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書後,秦培說還有公務要處理,就回了書房。
王氏又送了她一段,直到大門口時,還笑着說:“有空常來,過幾日莊子會送一些時新的果子來,到時我讓人給你們送幾筐去。”
那時,她和爹可能已經離開了吧。
“多謝夫人好意,隻是家裏就我跟爹兩個人,果子送多了,也吃不完,還是你們自己留着吧。”
“那就少送些。用冰鎮着,準保你吃時還冒着涼氣。
“還是别了,到時若有空,我自己上門來吃吧,送來送去的,麻煩。”
聽她這麽說,王氏喜不自勝,“那再好不過,到時我再請些跟你一邊大的小娘子,你們一起邊吃邊玩。”
面對王氏的熱情和殷勤,文舒隻想逃。
她微微颔首,朝王氏福了一禮後,轉身快步離去。
王氏則站在大門口,笑容滿面的目送她。
直到文舒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才轉身回府。
那頭,街道拐角,感覺身後的視線消失了,文舒才停住腳步,回身看向相府。
她沒有勸王氏和秦培離開。
一來秦培身居高位,貴爲宰相,必然要與朝廷共進退。王氏與他夫妻多年,想必也不會輕易離開。
再者,戰争爆發後,秦培音訊全無,爲此後世多猜測他是敵國奸細。
雖然她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但.
罷了,各人緣法,自有天命!
他身居高位,若要逃跑,可比她容易多了。
她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回到蕭茶巷,天色已經近午,文老爹正在收拾庭院,見她回來,忙拉了她到檐下道:“晌午的時侯,黃家來人,話裏話外還是想提親,你.”
“黃家,哪個黃家?”文舒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有哪個,軍器少監黃家!”文老爹感歎道:“咱們家出了這樣的事,他們還能舊事重提,着實難得。”
“可咱不是要回福州麽?”文舒道。
“咱們去福州又不是不回來了。”文老爹看她:“你若有意,完全可以先把親定了再回鄉,到時去你姑姑墳頭,我也好将這消息一道和她說說。”
可我是打着一去不回的想法呀,文舒默然。
見她不說話,文泰那個心急啊!
在他看來,姻緣之事有時也是要看機會的。
有道是“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
除非文舒願意認回相府,否則就現在的情況來說,黃家已經是他們能夠婚配的最好選擇了。
“爹,若是不久後敵軍就會攻破汴京,你會怎麽辦?”
“什麽?”文老爹楞了一下。
這好好說着婚事,怎麽突然間轉到這上面來。
“我說,若是有一日,爹提前得到敵軍将要攻破都城的消息,您是會選擇留下與都城共存亡,還是選擇南下逃亡避難?”
“你問這個做什麽?”文老爹不解。
“您先回答我。”
“這事我都沒想過,你容我想想。”文老爹皺眉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若是隻我一人,我會選擇留下來抵禦敵軍,若帶着你,我會選擇出城逃難。”
“爲何?”
文老爹拍了拍文舒的頭,“爹不怕死,卻怕連累你受到傷害啊。”
敵軍攻城後,他們這些百姓哪還會有好日子過。
他就算能豁出去跟他們拼了,也怕他們抓阿甯當人質。
聽完文老爹的回答,文舒感覺自己躁動煩亂的心,好像稍稍安定了些。
看吧,同樣的選擇,爹也是選南下逃難。
所以她不算逃兵吧?
她隻是做了一個正常人都會做的事,對吧?!
“你好端端問這個做什麽?”文老爹追問。
“嗯,沒什麽,随口問問。”文舒扭開臉去。
五天後,七月初四。
該準備的東西都已準備妥當了,文舒想着,也是時侯跟夫子告别了。
下午,規規矩矩的上完兩節課後,她來到夫子書房。
“什麽,你要告假?”李靜貞有些驚訝,“告假多久?”
“四個月。”
四個月後,本年度的課都上完了,私塾也放假了。
“這麽久?”李靜貞皺眉。
“嗯,爹爹想回鄉探親,我想陪他一起去。”
這個理由,李靜貞沒法拒絕,但還是勸道:“眼下署氣正熱,若無急事,不如春節後再去。”
“爹爹心急,我不好多勸。”
想起文老爹的過往,李靜貞表示理解。“行,路上小心,到了家鄉,記得來信報個平安。你欠下的學業,明年我給你補回來。”
“謝夫子。”
李靜貞的殷殷叮囑,讓文舒心頭一熱。
想起既将到來的國難,她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夫子。
前兩天翻閱後世詩書的時侯,竟然發現夫名揚千古
被稱作本朝第一女詞人。
因此,她也知道了夫子日後的命運。
國難爆發後,夫子帶着大量書籍南下逃亡,一路颠沛流離,最終在杭州定居下來。
可惜的是書籍在逃亡路上遺失、損壞大半,隻保存下來了一小部分。
定居杭州半年後,夫子嫁給了當地的一個小官,然而後任丈夫隻是看中了她的“嫁妝”,婚後沒多久就現了原形。
夫子不想自己千辛萬苦護下的書籍被賣,二人常在此事上發生争吵。
時間日久,夫子不忍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想要和離,也未能如願。
最終,還是夫子拿到了對方一些把柄,通過告官,才解除了這場婚姻。
經此一事,夫子身心受創,晚年流落江湖.終年不詳。
見她神色猶豫的看着自己,既不告辭,也不說話,李靜貞不禁疑惑道:“可還有事?”
“夫子可想過,放棄私塾,去南邊定居。”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李靜貞看着文舒,認真道:“私塾是畢生我的心血,我辦學多年,旨在讓女子也能讀上書。此志,從未更改。”
“不管發生什麽,夫子都不走嗎?”
“不走。”
“若是敵軍打過來了呢。”
“敵軍打過來?”李靜貞認真思考了片刻,回道:“那我可能會走吧。”
“爲何?那時夫子就不要心血了嗎?”
李靜貞灑然一笑,“私塾是活的,不是死的,我隻是放棄了汴京的這所房子,不是放棄了私塾,我在哪,靜貞私塾就在哪。”
“再者,若是敵軍真打過來了,我死守着這座房子有什麽用!”
“我手無縛雞之力,留下來隻能添亂。還不如帶着書籍先到安全的地方躲好,等敵軍退了,再重開書院,發自己的光,不是更好。”
“若夫子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呢?”
文舒想聽一個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