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野問。
“記得。”
幾十名廷尉整齊的應了一聲。
聶野點了點頭,他的身邊放着一個血糊糊的包裹,那是一件披風包成的包裹,包裹中是他收斂回來殘骨,五個人的屍骨都在裏邊,已經不分彼此。
“廷尉就是軍人,廷尉府按照軍法行事,如果有人違抗上司命令,按軍法-論處,這些你們都知道。”
“知道!”
幾十個人又整齊的應了一聲。
百辦貼貼兒上前一步:“千辦,下命令吧!”
“好。”
聶野點了點頭:“現在我要下達命令。”
“呼!”
幾十個人肅立,幾十雙眼睛注視着聶野。
“接下來的行動交給百辦貼貼兒指揮,她将帶着你們原路返回,所有人必須安全的回到燕山外,将這裏的情況向都廷尉大人彙報,用最快的速度,聽明白了嗎!”
貼貼兒的臉色猛的一變:“千辦大人,你要......”
聶野擺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他從懷裏将千辦鐵牌取出來遞給貼貼兒:“從這一刻開始你暫代千辦職權,你講肩負幾十個人的生死。”
他同時遞給貼貼兒的還有一個小小的布包,裏邊是五塊廷尉府身份鐵牌,楊遠他們那個五人斥候隊的鐵牌都在他這暫存保管,斥候向前探查的時候,按照廷尉府的慣例,将代表着廷尉府身份的鐵牌上交,任務結束之後再發還給他們。
可是這一次,沒辦法還給他們了。
“這個也交給你保管。”
聶野道:“不許質疑,不許違令,現在我問一個問題,你們都還記得不記得,斥候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爲什麽要把鐵牌上交。”
“記得!”
衆人應了一聲。
聶野緩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這是從很久以前就形成的慣例,大概要追溯到幾百年前,那時候,北疆邊軍在和黑武人數次大戰之中損失慘重,大甯立國之初,黑武人趁着大甯根基不穩再次大舉南下,在北疆外陳兵六十萬。”
“創建了大甯廷尉軍的聖皇後下令,剛剛改編的廷尉府全力支援北疆邊軍,三千六百名廷尉奔赴北疆,他們執行的是最危險的斥候任務。”
“那時候大甯邊軍和黑武邊軍還在對峙,誰也不知道黑武人會在什麽時候突然進攻,而爲了摸清楚敵人的底細,斥候就擔負起最艱巨的任務。”
聶野肅然說道:“斥候!三千六百名廷尉到了北疆之後,肩負起來的就是這樣的任務,可是那時候,聖皇後還有一句交代,一句讓廷尉們覺得有些憋屈可又不得不執行的命令。”
“大甯立國之初,軍力遠遠弱于黑武,一旦給黑武借口,他們立刻就會猛攻,所以每一名廷尉在執行斥候任務的時候,都會把鐵牌上交,如果他們出了事,廷尉府不會承認他們的身份,那時候我們背負着不僅僅是希望,還有恥辱。”
“一旦有斥候落在黑武人手裏,他們絕不會承
認自己是廷尉,不會承認和大甯朝廷有任何關系,在接下來長達數年之間,有四百六十二名廷尉死在北疆之外,他們要潛伏黑武境内去打探消息,他們也爲幾年後封硯台一戰的大勝而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
“然而那時候,四百多名廷尉戰死在北疆,卻沒能留下他們的姓名,一直到封硯台大勝之後,他們的名字才出現在朝廷的嘉獎通報裏,此時此刻我希望你們回去之後記住這五個人的名字,隊正楊遠,廷尉高安安,廷尉李晟,廷尉粟定成,廷尉邱樹。”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按照廷尉府慣例,我現在将獨自完成偵查任務,在我執行任務期間,我将卸任廷尉府千辦,從現在開始......”
他看向貼貼兒:“你是指揮官了。”
貼貼兒:“那我命令你跟我們一起回去。”
“你一直都比我冷靜。”
聶野笑了笑,笑容之中隻有決然。
“大甯已經不是原來的大甯,廷尉府卻依然還是廷尉府。”
聶野道:“正是因爲廷尉府的人會在關鍵的時候做出最正确的選擇,你現在是隊伍的主官,你的職責是把他們安全帶回去,如果有一個人死在這都是你的失職......”
貼貼兒一把拉住聶野的衣袖:“千辦大人,既然你很清楚什麽才是最正确的選擇,那你才應該肩負起來帶着他們走出燕山的職責!”
“楊遠是我教出來的,高安安,粟定成,李晟,邱樹......他們五個都是我教出來的。”
聶野轉身:“幫我把刀綁上。”
貼貼兒張了張嘴,沒有動。
“你不是說自己是草原上比爺們兒還爺們兒的人嗎,你最引以爲傲的不也是你的果斷和冷靜嗎?貼貼兒,幫我把刀綁上。”
貼貼兒眼睛紅紅的走過去,把地上排開的五把橫刀一把一把綁在聶野的背後,每一把都保證能順利抽出來,這五把橫刀是楊遠他們五個人的。
聶野手裏還有一把,是他自己的。
“左右,再幫我綁上兩個連弩。”
“是......”
