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世。
最容易得到的是時間,同理,最容易失去的,也是時間。
歲月更疊。
半年光陰不過是指尖流沙,悄然而逝。
國都曆經一場波動,終于恢複正常運轉,隻是,每當匆匆行人,途徑那座紀念碑廣場的時候,總會忍不住,駐足觀望。
這裏……
曾經是埋葬英靈的地方!
如今,多了這麽一尊雕像,加上内院始終不發聲正面提及,這讓大衆的心理,多多少少蒙上一層陰影。
再者,離去當天,那個看似輕松消失的身影,實則負傷很深。
一朝修爲散盡。
甯生已不是當初的那個甯生。
統帥之位,也成爲有名無實的職位,既沒人想取而代之,自此走上榮耀之巅,當然,也沒那個膽魄成爲下任統帥。
傳言,内院曾示意各大武将不記名投票,以此用作挑選第二任總兵統帥的依據。
可惜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外界隻知曉,有候選人出現,不過沒有接任,但真正的内幕消息,僅有内院那三個老家夥一清二楚。
舉國名将一百三十二位,聯名申請,職位待定,等他回來!
這個被各大名将,一遍又一遍提及的名字,正是甯軒轅!
“有些家夥啊,即使離開了,大家還是不願意忘記。”
遙想當日,趙功新拿到最終答案的時候,除了滿面唏噓,也隻能無奈歎氣,如果大家早點站出來,興許能留住他。
指不定,還可以阻止那一幕的發生。
人,往往在失去之後,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前人的種種好!
今天國都下了一場雨。
天氣幹澀,冷風撲面如刀。
趙功新雙手攏進袖子,踱着老邁的步伐,在院子裏走走停停,表情雖然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挂在眉宇的倦意,還是一眼便能瞧見。
他從甯軒轅離開那天起,就下定決心開始戒煙。
足足半年,沒有抽上一根。
普世間,能夠讓他這位老家夥,如此聽話,也僅有甯生咯。
将左手從袖子裏抽出,閑極無聊的趙功新,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大約擡頭看了十分鍾的天空,這才招呼伴随左右的助理,“給我支煙。”
助理還未動作,王伯昭先一步而至,“不是戒了嗎?”
趙功新哈哈大笑,等轉手拿起王伯昭遞來的香煙,第一時間沒點燃,而是舉向天空,念念叨叨道,“我就抽這一根,先說好,給你甯生打過報告了。”
人年紀大了,總會想起一些往事。
曾經啊……
這喚作甯生的臭小子,明明自己也抽煙,偏偏對他管三管四,動不動就從他這位位高權重的老家夥嘴裏搶走煙,絲毫不留情也不給面子,最後還得語氣特拽的丢出三個字,不許抽!
簡直目中無人。
“算啦,不和你計較。”趙功新又歎了口氣,燃起火光的香煙,夾在兩指間始終沒有碰一口。
任由清風,将它吹得寸寸成灰。
也不知道這支煙,是他趙功新自己在抽,還是給某個‘已故’的陳年好友的?!
“當年将軒轅從軍部提上來的時候,爲了避嫌,老夫便給了他‘甯生’這個名字。”趙功新淺淺一笑,滿是懷戀。
王伯昭點點頭,附和道,“我還記得軒轅别扭了很長一段時間,估計沒少在心裏埋怨你瞎折騰。”
“他其實很喜歡這個名字的。”
兩人對話戛然而止,彼此互視一眼,不勝唏噓。
我叫甯生,生生不息的生!
如果不愛,又怎會時不時的提及?
十年光陰一個節點,甯生這個名字,其實比甯軒轅更令人刻骨銘心!
一番感慨之後,是兩位老家夥面對面正襟而坐,相較于神情從容的王伯昭,今天的趙功新明顯反常。
王伯昭看在眼裏,大緻也預感到什麽,故此情緒複雜。
良久,趙功新舊事重提,語氣沉重,“人找到了嗎?”
“沒有。”
王伯昭搖頭,“從他離開那天起,我就派人暗中保護,可惜跟丢了,這半年,更是形同大海撈針,沒有軒轅的半點蹤迹。”
“說實話,我們現在連他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不但王伯昭的人在找,袁術,石之軒等一批嫡系心腹,也在滿世界的尋找,可這麽大個人兒,偏偏就找不着了。
仿佛人間蒸發,徹底杳無音信。
趙功新再度失望,明明習慣了這樣機械又冰冷無情的彙報,可今天,爲什麽就這般難過?
将兩隻手搭在膝蓋上,這位倦意躍然臉上的老家夥,冷不丁咳嗽一聲,滿嘴血迹,人之将死,唯有釋然。
他漫不經心的拿起絲巾擦去留在嘴角的殷紅血迹,擺擺手,示意道,“你去忙吧,我想獨自安靜一會兒。”
王伯昭起身而立,欲言又止。
“到氣數了,你沒必要這麽舍不得,咱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不是你送我走,就是我送你走……”
“也許,那天,他會來看看我,這樣咱們就不必這麽費心費力的尋找咯。”
王伯昭開始背對這位共事幾十年的同僚,并将自己的腦袋垂落,像是掩藏什麽,無奈離開時的步伐,越來越沉重。
他知道,于有些人而言,這一轉身,便是陰陽兩隔!
七日之後。
天降大雪,曆來繁華的國都,一夜間銀裝素裹,有言道綠水無憂,因風皺面,青山不老,爲雪白頭。
今年的雪,比往年提早了至少一個月。
國都的氣氛,也随之沉悶,詭異起來。
最後愈演愈烈,直至蔓延各大城市,很多舉足輕重的人物,已經提前收到消息,故而憂心忡忡,難以釋懷。
果不其然,尋常日子裏,那個忙忙碌碌的身影,再未踱着步伐,出現在這個待了幾十年,将一生心血盡付于此的内院。
“如果某天,他回來了,記得提醒一句,他甯軒轅還欠老夫一個承諾,國境線外,外推八十裏!”
第九天。
趙功新病逝,降半旗。
舉國吊唁。
到了真正意義上一代新人換舊人的階段,而趙功新與世長辭之前,念念不忘的人,既不是妻兒也不是膝下家眷,始終是他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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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