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聖上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的出身履曆,吏部不是早就弄清楚了麽?”問題實在來得太突然,直到第二天上午,張潛依舊覺得忐忑不安,特地跑到張若虛家,請這位前輩給自己指點迷津。
“還能有什麽意思?聖上看好你,想招你當上門女婿呗?”難得見張潛慌到如此地步,張若虛心中大樂,毫無同情心地落井下石,“老夫跟你說,聖上年青之時,可是出了名的英俊。他膝下的幾個女兒,個個都貌美如花。并且名下實封就沒有低于兩千戶的。你如果錯過了,可是要後悔一輩子!”
“世叔,小侄在問你正經事情!”張潛被調侃得哭笑不得,忍住不低聲抗議。
”我也跟你說正經的啊?”理解不了張潛爲何如此着急,張若虛看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補充,“尚公主還不好嗎?除了成親之後,輕易沒法納妾和逛青樓之外,其他對你來說,都有百利而無一害。而你天生就不是一個風流的,雖然白白浪費一幅好皮囊。”
“世叔,你如果再調侃我,酒我可就帶回去了!”張潛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地發出警告。
“别,千萬别。都帶到家門口的東西,哪有再帶走的道理?!”張若虛聞聽,果斷收起了笑容,裝出滿臉鄭重模樣強調,“況且,老夫真的不是故意開玩笑。用昭,你年齡真的不小了。如果不是官身,而是平民。再不娶親,地方官府就可以給你強行配妻了。屆時,無論是瞎的,麻的,還是瘸的,你都得接着。”
“大唐還有這規矩?”張潛被吓了一大跳,登時将兩隻眼睛瞪了個滾圓。發現張若虛不似在說笑話,忍不住輕輕用手拍打自己胸口,“呼——,好在晚輩及時做了官……”
“做了官,渭南縣管不到你了。但是大齡不娶的話,照理還是有地方管的。”張若虛翻了翻眼皮,冷笑着補充。
“啊……”張潛再一次被驚得目瞪口呆,久久無言以應。
怪不在二十一世紀,那麽多人都天天唱着夢回大唐。原來在大唐,隻要娶不上媳婦的,官府就直接負責發!(注:唐代規定,平民百姓家到年齡的男女必須成親。單身是罪,官府要強行婚配,并且當做地方官員的政績來考核。)
隻是,發來的媳婦,質量和感情,怎麽可能有保證?說實話,不過是把男人和女人,都當成了牲口,強迫他們及時爲大唐提供下一代勞動力罷了。
“不過,就憑用昭這幅好皮囊和如今的仕途前景,估計有司也不相信你娶不上媳婦!”看到張潛被打擊的失魂落魄,張若虛終于過夠了嘴瘾,笑了笑,将話頭又兜了回來。“而聖上,也未必是想把公主嫁給你,而是幫别人問上一問。畢竟,聖上和聖後,也都不是獨苗,後面皇親國戚一大堆。說不定哪位皇親國戚,剛好家裏有女兒到了出閣的年齡。而做父母的,又擔心女兒出嫁後,不容于公婆。所以,你就成了上上之選。”
“是這樣?”張潛聽得似懂非懂,眉頭輕輕皺成了一團疙瘩。
“嗨,老夫就是把女兒早早許了人,否則,老夫都願意把女兒嫁給你!”體諒他缺乏長輩指點,張若虛笑了笑,帶着幾分遺憾補充,“你想想啊,你才二十出頭就做了正五品,前途不可謂爲不遠大。即便手頭沒啥錢财,光憑朝廷給你的俸祿和職田,也夠你活得有滋有味兒。而眼下你最缺的,是家族支撐。對于那些皇親國戚來說,這根本算不上事兒。至于你父母長輩都不在身邊,在他們眼裏就更是優點了。别人家嬌生慣養的女兒,嫁給父母都在的,還怕受公婆的氣呢。而嫁給你,卻一入門就可以當家做主。”
這些都是大實話,隻是怎麽聽,都怎麽讓張潛感覺别扭。正準備硬着頭皮狡辯幾句,卻不料,張若虛又将話鋒一轉,再度鄭重詢問:“算了,不扯這些沒用的了。你跟高延福怎麽回答的?他當時可否給了你一些暗示?你不會拒絕了吧,用昭?那老夫可真的要佩服你了!”
