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武已經許久沒有在長安城裏出動過這麽多人,所以一時之間黑騎所經之處的百姓們幾乎沸騰了。
距離過年已經沒幾天,一隻手數不過來再加半隻手就差不多,老百姓們還不知道臘月二十三北疆比武大捷,但他們見證了臘月二十四長安城裏黑騎炸街。
一個老爺子拄着拐杖站在門口看着黑騎經過,等隊伍浩蕩過去後他忍不住微微搖頭歎息了一聲:“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也不知道誰家這麽倒黴,二十四這天讓黑騎上門掃房子,那可真是得掃的幹幹淨淨,沒有比黑騎更會掃房子的了。”
這話一說完,旁邊扶着他的小夥子噗嗤一聲就笑了:“我的爺,這話可别亂說,人家都說黑騎上門就跟莊稼地裏鬧了蝗災一樣,寸草不生......你想想人家裏,指不定多難過,爺你還在這說風涼話。”
“那我說什麽?”
老爺子一撇嘴:“黑騎上門,那是報應,有什麽值得可憐的,大甯立國數百年,你可曾聽說過黑騎上門掃房子有掃錯了的?”
小夥子笑着搖頭:“唉......爺你這一說,這黑騎上門的業務,咱家這輩子不辦才好呢。”
老爺子看着自己大孫子歎道:“你倒是想讓黑騎上門,咱家實力不允許,别怪我,怪你爹,咱倆隔着輩兒呢,是他沒給你争取來一個可以讓黑騎上門掃房子的身份地位。”
小夥子哈哈大笑:“爺,回頭你去迎春樓裏說書得了,一準火爆。”
老爺子:“這整個長安城裏,就迎春樓這一家茶樓的評書大鼓還有故事講得好,也就他家裏取名字不正經,這名字怎麽聽都是小淮河那邊的。”
小夥子擠眉弄眼:“爺,你年輕時候是不是經常去小淮河?”
老爺子哼了一聲:“年輕時候幹嘛?你爺我現在也是老當益壯,隻要我想去.....”
啪!
老太太從門裏出來,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拿着掃帚,掃帚就拍老爺子腦袋上了,老爺子吓得一縮脖子:“别别别,留些顔面,吹牛皮而已......”
黑騎順着大街往前走,小半個時辰之後到了盛家大宅外邊,盛家本來已經搬出長安,可是長安城裏依然有宅院,而且盛家的人最近就在長安。
門口的家丁看到黑騎過來吓了一跳,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一個跑進門去禀告,一個留在門外吓得腿都在抖。
那是黑騎上門,誰不知道黑騎上門刮地三尺。
黑騎隊伍前後分開,盛家大宅的前後門全都堵了,兩邊的大街也都封了,韓喚枝的黑色馬車在盛家大宅門外停下來,車門打開,一身錦衣的韓喚枝邁步下車,看了看盛家大門口上的門匾,指了指:“從這開始。”
黑騎下馬,上去幾個人就把門匾給摘了。
家丁壯着膽子想攔,手都伸出去又縮回來,盛家的管家急匆匆從裏邊跑出來,看到門外都是黑騎也吓了一大跳,連忙點頭哈腰的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哪位大人主事?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這可是燕國公的府邸。”
方白鏡笑了笑道:“那就沒錯了。”
韓喚枝邁步往院子裏走,那位管家還沒有見過韓喚枝,
當然聽說過,但早就知道韓喚枝去了草原誰能想到眼前這位就是,他連忙攔了一下:“這位大人,縱然要進門,也得出示個公文什麽的吧?”
韓喚枝看了他一眼:“你沒見過我?”
那人連忙道:“沒見過大人。”
“沒有公文。”
韓喚枝邁步向前:“我叫韓喚枝,廷尉府拿人,韓喚枝的名字就是公文,不用記住我這張臉,在我帶黑騎出門的時候大部分人隻見我一次就夠了,沒有第二次。”
東暖閣。
皇帝看着太子李長烨批閱奏折,李長烨知道今天一定是有大事,因爲他的父皇臉上表情似乎是有些開心,皇帝之前給方白鏡下旨的時候看起來很憤怒,可那是給方白鏡看的,給廷尉府的人看的,那是一種态度。
事實上皇帝并不生氣,盛家的人自己跳出來,這有些來的太輕易,一下子就把要做卻無從做起的事打開了一扇門,這扇門一打開,後邊的路就好走多了。
“長烨。”
皇帝看向二皇子,停頓了一下後問道:“如果朕要對功勳舊臣動手,會不會顯得薄涼?”
李長烨連忙說道:“君主治臣之道,信人于恩,懾人于威,臣子做的對了當有獎賞,臣子做的錯了當有責罰,小功有小賞,大功有大賞,小過有小罰,大過有大罰,治于有度,不脫規矩,行于典法,不離公義,度之内的事,不是薄涼。”
“哈哈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好一句度之内的事不是薄涼,朕喜歡這句話,度之内的事,也不算慣縱。”
他看了二皇子一眼:“所以盛家的事朕來辦,不管是薄涼還是不薄涼,朕做惡人,有些人立了功就要獎賞,你來獎賞,你做好人。”
李長烨忽然間反應過來:“是親師父......是水師大将軍沈冷?”
