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如今朝廷通緝的要犯居然這麽明目張膽的假扮成朝廷官員住進官驿,就算是廷尉府的人也不會跑到官驿裏來追查一個通緝犯。
他身上帶着印绶,穿着錦衣,還有随從,除此之外還有吏部任命文書。
就連官驿見多識廣的人都沒有看出來這些東西都是假的,而這些東西都是宇文小策自己做出來的,足可亂真。
“先生。”
一個手下從外邊快步進來,俯身拜了拜。
宇文小策一皺眉:“你應該叫我大人。”
“是,大人。”
此時此刻他自己僞造的身份是戶部一名員外郎,外放到西蜀道一郡爲郡府,郡府是從四品或是正四品,員外郎的是正六品到正五品,外放出去實缺做官,對于很多京官來說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長安城中人才濟濟,等着吏部安排去做官的人排隊能排到一年後,對于很多人來說,在長安城裏做一個正六品的閑散人,不如平級調到地方上做主官,正六品的散職外放到地方做縣令,級别沒變,可是權利就大的多了,如果是榮升,那簡直不能更爽。
“什麽事?”
宇文小策問了一句。
“大人,剛剛從縣城裏打探出來一些消息,說是甲子營調動了至少兩萬戰兵去了燕山。”
“薛三生就是個白癡。”
宇文小策沉默了一會兒,啪的一聲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我說過很多次,獸兵是重中之重,未來大計,我們押寶的一部分勝算就在獸兵上,薛三生一直以來都不服我,薛城死了之後更不服,我早就應該除掉他才對,都是我一時心軟。”
手下人問道:“大人,你怎麽判斷是薛三生出了問題?”
“薛撲象爲人謹慎,不會貿然行事,薛三生不一樣,如果廷尉府的人追查到燕山發現蛛絲馬迹,薛撲象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撤走并且抹掉痕迹,而薛三生則一定會搞出來什麽事情,他是個瘋子,他喜歡殺人,還喜歡殺了人之後把人挂在高處。”
宇文小策長長吐出一口氣:“本來薛城死了之後我就應該安排自己人去接管燕山那邊的事,可是大部分兵力都是薛城的人,我又不能随便得罪了他們,所以暫時沒動薛三生......”
手下人問道:“大人,現在怎麽辦?薛大人忽然想見大人你,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
“不會。”
宇文小策搖頭:“時間對不上,他人在半路就派人想辦法聯絡到我,已經是半個多月之前的事了。”
他起身來回走動着,一邊沉思一邊說道:“薛華衣剛到京畿道,需要我來給他指點,所以這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我擔心的是獸兵那邊如果出了什麽問題,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能會暴露出來所有的兵力。”
手下人道:“大人,那如果明天見了薛大人,如何應對?”
宇文小策想了想後搖頭:“我也不知道,以薛華衣的能力應該已經有安排了,他應該會派耿遠......”
說到這的時候宇文小策的腳步一停,轉身看向自己手下:“他應該會想辦法把痕迹抹掉,他剛到京畿道,絕不會讓任何是非和他沾染,他必須幹幹淨淨......而他在這個時候要見我?”
宇文小策的臉色微微一變:“難道他也想把我抹掉?”
手下人也怔住。
“他不敢。”
宇文小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他還有太多需要依仗我的地方,這個時候想除掉我,他真的以爲他自己就能力挽狂瀾?沒有我,他在京畿道就是個瞎子。”
手下人一臉擔憂的問道:“可若是薛華衣真的對大人你有什麽不利圖謀,咱們還是得最好準備。”
“他手下人,誰可殺我?”
宇文小策笑起來:“大甯那麽大,能殺我的人屈指可數,還要看我想不想打,我想打才會有人具備殺我的機會,我不想打,普天之下又有誰能攔得住?”
他坐下來後說道:“明天照常上路,一天的時間到石城,關城門之前就去就行,晚上去見薛華衣時間來得及,不能讓他提前察覺到我的行迹。”
手下人道:“要不然我提前出發,先去打探一下。”
“也好。”
宇文小策道:“薛華衣爲了以示清正,這次來京畿道一個手下都沒有帶來,我聽聞他來一路上隻有一個侍女一個書童陪伴左右,他要的是清名,我所認識的人中,他是最愛惜自己羽毛的那一個,絕不會允許有一點髒污落在他潔白無瑕的羽毛上......”
