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是一個副捕頭,帶着大概有三十名左右的幫手和弟子,還有大概六七名正經捕快,各地官府,哪怕是長安府,其實正規編制内的捕快人數都不多,長安府還算多的,正經捕快不到五十人,但是要把所有行使捕快職權的人都算上就能有大幾百人。
一般來說,一個捕快手下有幾個幫手弟子很正常不過,這些幫辦和弟子不是從官府領銀子做事,而是從捕快手裏領。
長安府副捕頭這樣級别的人物,挂在他名下的幫手和弟子有幾十個也很正常,這些幫手和弟子們的工錢并不高,但毫無疑問的是長安城之内的法紀也多虧了他們。
副捕頭叫蘇培倫,接到鴻遠齋那邊的報案後也有些爲難,青衣樓是最近長安城裏崛起的暗道勢力,人數不多,但格外能打,最主要的是這些家夥也沒在明面上做過什麽違法亂紀的事,今天這麽明目張膽的惹事是第一回,而且暗道勢力上的這種彼此打壓,長安府其實不願意怎麽插手,相反,樂見其成。
以暗道勢力打壓暗道勢力,曆來都是長安府維持秩序的手段之一,況且是青衣樓這樣一個講規矩的暗道勢力崛起,他們也沒有那麽大的壓力,隻是長安府也有些不爽,因爲青衣樓的人到現在也沒有去長安府那邊走動,這種走動不是說去送一些銀子禮物,而更類似于報備,那是對官府的尊重。
若青衣樓的人早早就去長安府那邊說一聲,在那邊留個底子,長安府對青衣樓的态度會更和善一些,然而青衣樓并沒有這麽做,所以哪怕蘇培倫覺得爲難也還是要來敲打一下,況且要敲打青衣樓的不是他,是長安府的府治大人。
連蘇培倫都有些不理解的是,你一個暗道勢力起什麽高樓,挂什麽牌匾。
若是如當初流雲會那樣,最早叫登第樓後來叫迎新樓,好歹是正經生意,你青衣樓挂了牌匾不做生意,這算什麽?
當年流雲會都沒有這麽嚣張,紅酥手也沒有這麽嚣張。
來之前府治大人對蘇培倫說,若是青衣樓可以控制那就放一馬,控制不住那就打一打,想在長安城這種地方混暗道還不和官府知會一聲的,不是大有來頭就是沒有來頭,摸清楚底細再說。
長安府這種地方掌握的東西比其他衙門都多,也許在某些事上比廷尉府掌握的還要多,廷尉府的人是沒事不打交道,而長安府的人是有事沒事都會打交道,那就是長安府的人該做的事。
比如這些勳貴舊族他們手裏的生意,長安府就必須了解的清清楚楚,鴻遠齋是程家的,笑笑樓是盛家的,大通镖局和銀毫賭場是徐家的,泗水街上半條街的門面鋪子是高家的......
長安府的人也累,小心翼翼,還不能不顧法紀。
所以蘇培倫也确實擔心這個青衣樓又是那個大家族搞出來的東西,趁着流雲會沒有了就在長安城裏圈地盤,可他也有惱火,不管你是哪家的,你都應該
來知會一聲打個招呼,程家的人蘇家的人高家的人,那麽多名門貴族的生意都會來打招呼,你青衣樓再怎嚣張再怎麽來頭大,還大的過那些公卿世家?
“先把這樓子圍了。”
蘇培倫一擺手:“前後都圍住,不準放走了人。”
手下的捕快幫辦們立刻分散開,不多時就把青衣樓前後都堵住。
青衣樓二樓,韓喚枝看向葉流雲:“你處置還是我處置?”
