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雨笑着說出那句話,顔笑笑不懂她爲什麽不能與沈冷同在,可她知道林落雨臉上的笑不是真的笑,林落雨是一個笑起來特别特别好看的女人,但她現在臉上的笑沒有那麽好看。
“姐姐。”
顔笑笑忍不住問:“爲什麽?”
“我曾是個世外人。”
林落雨擡起手把顔笑笑的鬓角發絲理順,她認真的說道:“最初的時候我已經有求死之心,并不是受了多大傷害,而是因爲這世上無法讓我安穩,有的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心煩而有求死之心,有的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坎坷有求死之心,有的人因爲各種各樣的打擊有求死之心。”
她看着顔笑笑的眼睛說道:“可我那時候不一樣,我覺得活着便不能安逸,隻要我還活着一定會心堵。”
她緩了一下後繼續說道:“那時候選擇沒有求死,是因爲我看到了沈冷和茶兒之間的感情,我初時并不相信,所以打算死死盯着,若有一絲虛假我邊戳破了這美好,然而我錯了......”
“我看他們兩個的感情而修行,修了心,所以便對這世上有美好深信不疑,可是笑笑,一個優秀的男人是有吸引力的,和優秀的女人對男人的吸引力并無二緻。”
“我看的太久了,便有了私念。”
林落雨閉上眼睛,斜靠在車廂裏語氣平淡的說道:“你不用爲我難過,我心中并無難過,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所以不能再靠近,若是靠的再近一些,再久一些,我也許......”
她緩緩道:“那是罪孽,我觀沈冷和茶兒的感情而有生,若我成了那個破壞這美好的人,罪不可恕......”
“可是姐姐。”
顔笑笑道:“你也說過,大将軍和茶兒姑娘之間的感情,誰也掰不開。”
“我知道。”
林落雨依然閉着眼睛說道:“笑笑,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偉大的人,你知道我做事的性格和心思,也知道我做事的手段和機謀,人啊......一不小心就會扭曲了自己的心,扭曲了之後便會有哪怕得不到也不能讓别人長久的念頭,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場景,那也不是我想成爲的樣子,想想就好醜陋。”
她睜開眼看了顔笑笑一眼:“我自在多好,人不在他身邊,我得自在,他得自在,人自在,心也自在......越看越喜歡,越看心裏執念越重,不好不好,那多不灑脫。”
顔笑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不難過。”
林落雨再次閉上眼睛:“從一開始就不難過,隻是遺憾。”
“我陪你。”
顔笑笑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長安城裏的那個園子,姐姐說是我和高小樣的,那就是我和高小樣的,我不拒絕,但我不會久留長安,姐姐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你和我不一樣。”
林落雨道:“你還有機會去活的更美好。”
“男人嗎?”
顔笑笑聳了聳肩膀:“爲什麽女人要覺得有個男人在身邊才是美好,我倒是不這般想,女人自己賺錢除了養活自己之外,還能吃的好穿的好想去什麽地方就去什麽地方,想買什麽東西就買什麽東西,何必要爲了男人而煩惱。”
“像姐姐這樣,雖然不難過,可心裏真的沒有淤積?”
顔
笑笑搖頭:“我才不要......”
林落雨忽然醒悟過來,自己竟是忘了,她不願意做那樣的人,顔笑笑又何嘗願意?
她或許對葉流雲真的有幾分仰慕,可是葉流雲是有家室的,隻是後來長安城裏風起雲湧,爲了保護家事,葉流雲把人不知道送去了什麽地方。
“我多高傲。”
顔笑笑微微昂起下巴:“讓我去做小?怎麽可能,好歹我也是刺客裏長的最好看的那個吧,對不?”
林落雨笑起來:“你說的對,是我偏執了,以爲是爲你好,隻是我心中的爲你好,卻不曾問過你自己心中想着要什麽樣的好。”
她笑着說道:“那以後不管我去哪兒都帶着你。”
顔笑笑嗯了一聲:“就該這樣。”
她撩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幾個年輕人經過,顔笑笑朝着那幾個樣貌标志的小夥兒打了個口哨,極響亮,把那幾個小夥兒吓了一跳,他們回頭看,顔笑笑已經放下車窗簾子。
“這多快意。”
顔笑笑挑了挑眉:“下次你也試試?”
林落雨歎道:“我......我又不是流氓。”
“呸。”
顔笑笑嘿嘿笑,然後又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後說道:“不必折磨自己,不必折磨别人。”
她看向林落雨:“姐姐,我們都是聖人啊。”
林落雨抿着嘴微笑:“唔......”
顔笑笑道:“既然我們都是聖人,那我們一會兒去喝一杯慶祝下吧,慶祝下這個重大的發現。”
林落雨點了點頭:“起了新宅,也該是喝一杯的......笑笑,問你個問題。”
“姐姐你問。”
“爲什麽選擇跟着我?就算你不想爲了男人而活着,不想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你也有無數種選擇,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個最大最大的夢想,就是回到老家去,建一個農場,把你想照顧的那些人都接到農場裏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衣穿有糧吃......”
