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上半身的護具更像是一個厚重的套頭鐵坎肩,厚度足有一指,這樣的鐵闆别說羽箭,就算是重弩都未必轟的穿。
當沈冷把鐵坎肩摘下來後餘滿樓的眼睛就瞪圓了,他裏邊居然還有一副軟甲。
沈冷把東西都摘下來後看了餘滿樓一眼:“我要脫褲子了,你還看?”
餘滿樓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穿沒穿鐵褲衩。”
沈冷又不害羞,況且他的護具是穿在秋褲外邊的,把長褲脫了,秋褲外邊兩腿上都有一根一根的鐵條,大概兩指寬一指厚,用麻繩串聯在一起,大腿上有小腿上也有。
餘滿樓:“怪物。”
沈冷聳了聳肩膀,都摘下來後渾身輕松了不少,長長吐出一口氣:“你隻是不懂我的生活。”
餘滿樓一怔。
一個什麽樣人生的人,才會佩戴這麽多護具。
“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沒有戴什麽護具,覺得自己本事可大了。”
沈冷坐下來喝了口茶:“我運氣好沒有死,可是我的同伴一個一個的倒在我面前,這套護具就是我在不斷籌錢想給水師士兵們搞的東西,當然沒有這麽厚重,他們的體力支撐不了,但是在關鍵時候保命就足夠了。”
沈冷問:“你失去過什麽重要的人嗎?”
餘滿樓搖頭:“還沒有。”
沈冷道:“我失去過......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他們,也不想讓他們失去我。”
他看了餘滿樓一眼:“你也不像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我很好奇,你爲什麽會和同存會的人混在一起。”
“有的選嗎?”
餘滿樓坐下來,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像是愣了神,好一會兒之後他才說道:“每個人都不自由。”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有太多約束,這些約束有的腳叫道禮法,有的叫忠誠,有的叫家族至重,有的叫這些是你該做的......”
他苦笑:“我被太多這樣的約束勒緊了,就好像頭頂上戴着一個緊箍,從小時候開始,如果我沒有按照老一輩的想法去做,他們就會在我耳邊念緊箍咒,我頭頂的金箍就會收緊啊收緊啊,勒的我痛不欲生。”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我背不起大逆不道四個字。”
沈冷沉思片刻,歎了口氣:“年輕人身上背負着太多的大逆不道,各種各樣,你違抗家裏是大逆不道,你對抗朝廷也是大逆不道,就連你想自己做個選擇都是大逆不道。”
“人都一樣。”
餘滿樓看向沈冷:“當理和情同時擺在你面前,你是選擇理還是選擇情。”
沈冷沉默。
餘滿樓搖了搖頭:“所以我剛被抓進廷尉府的時候居然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感覺,覺得這樣最好,我死了也好,這人間沒什麽值得。”
沈冷道:“以後你會覺得人間值得,回頭得空了我給你介紹幾個有意思的人認識一下,和他們在一起相處一段時間,你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變成什麽樣的人?”
沈冷回答:“你會發現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特别有意思。”
餘滿樓:“啐!”
沈冷:“看你的表情大概猜到你思想很肮
髒,龌龊!”
餘滿樓:“!!!”
就在這時候韓喚枝推門而入:“你們帶回來的那四個人撂了,但是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他們四個隻是死士,完全不知道姚美倫去了什麽地方,也不知道那個丫鬟的母親被轉移去了什麽地方。”
韓喚枝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你們是打算休息了還是繼續出去轉轉?”
餘滿樓沉默片刻,擡起頭認真的問韓喚枝:“我明天可以出長安嗎?”
“嗯?”
韓喚枝一怔:“出長安隻能白天出去,你想做什麽?”
“找我父親。”
餘滿樓帶着些懇求的說道:“我被廷尉府抓了之後我父親肯定藏了起來,今夜出去,姚美倫可能發現我了,之前我被關着她還覺得我應該不會有太大威脅,畢竟我父親還在外邊,可她今天如果真的看到我了......”
