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不是倉促準備的,而是已經準備了很久,辎重大營就修建在距離東海船塢大概十幾裏的地方,太靠近海岸的話物資沒法保存,而且容易被人發現,十幾裏已經是極限。
幾年前就特意修建了一條寬敞的官道,先修路後建倉庫,最大限度的保證機密,可是以這個時代的手段,想要嚴防死守基本不可能。
越是封鎖嚴密的地方,越是會引起桑國密探的注意,所有的路口都封了,每天還有大批的人巡邏不準靠近,可是哪怕不靠近,靠推測,也大概能推測出來在修建的是什麽。
辎重大營裏除了戶部撥運過來的物資之外,還有連山道和遼北道兩道供應過來的物資,大量的兵器甲械,糧食,攻城器械,都在辎重大營裏。
爲了保證辎重大營的安全,王根棟當初和辛疾功商量了一下,調遣了兩營兩千四百名戰兵守着,辛疾功負責安排。
十幾裏外的東海水師船塢已經修建完工,大量的戰船都停靠在船塢裏做日常的保養和維護。
王根棟忙碌了一整天,帶着人清點剛剛從連山道越崃郡送過來的糧食物資,遼北道和連山道都是産糧的重地,這兩地就足以供應大軍的糧草補給。
“将軍。”
親兵校尉李雲寶走到王根棟面前,遞給王根棟一壺水:“歇會吧,一天了,午飯你都沒吃。”
王根棟笑了笑道:“大将軍就快回來了,總不能大将軍回來一看這辎重大營裏還亂糟糟的,我剛剛看了看,物資存放的問題很大,送物資的隊伍過來卸車的速度快是快,可是這樣一來就沒有很好的區分出來,我今天一天都在忙這些。”
他喝了口水後說道:“總算是把區域劃分出來,下邊的人做事還是不底細,兵器機械的物資劃歸到了一座倉庫,卻沒有細化,結果兵器和器械混在一起,到時候需要裝船了還得再區分一遍,兵器是兵器,器械是器械,兵器也要劃分出來,刀是刀槍是槍,分開存放,用的時候取才會不亂,也快。”
李雲寶笑道:“幹活的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嘛,就是追求一個快。”
王根棟笑道:“我懷疑你在耍流氓。”
李雲寶笑起來:“快回去歇會吧,天已經黑了,再不吃晚飯的話将軍你這老身子骨扛不住。”
王根棟瞥了他一眼:“呸,我哪兒老?”
兩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回走,親兵煮了一鍋面條,配上幾根鹹菜條就是晚飯,王根棟和李雲寶兩個人一人捧着一大碗吃的呼哧呼哧的,三下五除二将面條吞進肚子裏。
“你先去歇會。”
王根棟起身活動了一下:“後半夜你去當值,前半夜我去庫房裏轉轉。”
“是!”
李雲寶應了一聲,回頭吩咐手下親兵:“保護好将軍的安全。”
王根棟笑了笑道:“還沒出征呢,在營地裏能有什麽事,你們也不用都跟着我,一半人去休息,一半人跟着就可以。”
親兵們分成了兩隊,一隊人跟着王根棟重新回到辎重大營那邊,已經一整天沒有停下來休息,王根棟的兩條腿都酸疼酸疼的,這也就是他從沒有間斷過鍛煉,跟着沈冷的人都養成了這樣的習慣,不然的話隻怕以他的年紀體質已經嚴重下滑了。
不知不覺間,王根棟已經五十多歲了。
“辎重是大戰的保障。”
王根棟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已經安排人交代下去,明天在營地一圈把暗哨加一倍,物資越來越多,萬一桑人偷摸進來,一把火就能讓咱們的辛苦白費,未戰先受挫。”
他是沈冷手下最謹慎小心的一個将領,這麽多年來始終如此。
“另外,我剛剛看了看。”
王根棟停下來:“辛疾功将軍調過來的兩營戰兵都是步兵,沒有騎兵,十幾裏外的東海水師船塢裏也沒有騎兵,按理說是不需要,可是萬一有什麽情況就不能及時支援,十幾裏路,有騎兵的話一刻左右就能到,沒有騎兵就要慢一倍不止。”
辎重營的文官主官是戶部調過來的人,正五品員外郎卓永醇,他跟在王根棟後邊說道:“将軍所慮深遠,不過之前辛将軍來的時候說,海岸線有我們的戰船來回巡視,船塢那邊也有兩千多名戰兵,所以也就沒有布置騎兵。”
王根棟道:“還是小心爲好,大将軍曾經說過,對于戰争來說,準備的再多都不算多,對于生死來說,準備的再多都是少。”
卓永醇自言自語似的重複了一遍:“對于生死來說,準備的再多都是少......”
王根棟笑道:“大将軍和别人不太一樣,别人爲戰争做準備的時候,第一想的是怎麽能赢,而大将軍第一想的是怎麽能減少傷亡,其實這兩者并無太大區别,可是準備起來就會差的遠了。”
他拍了拍胸口:“比如這護心鏡,再比如大将軍準備了兩年的時間爲水師戰兵兄弟們打造鏈子甲,這些都是爲了減少傷亡。”
卓永醇問:“将軍你也有鏈子甲嗎?”
