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韓喚枝和青衣樓明裏暗裏配合調查,現在最主要的是把那個叫宇文小策的人找出來,雖然沈冷并沒有真憑實據,但他堅信宇文小策這樣的人此時此刻應該就在長安。
老院長住到了沈冷的大院裏,每天還都要去書院,畢竟放不下,好在沈冷的水師大将軍府距離書院也沒多遠,每日他和孟長安都陪着老院長坐車回去,然後兩個人再去書院對面的武院授課,兩個人授課結束後再陪着老院長回将軍府。
“我這幾日一直都在想。”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出了書院後溜達着去武院,他一邊走一邊對孟長安說道:“凡事不管有多複雜,不要去想過程,隻想對手要什麽,隻問結果,忽略掉對手布置出來的那麽多迷局,其實事情就會變得簡單起來。”
孟長安點了點頭:“如果薛城和常月餘是宇文小策故意出賣的,甚至甲子營進攻燕山都是他布局之中,而且還安排了人在甲子營進攻的時候趁亂殺了薛城和常月餘,那麽宇文小策這個人确實足夠陰狠。”
“連主子都殺,老友兄弟也殺。”
他看向沈冷:“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沈冷接話道:“要麽薛城不是他真正的主子,要麽就是他找到了新的主子,林落雨說宇文小策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轉移視線,我一開始以爲他是要故意暴露出來大開山和燕山之中的私兵,以此來斷了朝廷的追查。”
“他把近萬人的私兵暴露出來,之前薛城又已經假死,這符合我的推測,他是在棄車保帥,可是得知薛城真的死了之後我才明白過來,我還是低估了宇文小策,那一萬私兵不是棄車保帥的車,薛城才是。”
孟長安道:“隻是現在已經沒辦法能輕易的再推測出來,那個帥到底是誰。”
“按照棄車保帥的思路。”
沈冷繼續說道:“所有棄掉的都是小的,是爲了遮掩更大的。”
他看了孟長安一眼:“那有沒有可能,薛城是車,那一萬私兵也是車?”
孟長安腳步一停,臉色都變了變。
“連環的棄車保帥。”
沈冷道:“棄了一萬人私兵,而那一萬人大部分都是宇文小策招募到的水匪山賊,對他的忠誠度沒那麽高,棄掉這些人是保護更多的私兵,保護能戰之兵,就如同棄掉薛城是爲了保護更高層次的人。”
孟長安搖了搖頭:“未必是更高層次的人,也可能隻是宇文小策找到了新主子,而且他覺得薛城已經威脅到他自己了,薛城再不死,宇文小策和他的新主子就會被牽連出來,從之前的事判斷,薛城确實做錯了事,以至于暴露了不少人,宇文小策借助朝廷的手除掉薛城,是爲自保。”
沈冷回憶了一下在安城縣的時候,安城縣的百姓們對宇文小策的評價何其之高?
現在想想,人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也最可怕的東西。
“等等消息吧。”
孟長安道:“韓大人已經調遣大批人手分散到了京畿道各地,京畿道之内的所有大山都仔細查一查,他們如果要藏兵隻能是山裏。”
沈冷問:“那你覺得,最有可能藏兵的地方是哪兒?”
孟長安想了想,回答:“還是燕山。”
他看向沈冷認真的說道:“我按照你說的,宇文小策這個人的行事手段和風格來推測,最有可能藏兵的依然是燕山,他已經把燕山山匪的營寨故意暴露出來了,所以從常理上我們不會再去懷疑燕山,再想想你說的轉移視線,真正的大隊人馬可能就在燕山,以暴露小的那部分來換取大的那部分平安無事。”
沈冷道:“回頭把你想到的告訴韓大人。”
孟長安道:“韓喚枝未必想不到,他是專門做這個的,會比我們想的更精細。”
與此同時,廷尉府。
韓喚枝把聶野叫過來,在書房中,他遞給聶野一塊令牌:“發現私兵的燕山那一段屬于來水縣,大山連綿不盡,山中可藏人的地方太多了,況且來水縣燕山段在原來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山中有諸多殘缺不全的堡壘和烽火台。”
韓喚枝道:“周時候,燕山就是國境,周建國初期就在燕山上修建長城以抗蠻族,何止是來水縣那一段,京畿道内的整條燕山山脈上都有周古長城,而在這些古長城下,都有藏兵洞。”
聶野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帶人去把燕山走一趟。”
韓喚枝點了點頭:“不要怕耗費時間,你從這往北走,帶着你的人,到了燕山峽之後往西一路查過去,半年走完就查半年,一年走完就查一年,我給你的是都廷尉令牌,可以調動地方廂兵官府差役,三品以下的官員,見此令牌都要無條件的配合你調查。”
他看着聶野說道:“之所以選你,是因爲你在北疆有過很長時間做斥候的經驗,你最合适。”
聶野抱拳俯身:“屬下定盡全力。”
韓喚枝嗯了一聲:“除了你那一隊人之外,我還會讓青衣樓挑選一批高手跟着你,切記......若有發現,不可輕舉妄動,立刻回來禀告。”
聶野嗯了一聲:“屬下謹記。”
韓喚枝點了點頭:“去吧,有什麽問題,出發之前盡量想周全,然後來告訴我,我都會爲你解決。”
聶野再次抱拳行禮,然後轉身出門。
周時候,中原皇權控制範圍沒有現在這麽大,燕山就是北疆邊關線,古長城綿延數千裏,爲了抵禦蠻族南下入侵,周皇朝曾經在燕山一線布置重兵六十萬,借助長城,兵力可以迅速支援調動。
而古長城一線,山中修建的藏兵洞多如牛毛。
韓喚枝也是思考了良久,想法大抵上和孟長安相同,宇文小策不是沒有可能以犧牲燕山那三四千山匪的代價來保住更多的私兵。
雖然從常理上理解,并不存在這樣的事,可韓喚枝已經不敢掉以輕心。
周滅之後,大楚興起,楚國一口氣将北部邊境推出去兩三千裏,所以周時候修建的燕山長城就失去了作用,逐漸荒廢。
楚幾百年,甯幾百年,加起來已經近千年沒有在燕山駐軍,那些城牆,烽火台,藏兵洞早就已經荒廢了。
宇文小策再大的本事,可以把人藏起進去,怎麽養活?