“沒有!他什麽都沒說,就把話題岔開了!”回想了一下昨天去皇宮赴宴之前的情景,張潛輕輕搖頭。
正準備将自己當時的回答如實相告,屋門外,卻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緊跟着,張若虛的女兒張青蘅就帶着兩個丫鬟走了進來。先大大方方向他行了禮,然後開始帶着丫鬟,給自家父親和客人,都倒上了熱茶。
張潛心中,立刻湧起了幾分期盼。一邊向張青蘅還禮寒暄,一邊在心中斟酌說辭。搶在對方沒離開之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向張若虛彙報:“世叔,我當時跟高監門說,早在師門之時,曾經跟師妹定過親。約好了三年後娶她。雖然眼下跟師門聯絡中斷,男子漢大丈夫,卻不能食言而肥!”
“師妹,還約好了三年之後娶她?真的假的?這話你可從沒跟老夫提起過?”這回,終于輪到張若虛吃驚了,緊皺起眉頭,盯着張潛上下打量。
“師妹是假的,但三年之約卻是真的!”張潛臉色微紅,端起茶盞來遮擋心中的慌亂。
張青蘅放下茶壺,又向自家父親和張潛輕輕蹲了下身,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随即,貼心地讓丫鬟關好了屋門。
張若虛的心思,全都放在張潛的應對上,根本沒注意到自家女兒的神态和動作。端着茶盞在屋子裏來回踱了幾步,他低聲追問:“誰家的女兒有如此魅力,竟然讓用昭非她不娶?噢!老夫明白了,你是怕娶了公主,受到約束!”
“不對啊?”沒等張潛回應,他又果斷将結論推翻,“老夫剛才還說過呢,你不是個風流才子。莫非真的有這樣一個女子,跟你定下了三年之約?也不對啊,既然你喜歡他,她眼睛裏也有你。直接娶了便是,爲何還要等上三年?難道她父母是個勢利眼,看你不上?可你現在都是正五品了,她父母看你不上,還能看上誰?即便是狀元和探花,最初授官,也不過是個七品。”
張潛肚子裏有苦不能說,隻好沉默以待。那張若虛風流了大半輩子,絕非一個古闆之人。猜來猜去,覺得答案都不成立,竟然将手一拍,大笑着說道:“老夫知道了,你喜歡的女子剛剛沒了父親。她想爲父親守孝三年,所以才跟你定下了三年之約!”
“世叔,不用猜了,反正除了她之外,我這輩子不會娶任何人。”張潛再次被說得哭笑不得,幹脆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态度。“晚輩今天來找你,是想問一問,我這麽回答,會不會惹聖上不高興。以及,他不高興了,會有什麽後果。”
按照另一個時空網絡電視劇上所演繹,皇帝給誰指婚,後者如果敢拒絕,不死上十回八回,都不足以證明情比金堅。所以,昨天他将搪塞的話說完之後,一直在努力觀察高延福的反應。而監門大将軍高延福,卻早已人老成精,當時竟然微微一笑,就将話頭岔到了别處,從始至終,也沒讓他看出任何端倪,更沒給他任何暗示。
然而,張若虛卻對他的擔憂,很是不以爲然。“聖上爲哈要不高興啊?甭說隻可能是聖上的一位親戚,即便是聖上的親生女兒,也不至于因爲你這麽回答,就對你另眼相待。”
唯恐張潛不相信,頓了頓,他又低聲解釋:“你曾經多次有大功與國,聖上怎麽可能因私而廢公?況且俗話說,皇上的女兒不愁嫁。每年指望着娶公主,郡主、縣主的如花少年,能從長安東門一路排到西門。人家何必單單在你這一棵樹上吊死?!”
