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好櫃子,文舒又貓着腰偷偷的溜出房回到院門邊放車子的地方,然後擡頭看了眼背對着她蹲在房頂上鋪瓦的文老爹,直起身特意喊了一句:“爹,我回來了。”
文泰聞聲轉身看向下頭,見她推着車子進來,笑問:“東西都賣完了?”
文舒頓時跨了肩,“沒有,還剩了好些。”
文泰一頓,旋即又笑着安慰,“沒事,剩了就剩了,咱們自家留着吃也是一樣的。”
“是啊,阿甯已經很能幹了。”屋頂的孫和平也笑着安慰了一句。
文舒無奈的點點頭,将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搬進廚房後,便着手準備午飯了。
請客吃飯對菜盤是有講究的,菜盤不能爲單數,一般是六個菜或者八個菜,文舒父女倆一商量,最後決定做八個菜。
他們與孫家交好,雖說平常也沒少幫孫家,但上次文舒重病,孫家也是幫了大忙,特别是李娘子,自己病怏怏的還堅持守了她一夜,這個人情得記。
尋常百姓家請客并不追求菜式的如何華美好看,隻要份量足,味道好就行,所以文舒一番考量後,定下了她認爲合适的菜單。
半個時辰後,刮人的寒風依舊吹着,卻也順帶将文家廚房的香氣飄至更選。
屋頂上做活的三人俱爲這香味所勾,文泰還好些,畢竟經常吃文舒做的菜,怎麽也有些抵抗力了。
可一旁邊的王朝和孫和平卻是做活都沒心思了,好奇道:“我說老弟,大侄女這是做得什麽好菜啊,這香氣,我聞着怎麽像是鳝魚呢?”
文泰哈哈大笑:“可不就是鳝魚,昨日經過西市的時候看見有人賣,就買了兩條,恰好阿甯上個月從學裏學了一道木耳鳝絲湯,我吃過一回,味道不錯,待會你們也好好嘗嘗。”
“哎呀,那可是有口福了!”孫和平高興道:“聽說學裏廚娘教的菜都是酒樓才能吃得到的,今兒個咱們可是沾光了。”
一旁的王朝,聽完無不羨慕道:“還是泰子有福啊,生了個貼心又會做茶飯的閨女,不像我家獨獨生了三個臭小子,一個丫頭都沒輪着,要是誰能跟我換換就好了。“
文泰聽了就笑:”老兄也就這般說說,這要是真拿丫頭換你家小子,你怕是又不舍得了。”
“哎,這話可說錯了啊。”王朝朝他嚷道:“要不信,你拿你家阿甯給我換,你看我換不換,這臭小子哪有閨女好,偏生我家還一來就是三個,你說氣不氣,也是你嫂子肚子不争氣,一個閨女都生不出來。”
孫和平也在旁湊趣:“可不是,我家也就得兩個小子,以前也沒少跟你嫂子抱怨,好在如今大郎已經成家娶了媳婦,這往後啊,我還是能盼盼生個孫女的。”
他倆這話倒也不全是恭維玩笑,其實東京城的中下層百姓,期盼生女兒的比生兒子的多,因爲在東京城女兒家也能外出工作,特别是那些有一計之長的小娘子,有時候甚至比男娃賺的還多,成爲家裏的頂梁柱。
爲此,東京城百姓中一度有重女輕男的風氣。
就在大人們說說笑笑的時候,李娘子領着一家老小上門了,彼時文舒正在廚房裏手不停鏟的忙活,也沒個人招呼客人。
不過好在孫家與文家關系很好,也沒那麽多禮數,小錢氏掃了一圈不見人影,便直接進了廚房。
“好香啊,妹妹做的什麽好菜,可有要我幫忙的?”
“不用,不用,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廚房煙大,嫂子還是快些出去坐。”
小錢氏掃了一圈廚房,見真的沒什麽可幫忙的,便道:”要不我留下幫你燒火吧。“
文舒轉頭看了她一眼,連連搖頭:“不用,不用,嫂子今天穿的這般鮮亮,可别蹭上灰弄髒了,火沒事,我自己能支應。”
小錢氏見她這般說,再看了看身上新穿的紅襖裙,點頭道:“成,那我先出去了,妹妹若是有事,隻管招呼。”
“好,嫂子快去吧。”文舒一邊回應,一邊将鍋裏的炒好的黃卷(黃豆芽)裝盤。
兩刻鍾後,熱氣騰騰的六菜一湯一冷盤被文舒和小錢氏端上了桌,除此之外還有一壺李記腳店沽的三黃酒。
六個熱菜分别是,紅酥肉,銀魚雞蛋羹,鴛鴦燴肚,奶房簽,香幹黃卷和清炒白菘。
湯是木耳鳝絲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冷盤鹵羊蹄,并兩碟南記糕餅鋪買的兩樣糖絲線和蜜麻酥。
平民百姓家沒那麽多禮數,也沒有女人不可坐席的規矩,是以孫家人和文舒父女還有一起來幫忙做活的叔伯王朝團團圍坐在八仙桌前。
隻是男女分坐兩側,男人挨着男人坐,女人挨着女人坐。
看着桌上紅紅白白,花花綠綠,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的幾道菜,衆人眼裏都放出光來。
文舒将熱好的三黃酒,給孫家父子還有她爹和王大伯滿上,又招呼李娘子和小錢氏道:“伯娘和嫂嫂可要吃些?”
李娘子連連擺手,輕咳兩聲:“我這身子哪裏能吃酒,問問你嫂子吃不吃便可?”
小錢氏低頭一笑:“婆母不吃,我自也是不吃的。”
文舒道:“那這樣,我房裏還有秋時做的兩罐香梨膏,既然伯娘吃不得酒,那我便取這香梨膏調成香梨渴水,我們娘幾個喝,恰好梨子也有潤肝肺的功效,對伯娘的咳喘也有好處。”
李娘子聽完,連連點頭:““那使得。”
一旁七歲的孫二郎這時候也跳将起來,吵道:”阿甯姐姐,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喝甜甜的梨子水。“
文舒笑點了一下他的小腦袋,應道:“是,哪能少了咱們二郎。”
衆人大笑,又逗了他幾句。
少頃,文舒便端了調好的香梨渴水過來,給李娘子,小錢氏,孫二郎各倒了一碗,宴席便開始了。
外頭寒風凜冽,屋内卻是一室熱鬧,溫暖如春。
随着宴席過半,整個屋子都充斥着誇贊聲。
小錢氏嘗了鳝絲湯後,止不住的誇贊:“妹妹做的這道鳝絲湯真真一點腥氣都沒有,難得的還很鮮,這鳝魚我素日在家也做過,隻是爲了祛腥用了許多法子,最後腥味是沒了,但鮮味也沒了。“
“可不是,還有這道叫什麽.....奶房簽的,哎喲,我還是第一次吃這樣式的菜呢,又香又滑,這裏頭是加了羊乳吧。“李娘子點着桌中一盤湯色發白的簽菜道。
文舒就笑:“确實加了羊乳,這道菜是跟學裏廚娘新學的,我這也是第二次做呢。“
李娘子點點頭又誇了幾句,卻很識趣的沒有問菜的具體做法,這文家特意花了三十貫才學來的東西,她可張不開這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