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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黑虎寨那邊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着來日黎明對山下官兵營寨的進攻,且說昆陽縣尉馬蓋戰敗回營。
不得不說,說馬蓋戰敗,倒也冤枉,畢竟他都沒來得及親自出面——他原以爲将近六百名征募的鄉勇與遊俠足以令黑虎寨傷亡過半、士氣大跌,以便他接下來率領兩百餘縣卒一舉攻破其山寨,一戰而定!
誰曾想到,這六百名他花了整整十二萬錢征募而來的人,居然這麽不禁打呢?
眼瞅着滿營的傷員,聽着那些人或哀嚎、或歎息,盡管馬蓋心中又恨又氣,也卻隻能逐個安撫、激勵。
“我昆陽縣不會忘記犧牲的人,也不會忘記負傷的諸位,我當上禀縣公,請求縣公額外給予諸位賞金……”
“諸位且放心,我已派人向縣城求助,不出幾日,縣城便會派來援手,介時我等再攻應山,将那群該死的王八蛋通通殺光,爲死去的人報仇雪恨!”
在馬蓋的鼓舞與激勵下,那些負傷的鄉勇與遊俠們稍微恢複了一些士氣,不至于一哄而散。
安撫罷這些人,馬蓋回到自己居住的帳篷。
此時他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一把摘下頭上的頭盔,狠狠摔在地上,口中怒罵:“真他娘的!”
也難怪他心中憤怒,兩次讨伐黑虎寨,兩次折戟,頭一回死了兩百多人,這一次又死了将近三百人,光是撫恤,他就沒辦法向縣令劉毗交代。
好吧,撫恤的問題其實還在其次,畢竟隻要他們鏟除了那些應山賊,相信魯葉共濟會的會長呂匡絕對不會吝啬,再資助個二三十萬錢用于撫恤犧牲者,這對于那些商賈來說并不算什麽,問題在于他們能否鏟除那夥山賊。
見馬蓋發怒,左右有縣卒勸說道:“縣尉息怒,這些毛賊不過是仗着山勢之利,倘若這些山賊膽敢下山來,咱們早就把他們統統殺盡了!”
然而這樣的話并不能安慰馬蓋,反而令馬蓋更爲憤怒,他轉頭怒道:“好啊,你說的對,那麽你有什麽辦法叫那些山賊下山來呢?”
“呃……”
左右縣卒面面相觑。
見此,馬蓋愈發心煩,揮手怒道:“出去!”
左右縣卒不敢違背,當即逃也似地離開,隻留下馬蓋一人留在帳内,煩躁地走來走去。
來回走了好幾趟,他這才逐漸平息心中的燥火,躺在卧鋪上思忖破敵的辦法。
此時他腦海中又回想起了那名叫做石原的遊俠所說的話。
那是曾經在江夏參與過與叛軍厮殺的遊俠,見識過動辄數千、數萬人的真正戰場,像這樣的人所說的話,馬蓋自然會給予重視。
正如那石原所言,黑虎寨這夥應山賊,确實有點不同尋常。
不是說這些山賊有多麽勇悍,黑虎寨勇悍的山賊也就那麽幾個,對方能兩次擊敗他率領的讨伐隊伍,一來是靠熟悉應山一帶的地形,因地制宜地設下了許多讓人防不勝防的陷阱,二來就是像今日,用計策擊敗了他們。
分割敵方兵力,将大股兵力分割成數塊,集中力量逐一擊破……這怎麽聽都是曆代先人在其所著兵法所總結的戰術。
這一夥應山賊當中,居然還有看過兵法的?
馬蓋簡直感覺不可思議。
畢竟在這個年代,平民能認得自己的名字、家人的名字已經很了不得了,大多數的平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那些能讀書寫字的,幾乎都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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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寒門子弟?寒門不就是沒落的大戶家族麽?真正處于世俗底層的,像終日躬耕于田地裏的農民,有幾個能讀書寫字的?
可沒想到在黑虎寨内,居然還有會用計謀的人——那不應該是一些走投無路的宛南、宛北的難民麽?難道其中居然有大戶人家的子弟?
可大戶人家的子弟,怎麽會落草爲寇呢?
但凡有點本事的,何不投奔魯陽、葉縣兩地的工點呢?
馬蓋着實想不通。
『難道真要向郡裏求助麽?』
馬蓋頗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發。
他昆陽雖挨着葉縣,但葉縣歸屬南陽郡,而他昆陽則歸屬颍川郡,郡治在許昌,也就是漢末時曹操迎獻帝而增建的那個許昌城。
倘若他昆陽始終無法解決黑虎寨楊通一夥,那麽他隻能上報郡裏,懇請許昌派郡軍下縣,幫助昆陽剿賊。
而這,無論是對于昆陽縣令劉毗來說,還是對于作爲縣尉的他馬蓋來說,都是一件顔面大損的事,并且,還會涉及到他們的政績,在他們的官冊上留下羞辱的一筆。
對于劉毗,那叫‘治縣無方’,對于他馬蓋,那叫‘緝盜不利’,這都是将嚴重影響他們日後仕途的敗筆。
也正是這個原因,盡管黑虎寨楊通一夥已經膽大到把持【汝南—昆陽】、【襄城—昆陽】那兩條要道的交彙處,向過往的商隊征收買路财,但昆陽縣縣令劉毗還是沒有上報給許昌,而是要求馬蓋盡快剿滅這支山賊,原因就是怕郡裏得知後降罪他們。
劉毗擔心的事,馬蓋同樣擔心,因此他拜訪了魯葉共濟會的會長呂匡,懇求他資助錢糧,用于征募縣勇,讨伐黑虎寨。
沒想到……
唉!