皇帝道:“前陣子委屈了他,渤海那邊的戰事他出兵及時,水師的反應速度讓朕滿意,他有那個魄力,換做别人沒準就要等着朕的旨意才敢出兵,所以當賞。”
李長烨試探着說道:“可是,沈冷還去了北疆呢。”
皇帝道:“朕費盡心思給他們那麽大的台階下來,難道這還不夠?”
李長烨随即笑起來:“兒臣這就去想想該怎麽獎賞。”
片刻之後他看向皇帝,小心翼翼的問:“軍職恢複正二品,不爲過吧?”
皇帝點了點頭:“不爲過。”
李長烨更加小心翼翼的問:“那國公......”
“國公也恢複了吧。”
皇帝道:“你看看再給一些什麽實惠的,朕扣他的俸祿扣的狠了些,原因有兩點,一是讓禦史台的人閉嘴,朕罰的勤一些扣的狠一些,禦史台的人想參奏都覺得無趣,二嘛......”
皇帝嘴角一揚:“好玩。”
盛家大宅。
燕國公從屋子裏邁步出來面沉似水,看着韓喚枝冷冷的說道:“我聽府裏的人說,韓大人好大威風,進府搜查沒有公文沒有旨意?”
韓喚枝點了點頭:“确實沒有明旨,國公想要的話回頭我拿到了給你補。”
燕國公皺眉:“那你居然敢擅闖國公府搜查!”
“不是搜查。”
韓喚枝認真的解釋道:“是抄家。”
燕國公氣的肩膀都在微微發顫:“如果是有陛下的明旨,我甘願領罪,可是你沒有旨意,陛下也沒有給我定罪,你爲何抄家?”
他心裏自然明白怎麽回事,隻是沒有想到廷尉府的人會來的這麽快,而且是韓喚枝直接露面來了,他安排去抓葉流雲妻兒的都是他府裏的死士,按理說不應該有人會說出來什麽,這些死士都深受他盛家恩德,每個人都信得過,怎麽會這麽快就招供了?
剛剛得到失手消息那會兒他就想走,可是又有一些僥幸心理,他的人他信得過,那些死士從小培養,其中經曆過無數次的折磨,保證每個人都能承受住極爲嚴厲的刑罰而不招供,這人才抓到廷尉府的人就到了,顯然有些不對勁。
所以在剛才聽說廷尉府的人到了,燕國公的第一反應就是被抓的人裏邊有鬼,有人故意立刻就招供了。
他現在也沒辦法,隻能是硬撐着,希望能有機會進宮見到皇帝,他想着到皇帝面前去哭訴,希望皇帝念在他家祖上爲大甯立國而立下的赫赫戰功赦免一次,他隻要死不認賬,說是人栽贓陷害,皇帝應該也不會真的對他下殺手才對。
李家的人要臉要體面,幾百年來都不曾對他們這些功勳舊臣的後代有過什麽嚴苛的舉動,李承唐就敢背負這個罵名?
可他忘了,自己這樣想,都是李家慣得。
“其實......陛下有沒有旨意,國公心裏沒數?”
韓喚枝道:“還是體面些的好,免有争端。”
燕國公怒道:“我若是阻攔呢?你還敢動手殺了我?”
“不敢殺國公。”
韓喚枝回頭看了方白鏡一眼:“去掉他的國公錦衣,人帶回廷尉府。”
方白鏡應了一聲就要上前,燕國公大聲喊道:“你敢動手!”
他回頭朝着府裏的人喊:“取我戰刀來,就取祖上爲大甯立國征戰時候用的那把,我看誰敢亂動,誰動我就用祖上的戰刀砍了他!”
人在這種情況下,似乎很容易變得瘋狂。
韓喚枝像是想到了似的,微微搖頭:“别讓那把戰刀蒙羞,你們已經對不起那把戰刀了,還想讓戰刀對不起你們祖上?”
燕國公表情猛的一變。
“我要見陛下!”
他大聲喊,聲嘶力竭。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道:“我會轉達你的請求。”
“韓喚枝!你憑什麽攔着我不讓我進宮見陛下!”
“因爲我是韓喚枝。”
韓喚枝繞過燕國公進了大廳,在大廳裏坐下來,從腰帶上摘下來自己的都廷尉鐵牌遞給方白鏡:“國公府裏的人全都拿下帶回去,所有物品查驗封存,有人反抗可格殺勿論,我們廷尉府直接殺人的上限是多大品階來着?”
方白鏡垂首:“先斬後奏,至正三品。”
韓喚枝嗯了一聲:“那殺人之前問清楚,别越過了規矩。”
方白鏡接過來鐵牌肅立行禮:“是!”
韓喚枝側頭看向氣的發抖也可能是吓得發抖的燕國公:“多一句嘴......國公,你覺得陛下可欺嗎?”
燕國公聽到這句話後突然腿就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