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被放棄。
韓喚枝重新坐下來,朝着外邊招手:“把他放下來。”
青衣樓除了門衛什麽都幹的小青衣六從外邊進來,一臉不滿意的看了徐少衍一眼:“酒菜都準備好,城外的坑也挖好了,現在不殺了?”
徐少衍:“把坑填了!”
韓喚枝這樣的人都差一點忍不住笑出來,還得裝作面無表情的樣子,小青衣六扭過頭看向門外假裝在辨别是不是外邊有人的樣子,實則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們都是專業的,專業的有時候也忍不住笑。
小青衣六把徐少衍從牆上摘下來,扶着他坐好,已經很久沒有坐着這麽舒服過了,徐少衍一下子都沒能适應。
“把酒菜先送上來。”
韓喚枝看了小青衣六一眼:“别繃着臉吓唬人了。”
小青衣六心說我特麽才不是繃着臉吓唬人,我是繃着臉不笑出聲,他連忙點頭出去,到了外邊深呼吸才緩過來。
不多時,桌子上擺了一些酒菜,韓喚枝指了指那一碗雞蛋羹:“先别吃太油膩的東西,你會受不了,喝點羮。”
徐少衍咽了口吐沫,強忍着饑餓感說道:“還是先說事吧。”
韓喚枝道:“一邊吃一邊說。”
徐少衍連忙應了一聲,艱難的挪了挪凳子到桌子邊上,手顫抖着拿起來碗裏的勺子,好像都不會正常拿了,大把攥着往嘴裏送雞蛋羹,一口一口不間斷,下巴的胡子上都是湯汁。
“我聽聞。”
韓喚枝等了一會兒後說道:“你們暗地裏有個組織,大概的名字是叫同存會還是什麽?”
徐少衍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是,叫同存會,是在大概四十幾年前組織起來的......我,我,我跟你說完了之後你會不會殺了我?”
韓喚枝搖頭:“廷尉府對于有重大立功表現的人都會減刑,你到現在爲止所查明的罪行還不足以誅九族,也不足以滅族,所以隻是你個人的死罪,立功之後,死罪可免,若陛下有特赦,你連牢獄之災都可免了。”
他看向徐少衍認真的說道:“我是韓喚枝,希望你能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
站在門口的小青衣六又把頭扭向門外那邊,臉上的表情又有些扭曲,肌肉又有些抽搐。
可此時的徐少衍已經沒有什麽選擇,幾個月的折磨讓他對任何活下來的機會都覺得無比美好必須抓住,經曆過這麽多後他的心态也早就已經變了。
“我信我信。”
他一邊吃一邊把四十年前關于同存會的事說了一遍,但他又不是蘇忠茂那樣的老人,自然不是知道的特别詳細,隻是把他的推測說了說,這些推測和韓喚枝所掌握的有極爲吻合。
“所以.......”
韓喚枝道:“現在的同存會又被一個人重新組織起來,這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是誰,我被排擠在外了。”
徐少衍搖頭:“上次我安排殺手的事暴露之後,同存會就把我排擠出去了,我隻知道他們經常在林妙齋裏議事,每次都不喊我,林妙齋裏有個女人被他們稱爲夫人,叫什麽我也不知道。”
“林妙齋。”
韓喚枝重複了一遍,然後
又問:“你們最近在長安城有沒有什麽謀劃?”
“幾個月前有,現在不知道。”
徐少衍道:“他們的目标其實還是前太子李長澤,因爲他們無人可用無人可捧,當年皇後爲什麽要殺珍妃的兒子?就是想把權利拉回到同存會,李長澤是她的兒子,她會傾盡全力的讓李長澤把權利交給更值得相信的人,也就是說......”
徐少衍看了韓喚枝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也就是說我們。”
韓喚枝嗯了一聲:“說說你們前個月的計劃。”
徐少衍道:“當時青衣樓已經讓我們警覺,所以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試探青衣樓到底是不是陛下的人,如果是的話,那就把青衣樓的人打掉。”
韓喚枝微微皺眉:“既然明知道是陛下的人還要動手,你們不怕?”
“不怕。”
徐少衍道:“我們有準備,所以在長安城暗道上扶植起來的勢力不小,我們這些家族加起來很富有,隻要錢給的足夠多,江湖上可以買到的人命就多,每個人都可以用金錢明碼标價,能不接受價格的人其實真不多。”
韓喚枝知道這句話說的沒錯,能不接受價格的人真的不多。
“原本準備利用江湖勢力把青衣樓除掉。”
徐少衍繼續說道:“可是後來說是讓再等等,因爲有消息說前太子李長澤要回到京畿道了,至于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系我不知道,因爲我被排擠了。”
徐少衍吃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好像一個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餓死鬼。
“京畿道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們要除掉窦懷楠。”
徐少衍擡頭看向韓喚枝:“還有澹台草野。”
韓喚枝的臉色一變:“除掉澹台草野?”