搖搖頭,馬蓋隻能等待縣内的消息。
倘若縣令劉毗能再征募一批人,那自然最好,倘若不能,他也隻能硬着頭破進攻黑虎寨——能否擊殺楊通、陳陌、王慶那些賊首另說,最起碼要把山上的山寨攻下來,一把火燒掉,否則,他實在無法交代死了這麽多人。
唯一讓他改善心情的,恐怕就是此刻應山山上的火勢。
“最好燒死這幫該死的!”
他咬牙切齒地咒罵着,盡管他心裏很清楚,基本上不會有哪個山賊蠢到被火燒死。
入夜後,馬蓋扒了幾口飯,旋即便心事重重地在帳内睡下了。
次日大概寅時前後,在黑虎寨内,十寨山賊從北邊偷偷摸摸地下了山,朝着山下那尚且燈火的官兵營寨而去。
此時,黑虎寨正下方的那片山林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隻留下一些隐隐還有火星的焦木,以及遍地的草木灰。
那些火勢,正在向南北兩側蔓延,運氣好的話,近日下一場大雨,或可剿滅這蔓延的山火,否則,附近那些靠山過活的山村怕是要遭到不小的牽連。
因爲山路上堆積着一層厚厚的草木灰,又松又滑,這群山賊們下山時難免也吃了些苦頭,甚至有人下意識地出聲罵娘,但很快就被同伴提醒制止。
也不曉得是否是幸運,亦或是山底下那幫讨伐軍缺乏警惕,遠不如正規的軍隊,直到這群山賊們趁着夜色摸近至距離營寨隻有二百餘丈的位置,那營寨也沒有察覺到。
“靜待時機,待東方日出,一起殺向那營。”
與衆山賊埋伏在夜幕下,楊通對其餘山寨寨主們說道。
衆人點點頭,安靜等着日出,他們誰也沒有發覺,陳陌、王慶二人早在半途就悄然離開了,去了另外一側。
不知等了多久,東方的天邊出現了第一絲曙光。
見此,楊通沉聲說道:“準備襲營!”
聽到這話,數百名山賊繼續摸近那座營寨,一直摸近至足夠發起突襲的距離。
“上!”
随着楊通一聲令下,數百名山賊快速沖向那座營寨。
“殺!”
牛橫的一通咆哮劃破了寂靜,讓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驚。
“這莽夫!”
楊通故作憤怒地罵了一句,旋即振臂喊道:“快!趁營内驚覺之前,殺進去!”
其餘九寨寨主哪曉得牛橫是故意的,他們見事已至此,也隻能跟着楊通往前沖,争取在營内的官兵反應過來之前殺入營寨。
不得不說,這群由鄉勇、遊俠、縣卒組成的讨伐軍,确實遠不如軍隊的反應迅捷,盡管牛橫已經故意給了他們提了醒,但營寨内的讨伐軍還是沒能來得及阻止這群山賊,幾乎是片刻之間,山賊們便攻破了一處營門。
此時營内才反應過來,不計其數的鄉勇、遊俠、縣卒從各自的兵帳沖出來,在混亂之間奮力抵擋進犯的山賊。
而此時,在帳内呼呼大睡的馬蓋,亦被幾名縣卒叫醒:“縣尉,縣尉,大事不好,那夥山賊偷襲咱們的營寨!”
可能是沒睡醒的關系,馬蓋愣了數息才反應過來,面色大變:“什麽?”
他簡直難以相信,這夥山賊居然敢下山偷襲他們營寨?
他迅速帶上兵器沖出兵帳,指揮營内的鄉勇、遊俠、縣卒抵擋進犯的山賊。
在他的指揮下,營内五百餘人迅速以縣卒爲核心列隊,鄉勇在旁輔助,而那些本來就擅長單打獨鬥的遊俠,則是各自爲戰,三五成群地擊殺攻入營内的山賊。
不得不說,楊通一方的山賊,實力良莠不齊,平均實力也就跟縣卒持平,還不如那些遊俠,再加上這些人根本毫無章法,亂殺亂沖,毫無陣型可言,盡管起初借助偷襲帶來了巨大優勢,但局面還是難免被馬蓋一方逐漸扳回去。
隻見那馬蓋一邊奮力殺敵,一邊鼓舞士氣:“擋住他們!這夥毛賊不過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貨色,隻要我等擋住他們攻勢,他們必然落荒而逃!”
在他的鼓舞下,營内兵卒士氣一振。
然而就在這時,馬蓋卻忽然聽有人喊道:“縣尉,縣尉,有另一夥山賊從北側殺入,偷襲咱們堆糧之地去了!”
“什麽?!”
馬蓋聞言一驚,旋即咬牙切齒。
在短暫的猶豫後,他将大部分人手留在營中西側抵擋山賊的進攻,而他則率領幾十名縣卒與遊俠迅速前往堆放糧食的位置。
果不其然,那裏不知怎麽混入了一撥山賊,正朝着他營内堆放糧食的地點而去。
急怒之下,馬蓋怒聲吼道:“賊子敢爾!……我乃昆陽縣尉馬蓋,若識相的,速速跪地求饒,我尚能饒你等一條性命!”
此時,他身側忽然傳來一個笑聲:“你就是馬蓋啊,呵,等你很久了。”
『……』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馬蓋面色微變。
他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此時他才發現,在那些看似無人的空帳後,陸續走出不少山賊,将他們一行人包圍其中。
『目标居然是我麽?』
眯了眯雙目,馬蓋臉上露出凝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