,看在劉公的面子上。……倘若這次貴縣能夠擊潰那夥應山賊,無論是征募人手所需,還是事後的撫恤,期間的用糧,皆可由我魯葉共濟會承擔,但倘若此次貴縣仍然不能成功……”
“不會、不會!”
劉毗連聲答應,好說歹說才将呂匡打發。
待等呂匡離開之後,劉毗派人請來縣尉馬蓋,對後者說道:“馬蓋,此次讨伐應山虎楊通一夥,是你我最後的機會了。……看那呂匡的意思,倘若這次我昆陽不能取勝,他必然派人禀告郡裏,到時候你我都免不了被郡裏問罪。”
聽到這話,馬蓋平靜地點了點頭:“劉公放心,這次馬某一定能有所成績。”
見馬蓋如此鎮定,劉毗亦是松了口氣,但他也有些不解,好奇問道:“你已有破敵之策?”
“是!”
馬蓋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上次我率八百人征讨楊通一夥,我自認爲人數足夠,但卻沒想到,應山上其餘的山賊,竟會派人援助楊通一夥,就像當時我對劉公您所說的,當時抗拒我方圍剿的山賊,遠遠不止楊通一夥人,可能有三五百山賊……這些人本身就對應山上的一切了若指掌,占盡地利,況且人數又不比我方少上多少,因此隻要我方一次失利,賊衆便有了極大優勢。……既然如此,那麽這次咱們就反其道而行,先剪除其餘山賊,比如應山南部的褚角、張奉等人。那幾夥山賊比楊通一夥弱,咱們不妨先打他們,一方面可激勵我方士卒的士氣,另一方面,也可以變相削弱楊通一衆。隻要事先剪除了這幾支山賊,日後咱們再圍剿黑虎寨時,楊通一夥就再難得到其餘山賊的援助了……”
“有道理。”
劉毗捋着胡須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對此次馬蓋讨伐應山賊更添了幾分信心。
但馬蓋呢,他此刻卻是……
唔,他也是信心十足,因爲他知道,黑虎寨的楊通一夥會配合他的,或者幹脆點說,這本來就是黑虎寨楊通一夥當初在那個山洞裏交代給他的任務。
看着滿臉喜色的劉毗,馬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很清楚,率先圍剿褚角、張奉等應山賊當中的弱者,這非但不能削弱應山賊的總體實力,反而會令黑虎寨愈發強盛。
道理很簡單,褚角、張奉等人失了山寨,肯定會選擇投奔黑虎寨——而這,正是楊通命他讨伐其他山寨的原因。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黑虎寨未必不會支援褚角、張奉等人,但想想就知道那隻是黑虎寨逢場作戲罷了,那楊通會真的幫助其餘山寨擊敗他馬蓋?
不可能的事!
他馬蓋此番讨伐應山群寇,必然會勝,而且會勝許多場,勝到足以洗刷他此前兩次戰敗。
盡管這場仗還未打開,但事實上,早就已經定下勝負了。
黃昏前後,馬蓋婉言回絕了同僚們一起喝酒的邀請,騎馬回到自己的宅邸,與妻兒一同享用晚飯。
用飯期間,他的妻子鄒氏頻繁看向丈夫,欲言又止,這讓馬蓋頗感詫異。
“怎麽了?”馬蓋問妻子道。
鄒氏聞言欲言又止,遲疑了半晌終于忍不住問道:“今日……也無人請夫君吃酒麽?”
“啊?”馬蓋愣了愣,有些不解。
見此,鄒氏低着頭說道:“往日,多有官衙内的同僚請夫君吃酒,夫君每每要喝到戌時前後才醉醺醺地回家,可自從上次讨伐應山賊之後,夫君卻每日在黃昏前回到家中,莫非……莫非……”
從旁,他年近十來歲的兒子睜大眼睛,怯生生地問道:“爹,是不是縣衙不讓你再當縣尉了?”
馬蓋這才明白過來,揉着兒子的頭發哈哈大笑:“你們瞎想什麽呢?你以爲我這些日子回來早,是因爲無人請我喝酒?怎麽會呢,我隻是拒絕了他們而已。”
“當真?”鄒氏吃驚地問道:“爲何要拒絕他們?”
“爲何呢……”
馬蓋看着面前的妻兒,腦海中不由得浮現當日在那個山洞裏楊通一夥威脅他的那一番話。
那時他才意識到,他最在意的,還是家中的妻兒。
“這不是又要去征讨那些應山賊了麽?”
馬蓋笑着說道:“抽點時間多陪陪你們娘倆。”
鄒氏雖然很高興丈夫并未在縣衙失勢,但得知丈夫即将再次出征讨伐那些應山賊,她還是萬分擔憂。
看着妻子擔憂之色,馬蓋笑着寬慰道:“放心吧,這次我有十足的把握。”
鄒氏欲言又止,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倒是他兒子十分相信父親,喊道:“父親一定能夠擊敗那些應山賊!”
“呵。”馬蓋笑着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是啊,他會赢,因爲他已然是那夥山賊在縣衙的内應……
楊通一夥怎麽可能會放棄他呢?
『……』
看着面前的妻兒,感受着其樂融融的氛圍,馬蓋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灌下。
六月下旬,昆陽縣尉馬蓋再次于縣内征募千餘官兵,讨伐應山群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