他回頭看了手下人一眼:“可笑嗎?一個試圖謀逆的人,卻表現出來當世第一清官的姿态。”
手下人道:“屬下擔心的是,就算他沒有對大人你有什麽歪心思,到了關鍵時刻他也可能爲了自己的名聲把一切都甩開。”
“他甩不開。”
宇文小策笑道:“這些年他和薛城之間的書信來往,都在我手裏,我都藏在我曾經幫過的那個孤寡老人家裏了,誰也不會想到那些東西就藏在民居中。”
說完之後宇文小策擺了擺手:“你先去石城吧,安排好一切,我明日天黑之前會到的,記住,如果薛華衣對我有什麽企圖,你想辦法離開把那些書信拿到手。”
第二天,傍晚。
宇文小策從馬車上下來,看了看手下人給他安排的客棧,石城不愧是京畿道的道府所在,宇文小策以前也來過,次數屈指可數,是爲了避免讓人覺得他和薛城來往密切,這家客棧的規模很大,從外邊看就能想象的出來裏邊應該頗爲奢華。
可是真的要說起來京畿道整體綜合的實力,比不過南邊幾道,江南道,湖見道,息東道,百姓們手中的餘錢都要比京畿道的百姓們多。
但是京畿道什麽都大氣,不管是民風還是建築風格,都大氣。
宇文小策進了客棧之後,手下人引領着到了給他安排好的房間,很寬敞,很幹淨,最主要的是居然還有一個客棧女孩子站在一邊等着伺候。
這女孩子看起來不像是甯人,從眉眼容貌上來分析應該是草原人,不過什麽族就看不出來了。
不算特别年輕,瞧着有二十六七歲上下,模樣也說不上多漂亮,可是偏偏給人一種很耐看的感覺。
“這......”
宇文小策指了指那姑娘:“怎麽回事?”
手下人笑着說道:“屬下包下了這個客棧一層,這是客棧掌櫃的特意安排的。”
宇文小策微微皺眉:“爲什麽這次如此張揚?”
他的手下叫柳木之,是他從某處隊伍裏挑選出來的人,也是在隊伍裏有五六年的老人了,在那支隊伍中他已經是校尉級别,手下有幾百人,宇文小策覺得這個人精明而且武藝不俗,所以調過來在自己身邊跟着。
“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張揚。”
宇
文小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我們這樣的人,張揚必死,還不到張揚的時候啊。”
“是是是......”
柳木之面露歉疚之色:“屬下是擔心......”
他想說他是擔心薛華衣真的會對宇文小策有什麽不利的舉動,所以才會包下來一層客棧,這樣一來,宇文小策住的地方兩側都沒有人,利于防範,但是他沒有說出來,畢竟還有一個外人在,連宇文小策都不會随便提及薛華衣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好意。”
宇文小策又看了看那姑娘:“你先出去吧,我不需要。”
那姑娘俯身拜了拜:“大人應該試試的,我來都來了......”
宇文小策皺眉:“你們客棧的下人都這麽沒規矩的嗎?”
那姑娘連忙道:“不是不是,掌櫃的吩咐我留在這伺候大人,若是我就這麽走了的話,掌櫃的會罵我,而且還會克扣我的例錢。”
宇文小策看了柳木之一眼:“你看看,小商小販的,總是沒什麽人性,姑娘家家的,扣人家工錢。”
他從懷裏摸出來一塊銀子遞給那姑娘:“這個你拿去,你們掌櫃的扣你的,我補給你。”
那姑娘立刻笑起來,雙手接過來銀子:“多謝大人。”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雙手一翻抓向宇文小策的手腕,宇文小策卻已經向後退出去。
“早看出來你有問題。”
宇文小策哼了一聲:“殺了她,我要在城門關閉之前出去,你來斷後。”
柳木之立刻将背後的包裹打開,從裏邊取出來一條鏈子槍,這種兵器很少見。
他向前一沖:“大人先走!”
手裏的鏈子槍已經朝着那姑娘砸了下去,落下的槍頭眼看着就要砸在那姑娘身上,柳木之忽然往後一拉,同時擡腳在槍頭上踢了一下,在這一瞬間,他強行扭身往後把鏈子槍甩了出去。
這變化極爲突然,鏈子槍迅疾的到了宇文小策背後,宇文小策似乎是有感應一樣,猛的轉身,手中軟劍已經掃了出去,當的一聲,鏈子槍被他的劍蕩開。
“我倒是沒有看出來你也有問題。”
宇文小策嘴角勾起來,可是他剛要繼續說下去,那個姑娘從桌子下邊抽出來一把彎刀,朝着宇文小策的臉上砍了下去。
宇文小策一劍将彎刀掃開,轉身,手腕一抖,劍花密布,銀燦燦的劍花在窗口上閃耀,窗戶立刻被斬碎成了很多塊,他從窗口一躍而出。
外邊有網。
宇文小策一頭紮進漁網裏,屋頂上的人立刻往上拉網。
刷!
劍光閃爍中,漁網被切開,宇文小策破網而出。
他落地之後怔了一下。
大街上竟然全都是兵。
數不清的弩箭已經瞄準了他隻等一聲令下,他萬萬沒有想到薛華衣居然敢調兵對付他,薛華衣明明才剛到這,怎麽敢請以調動兵力?而且他就不怕暴露了自己?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因爲那些兵不是廂兵,是戰兵。
薛華衣縱然是京畿道的道府,也沒有權利調動戰兵。
不遠處,薛華衣騎在戰馬上緩緩向前,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年輕人,騎着一匹極爲雄俊的大黑馬,那年輕人看着宇文小策,在那一刻宇文小策忽然間笑了。
心裏贊歎了一句,不愧是薛華衣。
這種事都敢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