除掉窦懷楠他可以理解,但是除掉澹台草野,他們就不怕嗎?禁軍大将軍澹台袁術的分量有多重,傻子都知道。
徐少衍道:“他們有一個很完整的計劃。”
他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韓喚枝起身:“你吃着吧。”
他大步走出房間,出了門之後看向小青衣六:“上三樓。”
不多時,韓喚枝,葉流雲,葉撫邊還有小青衣六他們四個人就都在三樓了,韓喚枝把徐少衍的話大概說了一遍,葉撫邊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們想殺澹台草野是爲什麽?”
葉流雲點頭:“沒道理去觸怒澹台大将軍。”
“如果他們有一個很正經的人選是能接替澹台大将軍的,那麽他們除掉澹台草野還可以理解,畢竟從目前來看,雖然陛下把澹台草野調去了京畿道,但他依然是未來禁軍大将軍的最佳人選。”
韓喚枝道:“很多人都猜想着未來的禁軍大将軍可能是沈冷,其實不是,陛下心目中的人選是澹台草野。”
葉流雲道:“不管怎麽說,趁着還沒有出事,現在過去找澹台草野說一聲的好。”
“誰去?”
小青衣六問。
那三個人全都看向他,小青衣六忍不住搖頭:“又是我?”
韓喚枝道:“畢竟你是除了門衛什麽都幹的人。”
小青衣六起身:“行吧,我走一趟京畿道去見澹台草野,我出去的這段日子我倒是看看你們還能指望着誰除了門衛什麽都幹。”
“我和你一塊去。”
葉流雲道:“如果那邊動
用了很多江湖客的話,他們的手段我比較了解。”
韓喚枝點頭:“也好,另外再去看看窦懷楠,陛下對他另有安排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但還是順便看看的好。”
葉流雲道:“明天一早我們出城。”
林妙齋。
姚美倫斜靠在窗口看着外邊,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整齊,畢竟剛剛有過一場很激烈的沖突,她還沒有從那種快意之中恢複過來,年輕人的體力果然要比東主好多了。
剛剛穿好衣服的餘滿樓滿意的吐出一口氣,這個女人雖然不那麽年輕,卻有着少女絕對不會有的風姿,這也是爲什麽他更喜歡成熟一些女人的原因,少女太青澀,沒有什麽意思。
“你就不怕?”
姚美倫看向餘滿樓:“若是被東主知道了,他應該不會放過你。”
餘滿樓笑了笑:“你舍得?”
姚美倫把肩膀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說話的聲音更像是呻吟。
“我倒是不怕什麽,隻是覺得你這麽好的人兒若是沒了會可惜。”
她看向餘滿樓:“所以你還是做一些讓東主開心的事比較好,畢竟現在他才是能統籌全局的人,你又淩雲志,他又運籌帷幄的能力,你還不能把他得罪了。”
餘滿樓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想讓我去做什麽?”
姚美倫起身:“我想讓你去一趟京畿道,殺個人。”
餘滿樓有些不滿:“我隻是殺人的工具?”
姚美倫笑道:“那你現在能展現出來的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什麽?”
餘滿樓沉默良久,點頭:“好。”
第二天一早,葉流雲和小青衣六上了馬車,馬車可不是原來葉流雲那輛舒舒服服的馬車,也不是韓喚枝那輛天下人一看就知道是誰的馬車的馬車。
普普通通随随便便,兩個人出了長安,小青衣六趕車,葉流雲如以往那樣坐在馬車裏看書,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隻要是一個人的時候,唯有書能進入他的世界,他看書不是進入書的世界,而是找個什麽事讓自己安靜下來。
馬車離開長安後順着寬敞平坦的官道一直往前走,走了一天的時間到方城縣,再走兩天的時間就能到京畿道甲子營駐地。
方城縣真的不算很大,但真的很繁華。
馬車在天黑之前進了縣城,大街上燈火很亮,人來人往,店鋪的吆喝聲充滿了市井氣,也是人間氣。
“吃驢火。”
葉流雲在馬車裏說了一聲:“進了京畿道不吃驢火是犯罪。”
方城縣裏有很多專門賣驢肉的小飯館,每一個小飯館裏的人都不算少。
馬車在一家名爲孫記全驢宴的小飯館門口停下來,葉流雲下車之後活動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于是看到了對面街上有一把特别大特别大的傘,傘下站着一個特别大特别大的人,他見過的最高的男人叫王闊海,但這個男人比王闊海還高半個頭要多。
葉流雲回頭,在後邊看到了另外幾把油紙傘,傘下的人手裏還都拿着一把傘,所以有些奇怪。
于是葉流雲輕輕歎了口氣:“原來是我們。”
小青衣六伸手去拿馬車上的那把長刀,笑了笑:“徐少衍不是瘋了,就是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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