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來在那一刻被吓得魂飛魄散,尤其是那個人挂在那朝着他笑的樣子讓人頭皮發麻。
“騙你的。”
孫家媳婦笑了笑說道:“你看,他是方拾遺嗎?”
唐春來這才敢仔細看了看,挂在那的那個男人果然不是方拾遺,那男人也不是挂着脖子吊在那,而是一隻手抓着房梁挂在那。
那人從房梁上松開手飄落下來,落在了唐春來身邊。
“其實很簡單,你應該聽過老人們講的。”
孫家媳婦笑道:“鬼的腳是不能落地的,老人們都說過,鬼是土穢之物,雙腳落地就會被陰曹地府吸回去,所以鬼都是在半空中飄來飄去。”
唐春來道:“吓死我了,你們這是想幹嘛?”
孫家媳婦道:“雖然他不是方拾遺,可你爲什麽不怕他?”
唐春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後說道:“他又不是鬼,我肯定就不那麽怕了。”
孫家媳婦往前湊了湊,面目逐漸變得猙獰起來:“我隻是說他不是方拾遺,誰說他不是鬼了?你看他的腳落地了嗎?”
唐春來慢慢的低下頭,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然後他看到那雙腳實實在在的在地上站着呢。
唐春來這心情一上一下的快要崩潰了,帶着哭腔的問:“你到底是誰啊。”
“他是我男人啊。”
孫家媳婦笑着說道:“你沒有認出來?”
唐春來撲通一聲跪下來:“别折磨我了,我和你女人隻有一次,我不行的,我其實都沒進去就不行了,你女人就是個妖精,她是個妖精啊......”
“我知道。”
那男人笑了笑道:“我女人是個妖精這事我還能不知道。”
他勾了勾手指,孫家媳婦随即靠過去摟着那個男人的腰,那男人看着唐春來笑道:“我就是那麽死的,我理解你。”
撲通一聲,唐春來昏了過去。
“趕緊收拾一下吧。”
那個男人瞪了孫家媳婦一眼:“這麽老這麽醜的男人你也下的去嘴?”
孫家媳婦歎了口氣道:“把我一個人扔在這,你們全都詐死撤走了,我一個人守着,也沒個人幫我,我連吃飯都快解決不了了,我再不勾搭勾搭這個裏正,我怎麽活?”
“難爲你了。”
那男人搖頭道:“大人去了南山縣,我們就都得撤走負責保護他,這幾年隻顧着那邊忽略你了,我們假死之後也是出了些意外。”
他把土炕裏那已經幹癟的屍體拽出來:“我把屍體帶走埋起來,你一會兒找隻死貓死狗的扔在這,把他吓成這樣估計着一時半會也正常不起來,收拾好了之後咱們就走,他自己醒過來會以爲真的撞到鬼了,你就打死不承認到這院子裏來過,以後他也不敢再騷擾你,過一陣子我會幫你想辦法離開這,去南山縣找大人彙合,這地方不用再盯着了。”
孫家媳婦道:“大人到底想幹什麽啊?”
“你知道的,大人一直不想做黑武人的走狗。”
男人把屍體用布包裹起來,看
了看唐春來,一時半會的也醒不過來,索性坐下來後說道:“當年大人決定和黑武那邊斷開聯系,不僅僅是因爲黑武戰敗,還因爲大人已經預判出來渤海必滅。”
他吐出一口氣,像是有些傷感。
“可是我們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回去過渤海,我們算是渤海人嗎?我們骨子裏流着的血都是甯人的多,渤海人的血早就很淡很淡了。”
“大人說,渤海人給黑武人當走狗的日子就要過去了,他當初極力要求來甯國也是爲了擺脫黑武人的控制,可是到了這之後,眼線太多,他身邊帶過來的人都不敢相信,所以才會從我們這些人之中選親信。”
他指了指自己:“我祖輩一百七八十年前就到了這,像個普通百姓一樣活着,沒有執行過一次任務,雖然世代相傳最少有一個知情者,然而我們真的甘心嗎?”
他看了女人一眼:“你家裏來甯國也已經有近二百年,你甘心嗎?好端端的日子過着,黑武人随便派個人過來下達個命令,我們就得抛棄所有的東西然後去送死。”
“大人就是不想讓這樣的事再發生,所以當年利用黑武戰敗,他下令所有人和黑武那邊斷開聯系,我們還好,我們本來就有身份,可是大人需要一個身份。”
他看了看那具包裹起來的屍體。
“我家世代在這個村子裏潛藏待命,對方家的事知道的很清楚,是我當年向大人彙報了這個消息,當時我的本意是,殺了真的方拾遺,大人以方拾遺的身份回南山縣,根本就沒有人會懷疑什麽。”
“可是大人不許,大人說,既然想甩開那枷鎖,以後就不能再像原來那樣活着了,他說方家母子很可憐,讓我多照看一些。”
他搖了搖頭後歎道:“誰想到這個傻小子命這麽苦,他出去打短工,回來的時候母親死在病床上,他一時想不開在這屋子裏上吊了。”
女人點了點頭:“然後大人就借了他的身份去南山縣,而這裏還需要有人盯着,于是我來了,而你們則假死去了南山縣暗中保護大人。”
男人嗯了一聲:“大概就是這麽個經過,可是大人到了南山縣之後......”