“不必了。”
顔笑笑道:“這大甯做的太好,我想做的事官府都已經做完了,比我做的更好更周到,當初大甯滅南越後我家鄉的人确實生活的困苦,可是現在呢,日子過的都富足,家家有餘錢家家有餘糧,我還去做那些就沒了意義,那最大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大甯......”
她笑道:“大甯太好,讓我做個好人的機會都沒有......”
她沉默了片刻,看了林落雨一眼:“姐姐剛剛說,那時候你沒有生念隻有求死之心,是因爲你身邊處處都是灰暗吧,沒有生機,沒有......光明。”
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是沈冷和茶兒姑娘的感情讓你看的開了,我呢?姐姐,我也一樣......你不是忘了吧,我初到長安是來殺沈冷的,以爲自己滿懷殺意,可到了長安就被那老兩口感動的哭鼻子。”
她笑着搖頭:“我才知道,我天生就不是一個做殺手的材料,而後跟着姐姐,看姐姐做事,看姐姐爲了保護别人而努力,我身邊的那些灰暗也散了,如果是沈冷和茶兒姑娘讓姐姐你釋然,那麽就是姐姐你讓我釋然。”
“傻。”
林落雨笑了笑:“還不是靠自己悟出來的。”
“是啊。”
顔笑笑低着頭說道:“是靠自己悟出來的,可總得看
到什麽才會悟......昨天我又去尋那兩位老人的墳,都已經離世,我打聽着找到了地方,在墳前磕了頭上香燒紙,還試着喊了一聲爹娘,喊出來了,也哭出來了......”
她也閉上眼睛,深呼吸:“隻是一聲關懷而已,如我再生父母一樣。”
林落雨擡起手揉了揉顔笑笑的頭:“哭出來也好,回頭我也去上柱香燒些紙錢。”
“兩位老人家走的都平靜......老太太先走的,睡着走的,沒有受罪,老爺子起來的時候發現了,沒哭沒鬧,找街坊四鄰幫忙,喪事辦的熱熱鬧鬧,老爺子說人已過七十是喜喪,不必悲傷。”
顔笑笑道:“發喪了老太太,老爺子自己去買了新衣服換上,收拾的幹幹淨淨,第二天也走了。”
她再次深呼吸:“我打聽過去的時候,街坊們說,老爺子在給老太太辦喪禮的時候對他們說,曾經撿到過一個女兒,後來又丢了。”
說完這句話顔笑笑啊的一聲哭出來。
林落雨的手輕輕的在顔笑笑的後背上拍着,拍着拍着自己也哭了。
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哭過了。
“中午,喝醉吧。”
林落雨說。
顔笑笑點了點頭:“喝醉。”
馬車在街上一直往前走,到了新宅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将近中午,從東城到西城的距離确實有些遠。
林落雨和顔笑笑從馬車上下來,站在新宅的門口看着,顔笑笑抹了抹眼淚,傻乎乎笑起來:“真大,真好看。”
林落雨眯着眼睛看她,開了一句難得她能說出來的玩笑。
“原來你也喜歡大的。”
顔笑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片刻後臉一紅,呸了一聲後說道:“爲什麽姐姐用了一個也字?”
林落雨楞了一下,臉也微微發紅,然後也呸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她們看到有一個身穿道袍的女子經過,在長安城裏見到道姑并不是很稀奇,可是那麽漂亮那麽标志的小道姑真的很惹眼,别說男人,她們倆都覺得那小道姑漂亮的不像話,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然後林落雨忽然反應過來,試探着叫了一聲:“小張真人?”
小張真人出門沒戴眼鏡,忘了,正往前走着,低着頭使勁兒看着路,她的眼神确實不好,正在和街邊的燈柱道歉呢,聽到有人叫她,于是回頭:“誰?”
“你沒事吧。”
顔笑笑跑過去扶着小張真人:“撞疼了沒有?”
小張真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沒有沒有,是我撞到人家的,好在我撞的應該是個習武之人,沒有撞動他,不過不愛說話,道歉也不理。”
顔笑笑看了看那燈柱,點頭:“确實,下盤很穩。”
小張真人對她們兩個并不熟悉,介紹過之後才醒悟過來,又連連道歉。
“你們兩個要去哪兒?”
小張真人問。
“找酒喝。”
顔笑笑道:“開心,所以想喝酒。”
小張真人沉默了那麽一小會兒,然後有些怯生生的問:“可以帶我一個嗎?我也想喝酒了......喝完了可以耍酒瘋的那種。”
顔笑笑問:“你也開心?”
小張真人想了想,點頭:“我.......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