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窦懷楠轉身朝着陛下叩首道:“臣知錯。”
“何錯之有?”
皇帝道:“朝廷裏需要有不一樣的聲音,不能都是賴成,也不能都是窦懷楠,正因爲有賴成有窦懷楠,朕才順心舒心,去吧,準備一下就出發,朕許你正一品,你爲朕治理好東疆。”
東疆!
窦懷楠的心裏一熱,是啊,桑國已經不是桑國了,而是大甯的東疆了。
“臣定不負皇恩。”
窦懷楠叩首之後起身,彎着腰退出東暖閣。
皇帝看着窦懷楠的背影覺得有些心疼,窦懷楠其才不下賴成,可是因爲年紀的問題,他不得不棄用,好在還有足夠多的地方讓窦懷楠這樣的人發揮自己的才能。
桑國那邊如今已是東疆,是重中之重,那邊穩固下來,來自大洋之外的敵人就不會威脅到大甯本土。
那邊安穩,北征就安穩。
如果窦懷楠比賴成再多年輕一些,那他毫無疑問就是下一任内閣首輔的不二人選,好在封疆大吏,能給窦懷楠一些安慰。
正一品的封疆大吏,已經足夠足夠高。
與此同時,東疆海岸。
太子李長烨算計着日子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沈冷回來就在這兩天了,那邊不需要留下很多人,沈冷與孟長安留下其中一個即可,而孟長安是現在最合适的人。
李長烨很清楚,朝中有人希望孟長安留在東疆不回來了,可他不希望出現這樣的局面,如果他父皇真的把孟長安留在那,那是皇家薄涼。
李長烨想做一個沈冷那樣的人,而不是一個看似事事處處都正确,但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皇帝。
其實連李長烨自己都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爲什麽他會被沈冷影響這麽大。
就在這時候高處的瞭望手呼喊起來,朝着海面上指着喊話:“回來了!”
李長烨的臉色猛的一喜,大步往棧橋那邊跑,文武官員看到這一幕全都懵了,人人都聽聞過太子殿下和安國公關系極好,可是卻沒有想到會好到這個地步。
不顧太子之尊,一口氣跑到棧橋那邊去迎接安國公,這已經是很明顯的信号。
巨大的神威戰艦在船塢裏停下來,沈冷下了船之後還要換小船過來,李長烨已經等不及,在棧橋上不住的揮手。
沈冷靠近棧橋後一躍而上,俯身拜倒:“臣沈冷,拜見太子殿下。”
“快起來。”
李長烨一把将沈冷拉起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冷:“親師父,沒受傷吧。”
沈冷笑道:“沒有,臣都沒有自己上陣,都是将士們的功勞,臣隻是在後邊看着而已。”
李長烨笑道:“那也是你的兵。”
他往後看了看:“孟長安沒有回來?”
沈冷道:“還有殘餘敵人,所以他留下來繼續清剿。”
李長烨回頭吩咐了一聲:“安排船現在就渡海過去,我先不回長安,就在這等着,讓大将軍孟長安回來,他不回來我不回去。”
他吩咐完之後又加了一句:“我說的。”
東宮随從官員有
人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刀兵大将軍是不是回來應該要等陛下旨意才對。”
李長烨側頭看了看他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安排。”
他有自信他的父皇也會和他一樣的想法。
太子殿下這樣的态度能讓人心暖,尤其是對孟長安來說,他接到太子殿下的命令之後,對李長烨也會改變一些看法。
自始至終,孟長安都不相信李家人,不管是陛下,李長澤,李長烨,他都不信。
“這次東海大捷,父皇一定開心極了。”
李長烨拉着沈冷的手走:“父皇一早就讓我到東疆這來等着你們,父皇說的是你們而不是沈冷,所以......”
沈冷笑起來,點了點頭:“聰明。”
被沈冷誇獎一句,李長烨似乎比被他父皇誇獎一句還開心呢,沈冷帶他的時候很苛刻,然而就是那段時間讓李長烨學會了很多很多。
與其說他現在的性格更像是皇帝,不如說他現在的性格更像是沈冷,此時此刻他對沈冷的态度,恰好就是那時候沈冷對沈先生的态度。
當然,沈冷嘴賤二皇子李長烨比較正常。
這一場東海之戰打完之後,大甯東疆就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沒有威脅,把桑人按死在崛起之路上,這是大甯一開始就制定的側率。
雖然大甯是一頭猛虎,可是也不會允許一條狼慢慢強壯起來,等到狼強壯之後被猛虎一翻撕咬殺死固然顯得更激烈一些,可是在還是狼崽子的時候猛虎一巴掌把它拍死,這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父皇讓我見到你之後跟你說一聲,你以後要長留都城了。”
李長烨一邊走一邊說道:“父皇想讓你回京去接任禁軍大将軍。”
沈冷俯身道:“臣聽從調遣。”
李長烨用肩膀撞了撞他:“别這麽客氣了好不好,父皇又不在這......”