九年前。
方拾遺背着一個行囊進了南山縣的縣城,站在城門口的時候站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看着進進出出的那些陌生人,應該都是方拾遺的故舊鄉親。
“我借了你的身份,我不會白借。”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走到城門口,城門口負責檢查的廂兵隊正看了他一眼:“不是本縣人?路引憑證拿出來我看看。”
“我是本縣人。”
方拾遺認真的說道:“我父親原來是縣衙的捕快,他叫方皖,後來我和母親搬去了山北縣住,母親也去世了,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所以我想回來看看。”
他把身份憑證遞過去,那個廂兵隊正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方皖的案子過去還不到十年,他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覺得耳熟,很快就想起來,所以心裏歎了口氣。
“走都走了,還回來幹嘛?”
隊正看了看身份憑證,還給方拾遺:“若是要回家去看看,看兩眼就走吧。”
“爲什麽?”
方拾遺問。
那隊正往四周看了看,其他幾個廂兵也都看着這邊,所以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搖頭。
方拾遺故意的。
他進了城之後走的很慢,在仔仔細細的看着這個地方,像是在尋找着什麽回憶,可是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後有人跟着,跟蹤的手段很低級。
他就是想讓人跟着。
當年害死方拾遺父親的那些人還在呢,有的離開了縣衙自己做生意,而那個捕頭已經升任了縣丞,在南山縣裏,新來的縣令大人并不知道這些人的真面目,還很依仗他們。
縣城裏的廂兵都歸縣丞管制調遣,他故意在城門口說的那麽清楚,就是想讓人告訴那個縣丞他回來了。
在城裏溜達了一個半個多時辰,然後按照情報走向方拾遺的故居。
在南山縣,孫家的小夥子叫孫去台,他交代孫去台平日裏多照顧一下方拾遺母子,走動的勤快了之後,方拾遺也确實把他當成了朋友,很多往事都講給他聽,自家在什麽地方,門口有什麽樹,距離什麽鋪子沒多遠,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往事。
這些情報現在都在這個假的方拾遺腦袋裏裝着,他确實是個奇才,從來沒有到過南山縣城,可是憑着那些情報他居然在沒有問路的情況下找到了故居。
他在故居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還試圖推開門,可是門上還有殘存的封條,上着已經鏽住了的鐵鎖,他隻能轉身離開。
自始至終,一直都有人暗中跟着他。
他在縣城裏随便選了一家便宜的客棧住下來,買了兩個燒餅當做晚飯。
當夜,客棧裏來了人。
一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胖乎乎的商人帶着幾名手下也住進了客棧,就住在方拾遺對門,深夜,他的房門被人撬開,然後幾個壯漢一擁而入把方拾遺按在床上。
那個胖乎乎的商人走到他面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一開始臉上是有些疑惑後來是輕蔑。
商人在椅子上坐下來,擺手示意手下把門關好。
“你回來幹嘛?”
他問。
方拾遺問:“你是誰?”
“我?”
商人笑了笑道:“我是你父親的同僚,曾經的......現在做生意,畢竟衙門裏那幾個錢确實太少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給你一筆錢你明天一早出城,我不管你去哪兒,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如果你不走,那今晚你就會死。”
“爲什麽?”
方拾遺問。
“沒有爲什麽,不喜歡你。”
胖商人起身:“我會一直盯着你,别說我沒給你機會。”
他走到一邊打開方拾遺的包裹看了看,隻有幾套很舊的粗布衣服,錢袋子裏所有的錢也不夠二兩。
“你父親當年太頑固了,如果他是一個圓滑一些的人,現在你的日子應該過的很舒服才對,那記得那時候你七八歲,我還抱過你一次,結果你父親立刻把你從我懷裏搶過去,看我的眼神都是敵視。”
他聳了聳肩膀:“那時候我們很想把他變成朋友,可是他太頑固了,我這輩子隻見過他這一個那麽頑固的人,說什麽穿着官服就要行得正坐得端,誰不想?可是誰和錢有仇?”
他說到這停了一下,搖頭:“别怪我心狠,我剛剛想着确實是給你一筆錢讓你走,可是我一時感慨話多了,話多了就會惹麻煩......”
他擺了擺手:“勒死他吧。”
他轉頭看向方拾遺:“做了鬼也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