葉流雲:“何必呢,小青衣六剛回來。”
葉撫邊:“大善。”
于是三個人就回了三樓,一點兒都不客氣。
小青衣六剛進門,還沒從一樓上來就聽到外邊的聲音,他朝着樓上喊了一聲下邊來客人了,然後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可是怎麽聽都不像是下來的,而是上去了,所以小青衣六長長的歎了口氣,心說一個都靠不住。
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其實不難,小青衣六隻需把他的将軍鐵牌取出來給長安府的人看看就足夠,可是這将軍鐵牌目前不能取出來給人看,不然的話怎麽解釋?長安府的人是保守不住秘密的,最起碼一塊将軍鐵牌的分量不足以讓他們保守秘密,而韓喚枝與葉流雲又不方便露出身份,這樣的話青衣樓和軍方有關的事很快就會傳遍長安,到時候也就沒有辦法繼續執行打草驚蛇的計劃。
所以往外走的時候小青衣六腦袋裏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就是外邊那些人才能給他了。
從青衣樓出來迎面遇到蘇培倫,小青衣六客氣的抱了抱拳:“捕頭大人好。”
蘇培倫:“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小青衣六是軍隊出來的人,耿直,回答道:“不認識你,認識這身衣服,我叫小青衣六,在青衣樓的地位大概就是......打雜的。”
這話小青衣六說的時候沒有覺得怎麽樣,可是在蘇培倫聽起來就嚣張的不得了。
“一個打雜的就敢如此蔑視本官。”
蘇培倫眼睛微微眯起來:“你們青衣樓的人是不是都對大甯的律法不了解。”
小青衣六下意識的回頭望樓上看了看,然後有些無奈的說道:“大人,青衣樓上有兩個人對大甯的律法無比的了解,可能天下間都沒有多少人比他們兩個更了解。”
這話對于小青衣六來說也很正經啊,樓上一個原廷尉府都廷尉,一個原刑部尚書,這倆人确實都很了解國法啊,這個天下比他們兩個更了解國法的人也确實不多啊。
然而在蘇培倫眼裏,面前這個王八蛋真是嚣張到了極緻。
“既然你們了解律法,那我想問問你,光天化日之下打砸商鋪,威脅勒索,還明目張膽的說是要跟人家正經商人收保護費,更是打傷多人,了解律法?你現在告訴我,你可知道這些事夠判你們青衣樓的人關多少年的嗎?”
小青衣六正好腦袋裏有個疑惑,出門之前還想着呢......讓他來解決這些捕快又不能把将軍鐵牌取出來,所以......貌似隻能打了,可是打起來的話影響會很大。
于是他認真的問:“那......那個,請問打傷一個長安府副捕
頭會判多少年?”
蘇培倫懵了。
然後是氣炸。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小青衣六又特别誠懇特别認真問了一句:“再加上三十幾個捕幫辦什麽的,會判幾年?”
“給我把他拿下!”
蘇培倫向後退了一步,臉都猙獰起來:“把青衣樓給我封了,樓子裏所有人全都鎖了帶回長安府問罪!”
門外的捕快和幫辦們應了一聲,抽刀就要向前。
小青衣六歎了口氣,心說我這麽認真的問你,你爲什麽要生氣?
又想到總不能真的打傷打殘了官府的人,所以把扛着的那把長刀放在一邊,他是出于這種考慮,可在蘇培倫看來他把武器放在一邊,那是真沒把他們長安府的人放在眼裏啊。
就在一群捕快朝着小青衣六沖過去的時候,一輛馬車在青衣樓外邊停下來,車夫從馬車上跳下來,小跑着到了人群這邊,把一塊玉牌遞給其中一名捕快還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麽,那捕快聽完了之後臉色變了變,連忙又拿着玉牌跑到蘇培倫身邊,本來怒氣極大的蘇培倫在聽手下人說完後又看了看玉牌,氣好像一下子消了不少。
他拿着玉牌轉身到了馬車那邊,馬車裏的人把簾子拉開,和蘇培倫說了幾句什麽什麽,蘇培倫點頭,把玉牌還回去,然後回身招手:“收隊!”
原本還要往前沖的捕快們也愣了,心說這就收隊了?
他們沒明白怎麽回事,小青衣六也沒明白怎麽回事,可是副捕頭大人下了令那聽就是了,一大群捕快呼啦呼啦的收隊回來,跟在蘇培倫身後頭也不回的走了,蘇培倫甚至都沒有回來說些什麽,走的很幹脆也很快。
小青衣六想着不該說幾句什麽嗎?
真的不該說幾句什麽嗎?
所以他舉起手揮了揮:“再見,有空來哈。”
遠處的蘇培倫腳步踉跄了一下,回頭狠狠瞪了小青衣六一眼。
小青衣六看向那輛馬車,車裏的人卻沒有下來,車夫朝着小青衣六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然後還古怪的笑了笑,甩了一下馬鞭走了。
小青衣六隐隐約約的看到馬車裏是個女人,但是沒看清楚,想着是哪個女人這麽大的力量,能一句話讓長安府的副捕頭立刻就走。
“謝謝啊。”
小青衣六朝着馬車揮手。
然後看到車夫好像也搖晃了一下。
“今天的人都很奇怪。”
小青衣六自言自語了一句。
另外一邊,蘇培倫的弟子之一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師父,這馬車裏的人是什麽來頭啊。”
“是貴人。”
“貴人,宮裏的?”
弟子更好奇了:“陛下在太山,宮裏的貴人們全都跟過去了,如今未央宮裏還有什麽貴人在啊。”
“貴人不在,但也是宮裏的。”
蘇培倫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心裏也都是不解,一瞬間又有些後悔不該和弟子說這些,那位貴人交代了,不許對任何人說出去。
可是這青衣樓,和皇後有什麽關系?
皇後,當然是現在的皇後,原來的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