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路撤回……該死的,莫要擁擠!”
在一片混亂中,數百名鄉勇、遊俠,争先恐後地撤下山去,一群山賊追趕在他們身後,用手中的兵器将落後的人殺死。
将近六百名用賞金征召而來的鄉勇與遊俠,竟被一群不到二百人的山賊殺得如此狼狽?
這可能怎麽?!
在應山東側的山腳下,昆陽縣尉馬蓋看着狼狽撤退下山的那些鄉勇與遊俠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近六百名鄉勇與遊俠,便是他花了将近十二萬錢征募而來的勇夫,他原以爲這些被錢财激勵戰意與鬥志的勇夫可以替他蕩平黑虎寨,根本無需他身後的二百餘名縣卒動用,卻不曾想到,這六百餘名勇夫居然在山上損失慘重。
隻是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就損失了将近一半,而另外的一半,竟是擅自狼狽逃下山,看得馬蓋又驚又怒。
到底怎麽回事?将近六百人,竟無法解決一夥不到二百人的山賊?!
而此時,那約三百左右敗退而回的鄉勇與遊俠們,也已耷拉着腦袋陸續回到馬蓋所在的位置附近,或自行檢查傷勢,或相互包紮。
見此,馬蓋忍着怒氣,準備叫人來問問清楚,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四下張望,尋找他此番出行前委任爲百人隊長的六名縣卒,然而,他左看右看,都不見那六名縣卒的蹤影。
『難道……』
馬蓋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當即派人詢問那些鄉勇與遊俠,這才得到答案。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他派遣作爲隊長的六名縣卒,竟然都戰死在山上了。
而就在他愈發驚怒時,有一名遊俠來到了他跟前,抱拳說道:“馬縣尉,在下石原,能否就應山賊的事,打攪縣尉片刻?”
馬蓋轉頭看向這名自稱石原的男子,見對方手持長矛、腰間跨劍,身後還背着木盾、弩箭,心中斷定對方絕非一般遊俠,點頭說道:“你能告訴我,這山上發生了什麽事麽?”
石原點點頭,将他上山後親眼目睹的種種告訴了馬蓋,聽得馬蓋滿臉驚疑。
他聽到了什麽?
一夥賊寇,居然在山上利用竹條與蔓藤設下了巧妙的路障,借複雜的地形分割上山的那些鄉勇與遊俠,趁機逐個擊破?
這年頭連山賊都學會用計了?而且還是這種高明的計策?
“當真?”馬蓋狐疑地問道。
“千真萬确。”石原抱了抱拳,指着附近那一群因吃了敗仗而士氣大跌的鄉勇與遊俠們,正色說道:“馬縣尉,在下以爲,貴縣似乎小瞧了這夥山賊。首先,這夥山賊的人數不少,據我估算,山上的山賊最起碼有三百人以上;其次,這夥山賊很不簡單,他們仿佛早就猜到了我等會前來讨伐,是故早早做好了準備。……我親眼所見,山賊設置的那些路障,每一道都有百餘丈甚至數百丈之廣,至少我當時并未看到兩頭,且這樣的路障不止一道,此番我等突破了三道,在第四道時,因我方犧牲人數與士氣關系而敗退,像這樣的路障,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想來這夥應山賊爲此準備了至少十天半月之久,甚至更久。”
“……”
聽着石原的話,馬蓋皺着眉頭看向遠處的應山。
他上回率領昆陽官兵前來圍剿這些應山賊時,他清楚記得山上并未有石原所說的路障,當時那夥應山賊是憑着種種陷阱将他們擊退的。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幾個實力的山賊,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比如陳陌、比如王慶,馬蓋爲此分别設下了五千錢的懸賞,隻要有人能取下這兩人的首級,便可得到五千錢的賞金。
正是因爲知道黑虎寨的這夥應山賊兇悍,馬蓋才征募了近六百名鄉勇與遊俠,打算利用人數上的優勢擊破這夥山賊。
他之前是這麽想的,先讓那近六百名鄉勇與遊俠與山上那夥山賊厮殺,消磨對方的人數以及體力,待時機成熟時,再由他親自率領兩百餘名縣卒一舉殺上山去,一舉攻破那座山寨。
那種山賊,隻能山寨一被攻破,那就是樹倒猢狲散的局面,然後他再派人進入深山,慢慢捕殺那些失去老巢的山賊即可。
然而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他這看上去沒有什麽問題的策略,在施行時卻大大不如預期,山上那夥山賊,居然憑着一些路障,巧妙地擊退了将近六百名鄉勇與遊俠,甚至還殺死了其中将近一半的人手。
『輕敵了。』
馬蓋懊惱地皺了皺眉頭。
他原先預想到那些山賊會故技重施,再次在山上設下種種陷阱,卻沒想到,那些山賊采取一個更聰明的策略。
“石原,對麽?”