往古長城上運送糧食物資所用的那幾條進山的兵道也都已經沒了,藏在燕山裏的人吃什麽穿什麽?
然而不得不小心,不得不細查。
大甯,西北邊疆。
唐家大院。
葉撫邊坐在院子裏和唐家老太太聊天,他到西北已經有十來天,這些日子都是在忙着關于安西都護府的事,好在唐家出力甚巨,安西都護府已經基本成型,而安
西都護府所在,就是唐家負責監督建造的那座邊城,前太子李長澤曾經也在這做過半年的苦力。
朝廷選擇将安西都護府放在此地之後,将此城改名爲西塔城,唐家奉旨将訓練的一萬兩千名新軍調配到了西塔城内。
“我來之前陛下不止一次說過,讓我替他謝謝唐家如此盡心盡力,才能這麽快将安西都護府的事籌辦好。”
葉撫邊說完之後,唐老太太連忙起身:“陛下這是折煞老臣了。”
葉撫邊也跟着起來,扶了老太太一把:“老夫人不用如此,你這樣,我都跟着慌了起來。”
老夫人道:“陛下交代下來的事,唐家上下,不敢懈怠,好在總算是沒有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葉撫邊剛要說話,從外邊急匆匆跑進來一名士兵,跑到老夫人不遠處俯身說道:“老夫人,邊關派人緊急送來軍情,黑武異姓王朵慕爾的殘兵還在往西南方向過來,看樣子是想從我們的邊關外邊過去直奔西域。”
老夫人起身說道:“他想過去?陛下的意思可是不準他過去。”
她回頭吩咐了一聲:“丫頭,給我取戰甲來!”
老夫人的孫女唐果立刻跑出來:“祖母,你這是......”
老夫人道:“愣着幹嘛?敵人都要從我們唐家守着的邊關外邊過去了,難道還能看着他們跑去西域禍害?一旦朵慕爾的殘兵進入西域,已經被大甯打殘了的西域諸國根本擋不住,朵慕爾瞬間就能在西域立足,會得到大量的金銀物資,也就有了源源不斷的兵源,這種事,我是不答應。”
她看着唐果道:“取戰甲來。”
葉撫邊連忙說道:“老夫人不可輕動,交給家裏年輕人就好。”
“都嫌棄我年紀大了嗎?”
老夫人哼了一聲:“那我就更要去,偏不服老。”
她張開雙臂:“穿甲!”
她大聲說道:“傳令下去,唐家十六歲以上的男丁,凡能戰之人,半個時辰之後校場上集合,超過時辰者,按軍律處置。”
“是!”
親兵應了一聲,跑出去傳令。
葉撫邊看着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對唐家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這就是唐家,大甯立國已經數百年,那麽多位帝王,從沒有一人懷疑過唐家,唐家在的大甯的地位也依然那麽重要,哪怕唐家自己不斷的壓着自己家裏的年輕人,不許他們出頭,可唐家的分量依然無人可比。
不到半個時辰,唐家十六歲以上的男丁二百餘人在校場集合,盔甲穿戴整齊,胯下戰馬雄駿,掌中兵器森寒,人人肅穆。
老夫人登上校場高台,一身鐵甲看起來讓她如同回到了幾十年前時候,英姿飒爽。
“唐家的人以鎮守大甯西北邊疆爲使命,先祖曾說,唐家不滅,西北不丢,今日,黑武頑敵要從唐家鎮守的邊關之外經過,我問你們,若先祖還在,他會如何說?”
她提到的先祖,自然說的是太祖皇帝陛下的結拜兄弟唐匹敵。
老夫人問了一句,先祖會如何說?
校場上唐家的男人們異口同聲的回了一句......揍他!
老夫人哈哈大笑,伸手:“牽馬來!”
一身戎裝的唐果将戰馬牽過來,老夫人一掠上馬,依然矯健。
“随我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