他一擺手對後邊的人說道:“你們都回去準備一下晚宴的事,我和安國公走走,不要跟來了。”
“是!”
一群文武官員連忙俯身一拜,全都停下來,弓着身子送太子殿下和沈冷離開。
“親師父......”
二皇子自然而然的叫了一聲,沈冷道:“以後可别這麽叫了,當着人不當着人都不要這麽叫了,不好。”
“哦......哥。”
聽到這個字沈冷的腳步猛的一停,他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因爲叫出來這個字似乎還有些得意。
沈冷後退一步俯身道:“殿下,以後也不能這樣叫。”
二皇子拉了沈冷一把:“我都說了,以後身邊沒有外人的時候你能不能别跟我這麽客氣。”
沈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知道自己其實不管怎麽勸都勸不動二皇子,在他心裏,他認定了沈冷就是他哥哥。
可是哪怕到了現在爲止,沈冷自己都不願意相信他是皇子,甚至他推測出很多耐人尋味的地方,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什麽皇子。
“行了行了。”
二皇子拉着沈冷往前走:“你覺得别扭我就不叫了。”
沈冷垂首:“謝殿下。”
二皇子歎了口氣,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知道你不适應,而且應該還有些抗拒,可是你我都知道這是事實,隻是虧了你......”
“殿下不要說了。”
沈冷道:“以後不管是有沒有外人,都不要再說這些話了。”
二皇子嗯了一聲,卻自顧自繼續說道:“其實我來的時候挺開心的,因爲父皇給我機會單獨和你聊一聊,以前在長安的時候我不是沒機會和你聊,但因爲是在長安,我不敢和你說這些,我總覺得父皇就在看着我呢。”
他回頭看了沈冷一眼:“我其實很走運,大哥他......雖然做了錯事,可是從小到大,大哥待我都好,還有你,不管經曆了什麽,你待我也好。”
沈冷道:“殿下,真的不能再說了。”
“我以後應該都不會說了。”
二皇子道:“所以這次就讓我說完吧.......哥,其實我想說的是,現在大哥已經很可憐,你回到長安之後......”
“殿下放心,臣不會做出逾越了規矩的事,更不會做出逾越了律法的事。”
二皇子歉然的看着沈冷道:“其實我知道這些話有多自私,因爲我的原因而讓你不去計較那些,很自私,他曾想殺你,不止一次想殺你,這不公平。”
沈冷默然無語。
二皇子道:“而且道歉這種事,也沒有辦法别人來替,我替他向你道歉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隻能求你,求你以後就把他當成一個無關之人。”
沈冷垂首:“臣遵命。”
二皇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朝着沈冷抱拳俯身:“哥,對不起。”
沈冷連忙上前扶着二皇子的胳膊:“殿下,這可使不得。”
二皇子搖頭道:“我不想這樣的事一代一代都在發生,每一代都是那樣冰冷無情......”
與此同時,長安。
皇後娘娘遞給皇帝一塊糖:“這個月的。”
皇帝開心的笑起來,比得到什麽新奇珍寶還要開心的多,甚至比聽聞東海大捷的消息還要開心一些,其實在他眼裏,江山是江山,妻子是妻子,江山對他來說是做爲皇帝的責任,妻子對他來說是永遠不可取代的人。
“這會兒沈冷應該已經到東疆了,長烨在那等他。”
皇帝看了看皇後笑道:“很快他們就都回來了,沈冷回來了,茶兒也回來了。”
皇後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又忍了回去。
皇帝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朕又不會生你的氣。”
皇後沉思片刻後說道:“其實陛下讓長烨去東疆,是找一個機會讓他和沈冷單獨相處?”
“被你看破了。”
皇帝點頭:“朕确實是這樣想的,他們兩個應該單獨聊聊。”
皇後道:“他們會聊到長澤。”
皇帝沉默下來。
許久之後,他再次點了點頭:“朕确實是有私心,現在沈冷已經有能力無聲無息的除掉長澤,可那是朕不希望看到的事......”
皇後問:“陛下爲什麽認爲沈冷一定會除掉長澤呢?”
皇帝歎道:“你忘了沐昭桐的兒子?”
皇後一怔。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冷子是最像朕的人,如果是朕的話,也會殺了沐筱風。”
皇後的手放在皇帝肩膀上柔聲說道:“那陛下想過沒有,正因爲他那麽像你,你不殺長澤,他就會下得去手?”
皇帝心裏一動,然後笑起來:“是啊,是這樣,是朕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