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師也好,刀兵也好,那才是他們的舞台。
宇文小策的對手,是韓喚枝。
長安城,廷尉府。
副都廷尉方白鏡從外邊進來,手裏捧着一份卷宗:“大人,城門外碼頭沉船的事調查出來了,沉船中滿載的是茶葉,進了水之後泡的一塌糊塗,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多在意,可是後來發現,在泡爛了的茶葉中還有别的東西。”
“火藥包?”
韓喚枝問了一句。
方白鏡擡起頭看向韓喚枝,心說看來大人早就有所預料。
“是,是火藥包。”
方白鏡道:“水泡過之後确實不好分辨出來,而且他們顯然做好了各種預測各種準備,購買茶葉就是爲了掩蓋火藥包,他們的茶葉都是散裝的,普通的紙包,一泡水紙包就爛了,大量的茶葉蓋在了火藥包上。”
韓喚枝點了點頭:“所以......宇文小策是有黑武人支持的。”
他起身:“咱們再去會會仆月。”
“是。”
方白鏡應了一聲,跟着韓喚枝出了書房,仆月所在的刑房距離韓喚枝的書房并沒有多遠,這樣的重犯,韓喚枝當然會特意留心看管。
一進門,韓喚枝就看到趴在石床上的仆月正在陰森森的看着自己,這個家夥已經被廢了,但毋庸置疑的是身體條件确實好的出奇,别人受了這麽重的傷可能已經挂了,但他卻恢複的還不錯。
韓喚枝進門之後就在椅子上坐下來,看了看趴在那的仆月:“我們不需要說一些無用的廢話對不對?”
“那也要看我心情。”
仆月笑了笑道:“我現在已經這個樣子,廢人一個,活着和死了沒有區别,而且你應該相信我,折磨不折磨的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所以你想從我這知道什麽消息的話,最少得讓我開心起來。”
韓喚枝:“你想怎麽開心?”
仆月道:“比如,你告訴我一些讓我開心的消息。”
韓喚枝:“你舉例。”
仆月道:“楚劍憐死了嗎?”
韓喚枝:“應該活的很好,最近住在沈冷家裏,吃的好睡得着,每天還抽空指點孩子們的武藝,很充實,應該還胖了一些,人開朗了,所以顯得更年輕了一丢丢。”
仆月歎道:“這真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消息。”
他停頓了一下:“那沈冷死了嗎?”
韓喚枝:“也沒有,剛剛收到消息說,他在遼北道滅了你們黑武六處密諜藏身地。”
仆月:“這個消息還有點意思。”
韓喚枝笑了笑道:“你不應該悲傷一下嗎?那可都是你們的人。”
“我又不是黑武人。”
仆月道:“黑武人的死活都和我沒有什麽關系,更何況是一群低等的渤海人,他們的死活連黑武人都不在意更何況是我?死的再多都沒關系,如果不是我雙手動不了的話,我甚至還想給你們鼓鼓掌以示祝賀。”
韓喚枝:“好像在我這,就沒有什麽能讓你開心起來的消息。”
“沒事,我心情好。”
仆月笑着說道:“你問吧。”
韓喚枝問道
:“你們在長安城中活動,是不是和一個叫宇文小策的人有過聯系,是不是給他提供了一些幫助,比如金銀。”
“沒有,那怎麽算得上幫助呢?”
仆月道:“準确的說隻是個交易,他賣我們想買的東西,我們給他想要的銀子,就這麽簡單,至于說幫助.....如果那東西我們買到的話,更應該是他幫助了我們。”
說完之後他略微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啐了一口:“已經不是我們了,如果知道我被你們抓住,元輔機應該會放棄我而且會很開心,畢竟他也不願意我活着,他可不想再出現一個心奉月。”
韓喚枝點了點頭:“事實上,元培聖被我抓了并不單純是一個巧合。”
仆月嗯了一聲:“我能想到,雖然我極力小心的隐藏自己,但是隻要我離開黑武進入甯國,元輔機那個心腸都壞了的家夥第一時間就會派人想辦法通知甯人說我來了。”
韓喚枝道:“所以,長安城中其實一直都在找你們,就算我沒有遇到元培聖,早晚也會找到你們。”
仆月道:“照你這麽說我應該報複黑武人。”
韓喚枝:“你确實應該報複黑武人。”
仆月笑起來:“那好啊,如你所願,但是我更願意把你和我之間的關系處理的像是合作,而不是受審。”
韓喚枝道:“說點讓我開心的。”
仆月瞥了他一眼:“黑武的密諜一直都沒有放棄收買甯國的官員,或者是層次比較高的人,而我們之所以能買到火藥包,其實不是我們主動找到了誰,而是有人主動找到了我們。”
他看了韓喚枝一眼:“能不能幫我翻個身,我再這麽趴下去肚皮都要長褥瘡了,那玩意是不是挺惡心的?”
韓喚枝擺了擺手,兩名廷尉過去幫仆月翻了個身,仆月示意他們扶着自己坐好,還要求往背後加一個軟墊,好在這些要求很容易滿足。
“黑武青衙給潛入甯國的密諜有一道最高指令,大概是一百多年前的指令,但長期有效,這條指令就是收買比暗殺更重要,能收買一個甯國的高官,比殺死一個高官的作用大的多。”
他緩了一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給我倒杯水。”
站在一邊的廷尉瞪了他一眼,過去給他倒了一杯水,仆月哼了一聲道:“我在幫你們的忙,倒杯水你還很不樂意?”