餘滿樓忽然站起來,沉默片刻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我代表餘家認罪了,隻求能保住我父親一命。”
韓喚枝:“我聽聞......你父親待你并不好,從小打罵,極爲嚴苛,他待你母親也不好,你母親去世和他有直接關系,我說的直白些,你母親可能就是他氣死的。”
餘滿樓低下頭:“畢竟......是我父親,我保他一命,自此兩不相欠。”
韓喚枝看向沈冷,沈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壓力不在他這,他不方便表态,餘滿樓是廷尉府的重犯,如果韓喚枝把人放出去的話,陛下責問問不到沈冷,隻能問韓喚枝,所以沈冷沒資格替韓喚枝做主。
“去吧。”
韓喚枝道:“陛下說姚家的案子押後三天再審,你們有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必須回來。”
沈冷:“不好,你再想想。”
韓喚枝搖頭:“我點頭的。”
他看向餘滿樓認真的說道:“我隻能答應你,你去找你的父親,三天之内找不到也得回來,就算是找到了我也不可能給他免罪,我沒有那個權力,但我會把你的态度告訴陛下。”
餘滿樓再次叩首:“多謝韓大人。”
韓喚枝伸手把他扶起來:“我之所以剛才答應你了,是因爲我想到了兩件事,第一......餘家的所有藏匿财産你也要交出來,這筆錢用于東疆海戰,陛下那邊我可以幫你多說幾句話,我之前沒有和你提過,是希望你自己提出來,但你一直沒說。”
“第二,你的事辦完之後跟沈冷去東疆吧,用你的命換你在乎的人的命,這應該還算公平。”
“好。”
餘滿樓站起來:“用我的命,換我在乎的人的命......至于餘家隐匿的财産我沒說,是因爲我不知情......父親從來都不跟我說這些,他隻告訴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他對我,從來都是該做的去做,不該問的别問,他不讓我做的都是不該做的,他不說的都是我不該問的。”
韓喚枝歎了口氣:“你去吧。”
與此同時,京畿道。
窦懷楠坐在書房裏寫奏折,已經寫了三份,三份都撕了又重新寫,李長澤雖然表現出對他的拉攏之意,但根本沒有具體提到過什麽,所以窦懷楠現在查不清楚李長澤的底牌到底是什麽,于是已經沉不住氣的他想請旨......
既然李長澤已經暫時冷淡了他,那他就自己靠過去,陛下擔心的從來就不是什麽功勳舊族,因爲陛下早有對策,那些家族陛下不會一鍋端而是一家一家的查辦,讓對手一下一下的疼
而不是一刀斃命。
陛下擔心的是楊皇後最後的手段,那可能是對大甯影響最大的隐患,窦懷楠一開始也覺得這底牌就是甲子營将軍薛城,可是澹台草野來了之後薛城低調的回了家,每日喂魚養鳥,種菜種花,看起來是真的準備好過退居的日子。
澹台草野也已經完成了對甲子營的改造,如今調動諸軍的将軍都是澹台草野的人,薛城的手無法再伸進甲子營,所以這就說明楊皇後的底牌不是甲子營。
但窦懷楠堅信,薛城就是關鍵,薛城一定知道内情。
所以窦懷楠準備寫奏折請旨去接近薛城,可是這份奏折他不知道該怎麽寫,陛下是不會答應的吧。
就在這時候窦懷楠感覺到屋子裏的燈燭晃動了一下,燭火搖曳,他擡起頭看了看,不知道什麽時候窗戶竟是開了,他記得關了的。
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院子裏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他把窗戶關好準備回去繼續寫,轉身的那一瞬間就愣在那,緊跟着毛孔都炸開了。
書桌旁邊站着一個黑衣人,正拿着他寫了一半的奏折在看,那人似乎看的很有興緻,看完之後把奏折放回桌子上,笑了笑道:“窦大人果然是一個令人尊敬的人,也果然是陛下安排在京畿道的一顆棋子,你居然想去接近薛城?這麽危險的事,你應該知道靠近必死。”
窦懷楠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是薛城的人?”
“我不是。”
黑衣人的視線離開奏折落在窦懷楠臉上,他笑着說道:“窦大人,你這奏折寫的不好,我一會兒會幫你改改,我會把奏折變成一份遺書。”
窦懷楠又問:“那你是李長澤的人?”
黑衣人聳了聳肩膀:“我誰的人也不是,我隻是拿錢辦事,窦大人的人頭格外值錢,一萬兩。”
窦懷楠歎道:“那是不值錢了,原來值三萬兩。”
黑衣人将刀抽出來:“你是在替我可惜沒趕上對的時候殺你?”
窦懷楠搖頭:“我是在替你可惜拿了這麽少的錢來送命時機不對。”
“哈哈哈哈......”
黑衣人道:“窦大人有自信殺了我?”
窦懷楠亮出來一個起手式:“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武藝,你是第一個。”
黑衣人一怔,顯然沒有想到窦懷楠居然如此淡定而且看起來真的像是武藝不俗的樣子,這個起手式亮的有模有樣。
“希望你能自保。”
黑衣人上前一步,窦懷楠後退一步:“你且等一下,我的起手式一共三式,起手式如果打不完後邊的我用不出來,你等我亮出第二式。”
窦懷楠又後退一步:“第二式......可以談錢嗎?有人出一萬兩殺我,我加價二百兩,你别殺我,這樣你不用殺人了,還能拿到一萬零二百兩,是不是超值?”
黑衣人暴怒:“耍我?!”
砰地一聲,黑衣人後背中了一擊向前撲倒。
葉流雲緩緩從暗處走出來,看了看黑衣人:“你應該等他亮完第三式的。”
窦懷楠擡起手擦了擦臉上的汗:“你也真沉得住氣。”
葉流雲道:“我也想看看你的第三式是什麽。”
窦懷楠清了清嗓子:“這确實是我的獨門絕技,第三式從沒有給人看過,你不要告訴别人。”
葉流雲點了點頭:“你來。”
窦懷楠再次清了清嗓子:“第三式......好漢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