貼貼兒應了一聲,将兩把連弩綁在聶野的大腿兩側,在他的鹿皮囊裏放進去幾個弩匣。
“貼貼兒。”
聶野轉身,在貼貼兒的肩膀上拍了拍:“你知道嗎,其實你進廷尉府的時候很多人都說你堅持不了多久,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麽可能面對那麽多艱難困苦甚至有生死危險的任務,但是沒過多久,你就讓他們這些漢子們對你心服口服,他們信得過你。”
聶野緩緩吐出一口氣,笑了笑:“帶他們回家。”
然後轉身朝着叢林身處沖了出去。
貼貼兒擡起手擦了擦眼淚,看了一眼那個血糊糊的包裹,嘶啞着說道:“帶上兄弟們,回去。”
叢林中,聶野迅速的爬上一棵參天大樹,他的速度之快連靈猿怕是也要甘拜下風。
爬到樹的最高處,他用一塊手帕蒙住千裏眼的前邊部分,不讓千裏眼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一隻手摟着樹幹一隻手舉着千裏眼觀察。
那個變态說要好好玩玩。
那就好好玩玩。
聶野沒有走
的太遠,是因爲他知道隊伍一直都在那些人的監視之中,貼貼兒帶着隊伍一後撤,那些人就會立刻撲上來,聶野就在距離隊伍大概幾十丈遠的地方看着,他要一個人解決掉隊伍的後顧之憂。
高處,薛三生放下千裏眼忍不住笑了笑:“他自己一個人離開隊伍,是想靠他一己之力把我們都殺了嗎?”
他身後一群人哄笑起來,那是二百人的隊伍,一樣的訓練有素。
“小六。”
薛三生叫了一聲,一個年輕男人立刻跑到他面前:“頭兒,你說。”
薛三生指了指聶野進入山林的位置:“你帶十個人過去,讓他體會一下什麽叫做絕望。”
“是。”
小六應了一聲,一招手,帶着一個十人隊朝着聶野那邊過去。
薛三生把長刀扛在肩膀上邁步走出去:“其他人跟着我去狩獵,我要把那些人一個一個的挂在樹上,按照他們死的順序挂上去,給他們寫上編号,等到廷尉府的援兵到了之後,他們會在樹上看到一排一排整整齊齊的腐爛的屍體,但是編号必須清晰可見。”
山林中,聶野放下千裏眼,他注意到了大概一個十人隊左右的敵人朝着他這邊過來,他從高處滑下去,折斷了一些樹枝,坐在樹杈上編了一個帽子戴在頭上。
不遠處,小六帶着十人隊摸索着前行,聶野看着他們的隊形就知道這些人完全是按照戰兵标準訓練的,所以韓大人的擔心是對的,上次清剿的那些私兵根本就不是賊人的主力隊伍,而是犧牲品,是棄子,一群沒什麽戰鬥力的水匪山賊罷了。
樹下一個人弓着腰緩步經過,聶野把手裏的繩圈慢慢放下去,在那人走過去的時候繩圈精準的套在那人脖子上,聶野攥着繩子從樹上跳下去,那個敵人立刻就被吊了起來,兩條腿瘋狂的踢動着,可是越動繩圈就會勒的越緊。
聶野圍着大樹跑了兩圈,迅速把繩索綁好。
一轉身,幾支弩箭飛了夠來,咄咄咄的釘在樹幹上。
聶野貓着腰往前沖出去一段距離後撲在草叢裏,将左邊連弩摘下來,三個敵人品字形朝着他這邊沖,連弩在草叢後邊激射出去,三個人接連中箭。
聶野一翻身滾到不遠處,他藏身處立刻被幾支弩箭擊中,土都被打了起來。
刷的一聲,聶野抽出來一把橫刀擲了出去,那刀化作一道筆直的流星,穿透一個敵人的脖子,他快速的沖過去把橫刀又抽了出來,動作極爲快速精準的把橫刀插回刀鞘。
下一息,那個叫小六的人感覺自己背後傳來一陣響動,立刻回身,然後看到了一道白光。
光在他眼前閃爍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見,然後他的脖子上才有了一種冰涼的感覺......噗,血液好像噴泉一樣往外噴濺。
一刻之後,沒有等到小六帶着人回去,薛三生感覺不對勁,帶着一隊人朝着這邊搜索過來不,他的人在地上發現了血迹,還有弩箭釘在樹幹上。
薛三生聽到了滴答滴答的聲音,擡起頭往上看了看,高處樹幹上,一連串挂着十一具屍體,每一具屍體上還都用血寫了一個數字。
那是殺人的順序編号。
清晰可見。
“把他翻出來!”
薛三生怒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