他讓廷尉喂他喝了口水,似乎更滿足起來。
“青衙派駐在甯國有一個級别很高的密諜,相當于青衙副指揮使,但是這個人來甯國的時候才不到二十歲,你能信?一個不到二十歲的人卻在青衙考核的時候得了三百年内就隻有一他一個人達到過的十分。”
韓喚枝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他對這個人很感興趣。
“我隻知道他的名字叫夜凱,在大概十年前就已經到了甯國,不出意外的話是在遼北道,但是具體在哪兒不知道,非但我不知道,連元培聖也不知道。”
仆月繼續說道:“整個甯國之内所有的黑武密諜,全都歸夜凱調遣,他有絕對的權利,所有的情報都會彙聚到他手裏,然後經過他的分析判斷之後再分派任務,決定誰能收買,誰不能收買。”
“這是很難的事,甯國的官員基本上都不能收買,因爲他們過的都很好,不缺錢而且還有你們甯人那種所謂的驕傲感,挺惡心的。”
韓喚枝瞪了他一眼。
仆月笑了笑後繼續說道:“可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夜凱剛剛到了甯國之後不久,他就給黑武青衙送回去一份密報,這份密報直接交到了心奉月手裏,後來我聽心奉月提及過。”
仆月道:“這份密報之中隻提到了一個人。”
韓喚枝想了想,問了仆月一句:“京畿道甲子營将軍薛城?”
“對。”
仆月欣賞的看了韓喚枝一眼:“不愧是韓大人,果然了不起,居然能第一時間猜到是薛城......夜凱在給青衙的這份密報中提到,如果能夠給予他足夠大的權利足夠多的金銀财寶,他有把握和薛城合作,他說的是合作而不是收買,就因爲這句話青衙禀告心奉月後,心奉月的判斷是,薛城不會背叛甯國,最多可以給黑武提供一些情報罷了,所以不值得耗費巨大的錢财,但他還是給了夜凱可以自行決斷的權利,并且秘密的調集了大概十萬兩左右的銀子給夜凱用以聯絡薛城,那時候黑武還挺有錢的,不像現在窮的蛋疼。”
韓喚枝:“你們是想從薛城手裏得到什麽?”
仆月:“别說你們這個詞了好不好,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了。”
韓喚枝聳了聳肩膀。
仆月繼續說道:“可是後來發現,這個薛城就是個老狐狸,他可以收你的金銀财寶,但就是不給你辦事,他把黑武青衙當成了搖錢樹,以至于後來夜凱都對他失去了耐心,準備除掉他了。”
“再後來......”
仆月指了指韓喚枝身邊廷尉腰帶:“那是煙鬥嗎?點上,給我抽幾口。”
那廷尉看了看韓喚枝,韓喚枝點頭。
廷尉有些不舍的把自己的煙鬥塞了煙絲點上,還得給仆月拿着,仆月嘬了一口就咳嗽起來,搖頭:“什麽破玩意,爲什麽還有那麽多人愛抽煙?”
他啐了口吐沫,看向韓喚枝繼續說道:“但是後來,夜凱忽然發現了薛城的軟肋。”
韓喚枝:“還是錢?”
“不是。”
仆月道:“當然也可以說是錢,因爲是用錢買來的東西,薛城的人聯絡夜凱,問他能不能想辦法偷偷運進來兵器和皮甲這樣的東西。”
韓喚枝的眉角一擡,心裏怒火立刻就升了起來。
仆月繼續說道:“爲了能抓住薛城的把柄,夜凱确實做了這件事,他聯絡了青衙,通過青衙把一批兵器甲械運送到了渤海,再從渤海把東西送到桑國,再經過所謂的海運商人把東西偷渡送到甯國,然後輾轉送到京畿道。”
仆月道:“這件事做完之後,夜凱就算是抓住了薛城的把柄,這是死罪,隻要把證據擺在你們廷尉府面前,薛城就必死無疑,夜凱就有了能要挾薛城的本錢。”
韓喚枝道:“薛城爲什麽要這麽做。”
“那誰知道。”
仆月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以爲勝券在握的時候,大甯北伐大勝,黑武一敗塗地,在甯國的密諜失去了支援,于是夜凱放棄了計劃,他決定斷開和黑武的聯絡,不隻是他,所有人都斷開以自保,自此之後夜凱就失蹤了。”
他看了韓喚枝一眼:“直到一年多之前,忽然有人以薛城手下的聯絡方式聯絡到了長安城裏的黑武密諜,說是能賣給我們火藥包。”
他有些傷感的說道:“所以我來了,你說悲催不悲催?”
韓喚枝問:“這個人就是宇文小策?”
“對。”
仆月道:“當年負責和夜凱聯絡的也是這個人,不過他們倆沒有見過面,夜凱是不會輕而易舉暴露在任何人面前的,除非他認爲有必要。”
韓喚枝又問:“那你來了之後,和夜凱聯系上了嗎?”
仆月撇嘴:“你這個問題有些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