他轉頭看向石原,沉聲問道:“倘若再派你等進攻賊寨,你等可有把握突破那夥山賊的阻擊?”
石原想了想說道:“很難,縣尉。……縣尉并未看到,那些山賊利用竹條與蔓藤在樹與樹之間設置障礙,使得原本随處可以攀登的山,變成了一條條小道,此時倘若指揮不一,就像今日那樣,一部分人砍爛那些竹條與蔓藤繼續向前,一部分人則沿着山賊故意留下的路徑,咱們的人手就被分散了,此時山賊就能逐個将我等擊破。……但倘若所有人都擠在那些障礙前,試圖砍爛那些障礙,那些山賊就在遠處用弓弩射冷箭,在下的一名同伴就這樣死在這夥山賊的冷箭下,他生前,曾在江夏受當地駐軍的雇傭,與跨江進犯的叛軍作戰,在數千、數萬人的厮殺中存活,不曾想今日卻死于一名山賊的冷箭……”
馬蓋也有些驚訝于對方竟然是跟江南叛軍厮殺過的遊俠,默然地點點頭,好言寬慰道:“我昆陽縣會記住足下那位同伴的貢獻與犧牲。”
“多謝縣尉。”
石原勉強笑了一下,旋即正色說道:“在下方才所言,并非想博得縣尉的同情,而是想告訴縣尉,雖應山這一側的山勢坡度并不陡,但應山賊在山中設置了層層阻礙,使得這一面山坡易守難攻,我建議縣尉放火燒山,燒毀那些煩人的阻礙。”
“你想燒死那些山賊?”馬蓋不解地看向石原。
“當然不是。”石原搖搖頭說道:“那些山賊有手有腳,一見山下火起,無法阻止其蔓延,自然會逃跑,又哪裏能将他們燒死?更何況,這夥山賊早有提防。”
說着,他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的馬蓋,解釋道:“或許縣尉不知,我與其他人攻上山時,發現山上有一片樹木已被伐盡,我原以爲那些山賊伐木是爲了造屋,但後來才發現并不是,他們這是在提防山下有人放火,提前砍掉一片樹木,防止山火蔓延到他們的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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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蓋皺了皺眉頭,立刻轉頭看向遠處的應山,眯着眼睛盯着許久,這才發現正如石原所言,山上有一圈樹木都被砍掉了,隻不過因爲其上下都有樹木,因此并不顯眼罷了。
而此時,石原則在旁又建議道:“放火燒山,雖然不能将這些山賊燒死,但能燒毀他們花費多日設下的障礙,這些障礙才是我等攻破那座山寨的最大阻礙,隻要這些障礙被燒毀,憑我等剩下的人手,未必不能攻破那座賊寨。……當然,爲謹慎起見,縣尉最好還是通知貴縣縣城再征召一些人手。”
“唔。”
馬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片刻後,他命那兩百名縣卒從營寨内取來一些茅草、火油,下令放火燒山。
轉眼之間,火勢便越燒越旺,灰黑色的濃煙在東南風的吹拂下,朝着山頂而去。
而此時,趙虞就站在山頂俯視山下,雖然因爲距離的關系,山下的讨伐軍到他眼裏隻剩螞蟻大小,他也不知那些昆陽官兵在做什麽,但當山下忽然有濃煙飄向山頂時,他立刻就明白了。
“燒山啊……是想燒掉那些障礙麽?可惜晚了點。”
他喃喃說道。
他毫不心疼山中那些準備了許久的障礙,因爲在他看來,那些障礙已經起到了他們的作用,已經幫助他們擊殺了将近三百名讨伐軍的勇夫,若再想着對方會傻傻地撞上來,那純粹就是把别人都當做傻子。
既然已經起到了一次作用,即便被一把火燒毀,又有什麽可心疼的?
反正他早就猜到了對方會采取火攻,早早就讓郭達把山寨下方的那些樹木砍去了一大片,确保縱使敵方放火時,火勢不會蔓延到山寨。
“可是……這樣的話,待山下的官兵下次來攻時,山寨不就毫無抵擋之力了麽?”靜女有些擔憂地問道。
她才不在意山寨裏絕大多數山賊的死活,畢竟在她眼裏,山寨裏九成九都不是什麽好人,死了活該,她擔憂的是這事是否會影響到趙虞的計劃,畢竟她也知道,她這位小主人可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收服這座山寨。
聽到靜女擔憂的疑問,趙虞微微搖了搖頭:“怎麽會呢?……這場仗已經結束了呀。”
“咦?”
靜女滿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