“那就好,那就好!”心中将網絡電視劇的編劇們,鄙夷了無數回,張潛終于感覺到了自己頭上雲開霧散,“多謝世叔解惑,晚輩今天還有些雜事,就不打擾您了。今天的酒是添了桂花香氣的,你先嘗嘗滋味如何?如果……”
“别忙着走啊,你還沒說是誰家女兒呢?!”張若虛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連新酒都顧不上品嘗了,追着張潛連聲詢問。“趕緊說出來,也許老夫還能幫你在她家大人面前知會一聲,讓她盡早脫了孝服。女兒家老得快,春花般含苞待放的日子,一共也沒幾天。她想盡孝也不是這種盡法……”
“世叔,您慢慢品酒,晚輩告辭了!”張潛已經把最可能給紅寶石少女傳遞消息的途經利用上了,哪還肯再陪着老前輩扯自己的八卦。拱了下手,落荒而逃。
他腿長腳快,又跟張家上下早就混成了熟面孔。因此,不費吹灰之力,就擺脫了張若虛的“追殺”,來到了外邊的小路上。
轉眼又到了上次跟紅寶石少女相遇之處,明明知道毫無可能,他仍然忍不住悄悄地舉頭四顧。恨不得少女再度策馬來到自己近前,哪怕隻是擦肩而過,終究能彼此看上一眼,以解心中相思。
然而,這回,老天爺卻沒成全他。從張若虛家磨磨蹭蹭地一路走回了自己家門口,甭說紅寶石少女,就連個馬蹄印記他都沒看見。
心中正覺得有些失落之際,猛擡頭,卻發現自己家門口,聚集了一大堆人。男男女女,好似比過節還要熱鬧。
自打上回某個不開眼的小吏上門敲竹杠,卻被張九齡給吓跑之後。張潛記得自己的門口,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麽熱鬧的時候。登時,他就輕輕咳嗽了一聲,随即邁開大步走了過去。
“莊主來了!”
“莊主來了!”
“莊主終于回來了,看這個臭不要臉的家夥,還敢不敢亂放狗屁!”
“分明是前來訛詐的,卻找出這麽好聽的借口!”
“去他奶奶的佛祖,佛祖從沒保佑過咱們。倒是莊主,讓咱們大冬天的都能賺到錢糧!”
“莊主……”
圍觀的百姓們聽到了咳嗽聲,紛紛議論着讓開道路,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期待。
“怎麽回事兒,任管家?”從衆人的議論聲中,張潛隐約察覺到有惡客登門,警惕地放慢速度,皺着眉向位于人群中央的任全追問。
“施主,小僧慧岸,這廂有禮了!”沒等任全開口,一個長得比尼姑還好看三倍的年青和尚,已經主動迎了上來。
“不客氣!”張潛看了對方一眼,輕輕擺手,“你來我家何事?張某乃是墨家子弟,師門有訓:莫聞莫見,則必以爲無!”
此語出自墨家經典名篇,《明鬼》。相當于直接告訴對方,别拿佛陀鬼怪那一套來糊弄人。誰料,那小僧慧岸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又單手豎起,向他行了個禮,輕啓朱唇,笑着說道:“墨子之賢,我佛門也甚爲佩服。小僧今日前來,卻非跟施主辯論鬼神之有無。而是想跟施主結一個善緣?”
“善緣?”張潛又皺了皺眉頭,側開身體,堅決不給對方機會,“還是算了吧,我既不信,你我肯定無緣。”
“施主說笑了!”慧岸展顔而笑,如同嬌花照水。刹那間,竟然讓人群中幾個少女自慚形穢,“小僧聽聞施主家中,有一口古井,集天地之靈氣。所以專程前來,想借此井爲禮佛之用。若是施主不吝割舍,今後三年之内,佛祖必然會保佑,整個渭南縣凡是誠心禮佛之人,皆無病痛纏身,災厄上門。”
第二更,大夥晚安。
酒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