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幹嘛呢,叫了你幾聲都沒人理。”
文舒茫然的從書案前擡起頭來,卻見王玲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窗前。
“你怎麽來了?”她呆呆的問。
昨夜那種瀕死的詭異感,讓她一直心有餘悸,乃至徹夜未眠,到早上才有些許困意。
“喊你去摘棠梨啊!”王玲雙手往窗台上一搭,湊近她道:“往年不都是你最積極麽,今年我在家等了一天,也不見你來找,隻好自己過來了。”
文舒這才反應過來,“是哦,你不提,我都忘了。”她蓦得起身朝門外走,“你等會兒,我洗把臉就跟你去。”
沒一會兒,二人便相攜着出了文家,徑直往巷子東頭去了。
她們嘴裏的棠梨樹長在隔了兩條巷子的李家,李家大郎早年在外跑商,後遭山匪劫道,年紀輕輕就沒了。
沒過多久妻子就改嫁了,獨撇下李大郎年過五十的老母以及不足三歲的兒子。
李家的棠梨樹栽在院子西南角,高大茂盛,有一半的枝條伸出了牆外。這探出牆外的果子,自然就便宜了附近的孩子。
李老太爲人和善,對于在牆外摘果子的孩子或大人從不說什麽,但他家的狗卻十分不好惹。舉凡聽到了動靜,便要吠上一陣,有時遇到門沒關,甚至會直接竄出來撕咬。
因爲這事,鮮少有人敢來李家摘梨子,甚至從他家門口過。
這也是王玲不敢獨自來摘梨的原因,然而,文舒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二人穿過蕭茶巷,又繞過王玲家的巷子,一路往北,方來到了靠近湖邊的李家。此時伸出牆外的棠梨樹已經挂滿了如山楂大小的果子,黃黃的,綠綠的。
其實,這時的棠梨還未成熟,隻是她們采來并不是爲了吃,而是爲了釀棠梨酒,要的便是這半生不熟的口感。
距離李家院子還有十步,王玲便開始緊張起來,隻見她一面拽着文舒的袖子,一面輕手輕腳的靠近。
文舒則掂了掂路邊撿來的細竹竿,拉着王玲神色如常的走了過去。
“今年果子結的分外好啊,你看這個頭......”走近後,文舒掂腳摘下一顆最近的果子遞給王玲,“你看看,是不是大了一圈。”
“真的耶。”王玲接過果子細看了一圈,笑了笑,“想來是今年雨水多,才結得這般好。”說着,便将果子丢進了随身帶來的竹籃裏。
說話時她一直噓着聲,唯恐被牆内的狗發現。
文舒笑了笑,“那多摘些,咱們去歲收集的雪水不是有多麽,今年多釀兩壇。”
王玲點頭如搗蒜,卻依舊不敢出聲。
一刻鍾後,在王玲戰戰兢兢中,文舒已經成功的摘滿了兩籃子棠梨。奇怪的是整個過程,院内的狗不曾叫過一聲。
這下,不僅文舒疑惑了,就加膽小的王玲都好奇心爆棚的慫勇文舒去李家大門看看。
文舒本就好奇,聞聲立馬拿着竹竿,大步往李家門前去。王玲心裏一慌,立馬小步跟上。
然而走到李家門前才發現,院内空無一人,栓狗的棠梨樹下,也不見狗的蹤影。
“原來不在家啊,吓死我了。”王玲拍了拍胸口,長舒了口氣。
文舒也沒在意,正當二人轉身要走時,卻見小道上轉來一個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腰間挎着一個書包,正是李家五郎。
畢竟摘了人家的果子,縱是不熟也該打個招呼。二人便朝他點點頭,喚了聲李小郎。
李小郎微微颔首算是回禮。二人從他身邊走後,擦身之際,李小郎忽然苦笑道,“小娘子日後不用帶棍子來了......”
谷寄
“爲何?”文舒頓足。
少年低頭看了眼她手裏的竹竿,啞聲道:“來福已經不在了。”
“啊,什麽時侯的事啊?”王玲驚訝追問。
“五日前。”
說罷,少年便越過她們,推門進了院内。
二人讪然,說了聲告辭,忙挽着籃子快步走了。
直到進了王家後院,才聽得王玲再次開口:“原來已經死啦,害得我擔心了一晌午。隻是怎麽這麽突然?”
“也不算突然,聽說是我們相遇的前一年,就已經抱養了。這都八九年過去了,應該是壽終了。”
“嗳,那狗雖然讨厭,可如今聽到它死了,我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王玲默了默。
文舒表示理解,畢竟是從小伴她們長大,鬥智鬥勇的狗。如今突然沒了,就像熱鬧慣了的街市,突然寂靜下來,難免讓人覺得不适應。
說來,這條狗還是她與王玲成爲朋友的見證和起因。
猶記得八年前的夏天,大概也是這個時侯,她在李家門前不遠處看到了被狗吠吓得瑟瑟發抖,嚎啕大哭的王玲。
彼時,她隻是打李家門口經過,卻被李家院門沖出來的大黑狗吓得不敢前行。
那時,文舒正因爲同伴們皆被父母拘回去學女紅家務,而自己無人相教而難過,漫步至此。
見一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女娃娃被狗吓得縮着身子大哭,心中豪氣頓生,抄了路邊一根不知誰丢棄的桃樹枝就沖了上去,對着狗臉一頓亂舞。
大黑狗其實是被拴着的,隻是從王玲的角度看不見罷了。文舒一開始也沒瞧見了,直到大黑狗在她揮舞下嗚嗚退卻,才發現繩子的别一頭是拴着的。
二人也因此結緣成爲朋友。
文舒猶記得,當時才八歲的王玲一臉崇拜的稱她爲“女俠”,還說要跟她學‘武功’。她當時還自卑的反問她,“你不覺得我力氣大,不像女孩子,很可怕嗎?”
“不怕啊,爲什麽要害怕,力氣大是好事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力氣大的人。”
“是嗎?力氣大,是好事?”
“對啊,力氣大可以當女俠,可以保護别人啊,你看,你剛才不就保護我了嘛。”
力氣大........可以保護别人.........可以當女俠。
原來力氣大是好事啊!
王玲這句話,如同一道陽光,将文舒心裏,因爲沒有娘教和閑言碎語才起的自卑擊得粉碎。也是她這麽多年,将力氣大這事引以爲豪的根源。
“那你說,這隻死了,李家會不會再抱養一隻啊?”
“應該不會吧.....”文舒想了想道。
“可李阿婆耳朵聽不見,又獨自帶個孫子,當初抱養那條狗,就是爲了看家。如今她年紀越發大了,說不準就.....”
文舒搖搖頭,表示不贊同,“雖然李阿婆年紀越發大了,但你别忘了,李小郎也長大了,可以支撐門庭了。”
“那倒也是。”王玲點點頭,随即道:“最好是不再養了,否則你不在的時侯,我不又得吓死。你又不能保護我一輩子..........”
文舒點頭,心裏卻突然頓了一下,等等,李阿婆聽不見?
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