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
無數的山脈,在決裂。
無數錦繡,壯闊的河川,在倒流。
無數傾注了工程師畢生心血的精緻建築,在崩碎,一條一條,一塊一塊,伴随着巨大脆響,悉數出現瓦解的迹象。
隻要第五求敗再加兩成力度,下一刻,将會有無數鮮活的生命,從這個世界消失。
“第五老賊,你無恥。”
白玉勃然大怒,誰也不曾想到,貴爲一脈皇主的第五求敗敢來這麽一手,此刻有心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這老匹夫,是鐵了心拿無辜的平民百姓撒氣。
“呵呵,老夫殺些惹人讨厭的蝼蟻,你激動什麽?”
白骨,脈絡甚至血管,均能清晰可見的枯槁大手,足達數千丈,這太恐怖了,也難怪十四境的存在,敢以天君自居。
上蒼之手。
所到之處,無所不滅,無所不摧。
此等驚世戰力,毀滅天地,也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隻是……
一道通體散發着黃金光的法身,于血染的青空之下,緩緩挺直了腰杆。
他速度很慢。
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緩緩蠕動着。
這動作,宛若黃昏中,走向生命暮年的老者,艱難的昂起頭,擡起肩膀,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曾經生命裏,無數次與自己準時相遇的落日餘晖。
那是甯軒轅的法身。
于千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扛起第五求敗的上蒼之手。
“我不答應。”
從甯軒轅口中蹦出的這四個字,既铿锵有力,又振聾發聩。
“我不答應!”
第二次重複,依舊那般執着,那般堅定。
繁華城市中心,多少放棄掙紮,等待死亡降臨的普通百姓,失魂落魄中,似乎又迎來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什麽時候,老夫殺一些蝼蟻,也需要你來答應?嗯?”
第五求敗冷笑,爲防止白玉,甯青寒等人突然介入,他強行施壓,目的就是要殺點無辜百姓,亂甯軒轅的本心。
他這小半生,整十一年,于軍旅渡過,身爲軍人,最大的職責,便是守護家國百姓。
若是親眼目睹,他願畢生守護的子民,就這麽慘烈的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好的心态,也要崩盤。
轟!
第五求敗瞬間施展通天功力,巨大的上蒼之手,距離地面繁華的城市,早已不足數十米,傾覆之下,豈有完卵?
甯軒轅本是挺身而起的法身,也在這種壓迫下,重新佝偻了起來,無數金色光暈,飛向四面八方。
“老夫連你的金身,一塊碾壓了。”
法身羽化。
人間下了場聲勢磅礴的金雨,淅淅瀝瀝,吹遍山河大地。
幾乎與常人無異的九十丈金身,五官俱在,隻是這一刻,竟然流淚了,不是那種水滴狀,而是長長一條,從淚腺溢出,挂在臉頰兩側。
“呵,負隅頑抗?終歸難逃一死!”
這道冷漠無情的斥責,剛剛說完,天地陡然失聲,哪怕是幸災樂禍,仿佛勝券在握的第五求敗,都懵了。
遠在國都之外。
一雙雙焦灼,凝重的眼,突然大放異光,有人張嘴欲呼,可話到嘴邊,不知從何說起。
如果說。
不久前爆發的燕子湖一戰,因爲七十萬人湖畔觀望,從而足可載入史冊。
那這場舉國關注的強強對陣,絕對擁有資格,在其前面冠以‘時代’二字,這是真正的時代之戰,意義非凡!
轟!
一片片金色碎雨。
在殘忍日光的照射中,居然被迫演變出了無數光陰畫卷,那是逝去的老時光裏,他渡過的十一年軍旅生涯。
第一卷。
少年初入戰場,寒風蕭瑟,哪怕鼻青臉紅,渾身染血,依舊誓死不退。
第二卷。
十萬軍伍兒郎陣前厮殺,一将功成萬骨枯,這一年,他打赢了境外強敵,也封了将。
隻是很奇怪,本該功成名就,志得意滿之際,他卻挑燈醉酒,一邊擡手摸着特意命人連夜打造的木棺,一邊眸中泛淚。
第三卷。
将在前,棺在後。
寥寥六字,就能描繪的悲壯畫面,就讓偌大的國家,就讓數以萬萬計的黎民百姓,啞然失聲。
如果沒有今天這一戰。
如果沒有第五求敗咄咄逼人,以緻甯軒轅碎裂金身,那這些全部由他自身經曆演化成的光陰畫卷,是不是這輩子,都沒機會,大白于天下?
将不留名,背棺而行!
每一次出征,都是一場慷慨的赴死。
他甯軒轅,永遠沖在最前面。
第四卷。
二十萬袍澤出征。
魂葬異鄉。
他戰後隻身一人,背靠國門,長跪不起。
那是道蒼涼,辛酸的身影,無人作伴,無人慰藉,孤孤單單,也許那一刻的他,是在恨自己,親手帶他們出來了,卻沒将他們平安帶回家。
“木頭。”
錦繡小區。
秦秋捂着噙滿淚水的臉,微微顫抖,認識這麽久,他從來沒告訴過自己,曾經貴爲北野名将的他,究竟經曆過什麽?
“國士如此,我輩之幸。”
内院後花,趙功新高高擡起自己的腦袋,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慷慨陳詞道,“有朝一日,哪怕外敵以十倍兵甲,傾巢而動,隻要軒轅在,誰敢犯禁?”
“哪怕皇族如日中天,隻要軒轅在,誰敢教我等低頭須眉?”
這個時代。
是他的!
既爲甯生,又爲甯軒轅!
轟~
一場冷風過境,漫天光陰畫卷消失,連帶的九十丈金身,也毀得一幹二淨。
然而,第五求敗并沒有因爲成功碾碎甯軒轅金身,而産生一絲半點高興的感覺,甚至,略覺毛孔悚然。
“你看明白了?”
甯軒轅突發開腔,原屬平平淡淡一句反問,竟驚得第五求敗連退數十步,整張老臉也抽搐起來。
他眼神錯愕的垂落眼皮,俯瞰之下,大地在開花,山川在結果。
清風畔。
石隙中。
碧海蒼穹,花開十萬畝,香陣沖天。
如此一幕,非但第五求敗連呼不可思議,哪怕白玉,甯青寒,甯青陽都瞪大眼睛,深吸涼氣。
“這,這……”
“他這是?”
最後。
長久甯寂的廣場,還是活了一甲子六十年出頭的陳平,滿懷激動的祝賀了句,“你好,十四境甯生!”
第五求敗,“……”
我太難了。
不想做人,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