“我有。”
王根棟笑了笑:“大将軍準備的,不過我讓給别人了,年輕人才是這場戰争的主力,一名校尉一定會比我殺敵更多,我年紀不算小了,不是不敢沖鋒,而是一定沒有他們跑得快,所以把鏈子甲讓給年輕人更有用。”
卓永醇一怔,王根棟是三品将軍,居然把自己的鏈子甲讓給了年輕人。
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巡視大營,庫房四周燈火通明,每一座庫房都有不少士兵當值,除此之外,還有巡邏隊每隔一刻左右就會巡視一遍。
距離大營大概一裏左右,桑國将軍騰晖太把手裏的匕首在身邊的屍體上抹了抹,這裏有五名戰兵駐守,是辎重大營外邊的觀察哨。
還是因爲松懈,他們都沒有想到桑人會來,五個人有三個在休息,兩個在當值,完全沒有注意到已經被敵人摸到了近處。
騰晖太是桑國有名的武将,是高井原麾下最骁勇善戰的将軍之一,如果不是對這個人有足夠的信任,高井原也不會把偷襲東海水師船塢的事交給他。
這是最重要的一戰,事關成敗。
騰晖太這個人從小學習武技,先是拜師在武士門下學習刀法,後來一名流浪刀客挑戰他師父,他師父不敵被殺,他非但沒有爲師父報仇,反而跪下來求那名流浪刀客收他爲徒。
就這樣,他又跟着流浪刀客學習了七年,他家境不錯,給流浪刀客提供住處,有求必應,七年後,他的武技已經超過那名流浪刀客,所以沒有任何猶豫的殺了對方。
二十七八歲被高井原招入麾下,一直委以重任。
騰晖太把舉起千裏眼往辎重大營那邊看了看,能看到一隊一隊的士兵巡邏經過。
“一刻左右,會有空當。”
騰晖太吩咐道:“等巡邏的隊伍過去之後你們立刻沖進去,看到那邊了嗎?最大的一座庫房一定是糧草庫房,那裏最好點燃,不管發生什麽,不管有多危險,你們務必将糧草大營燒了。”
手下人全都點了點頭。
騰晖太道:“不要去管其他地方,隻要燒了他們的糧草即可。”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親弟弟騰晖治:“你的武藝不在我之下,可是你的心性太急躁,來之前你求我帶上你,我對你的要求你還記得嗎?”
騰晖治隻有二十三四歲,他比騰晖太小了十歲,他的武技是騰晖太親自教的。
“記得,不要追求殺人,而是以任務爲主,殺再多的人任務如果失敗了的話,也沒有意義。”
“嗯。”
騰晖太道:“一會兒你來帶隊沖進去,我給你們支援。”
“是!”
騰晖治點了點頭,眼睛裏都是興奮。
“哥哥,大桑帝國一定會赢的對嗎?”
“是的,大桑帝國一定會赢。”
說完這句話他一擺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隊伍随即壓低身子跟着他迅速的往前移動,大營一圈都有木樁組成的圍牆,随着他輕聲下令,帶着鐵鏟的手下動作迅速的開始挖坑,把木樁刨出來,用匕首切開連接着木樁的麻繩,拆下來七八根木樁。
“進去!”
騰晖太伸手往前一指。
騰晖治第一個沖了進去,身後跟着黑壓壓的人群。
這時候大營裏的巡邏士兵剛剛過去沒多久,正是巡邏隊的空當,可偏偏是這個時候王根棟帶着親兵巡視過來,遠遠的就看到有一些黑影進入營地。
“什麽人!”
王根棟立刻喊了一聲。
騰晖治看了看王根棟那邊一共隻有幾十個人,他一擺手:“跟我過來幾十個人就行,其他人全都去放火,動作要快!”
這是一場甯軍中确實誰也沒有想到的偷襲,桑國的使團還在長安城裏卑躬屈膝,這時候桑人如果偷襲的話,難道就不怕他們的使團全部人都被殺了?
騰晖太已經到了很多天,觀察了很多天,他知道一到晚上,近海巡邏的戰船就會減少一半,白天的時候大概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一支船隊經過,可是到了晚上,一個時辰左右才有幾艘船經過。
所以他決定冒險,把大船停在很遠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劃着木闆過來的,目标最小,生死有命,這些人都是海盜出身,水性極強,可即便如此還是有至少一兩百人淹死在海裏,爲了不被發現,他們下船的地方距離岸邊太遠了。
“桑兵!”
王根棟眼睛驟然睜大:“讓人吹角示警!”
說完這句話抽刀朝着那些桑兵沖了過去,而在他身邊的卓永醇已經吓得臉色發白,他是個文人,從沒有與人打過架,先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可是猶豫了片刻,他把拽出來身上的佩劍也沖了上去。
劍對于他來說,隻是一件裝飾品。
可是這一刻,變成了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