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軍令一下,意味着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要屠族,所有男人無論大小都殺光了之後,渤海人還能存在多久?
“施之以恩不能服其衆,那就學黑武人那一套,比黑武人那一套更狠,渤海人對黑武人的畏懼源自于黑武人的好殺,那麽我也好殺一次,殺到渤海無男丁。”
沒有任何的區别的殺,這是沈冷從軍出征至今戾氣最重的一次,而在之前,于長安城中,内閣一群大人們商議着怎麽針對渤海道的情況制定方略的時候,還曾特意把沈冷請去過,沈冷當時更多的隻是聽着那些内閣大人們商議,一大部分人認爲,隻要朝廷給的恩賜足夠多,讓渤海人感受到陛下的仁慈,那麽早晚都會歸化,其中一位内閣次輔大人說,施之以威,服衆一時,施之以恩,服衆一世,當時沈冷隻說了一句看什麽人,還被那位次輔大人批評了幾句,次輔大人說,隻要是人便有感恩之心,沈冷也不願多解釋什麽,沒有直面過人性兇殘和醜惡一面的内閣大人們,他們不理解也不會相信人有時候真的不一樣。
那次沈冷的話很少,對于内閣大人制定的方略也僅僅是補充了一些,其他的再無多談,談亦無用。
之後的兩年,朝廷加大了對渤海道那邊的扶持力度,下令從遼北道和連山道運糧過去赈濟渤海道災民,那些渤海人在領到糧食的時候手舞足蹈千恩萬謝,可是一轉頭他們就會罵甯人,說這是要收買人心。
渤海人很奇怪,你對他好,他覺得是你巴結他,不管你比他強還是你比他若,隻要你對他好他就覺得你是在巴結他想利用他,而你若是揍怕了他,他下次見了你就會畢恭畢敬,甚至背地裏都不敢罵。
沈冷說這些,内閣大人們有一部分是不信的。
再之後在渤海的闫開松上書朝廷說,發給渤海人的糧食種子都被他們吃了,他們根本不會按照朝廷制定的策略去辦,你讓他們種糧,他們就會以爲甯軍缺糧甚至會幻想這是甯國不行了,需要他們來種糧不然甯人就會大規模的餓死,于是他們便把糧食種子都吃了,再去伸手和駐軍要,給了還吃,就是不肯種,他們認爲隻要他們不種糧甯國就會堅持不下去,說不定甯國那邊早就已經哀鴻遍野餓殍滿地。
這個民族是沈冷見過的骨子裏最陰寒也最讓人無法理解的民族,其惡遠在黑武人之上,如果給渤海人黑武的國力,天知道他們能做出來什麽事。
這不是天方夜譚,他們是真的以爲甯國離了他們不行。
闫開松又不能違背朝廷制定的方略,從一開始的鎮壓改爲安撫爲主,這就更讓渤海人以爲甯國真的不行了,都開始讨好他們了。
闫開松上書之後,内閣連夜商量了一下,賴成決定斷掉對渤海道的糧食補給,不得不說,這又招緻了這次民變。
斷掉了往渤海道的糧食補給之後,
渤海人的日子再次變得艱苦起來,之前兩年他們種不種糧食大甯駐軍都會分發,所以誰還種,有的吃就行,家家沒有餘糧,斷了補給之後家家都斷了飯,這些人變得暴躁甚至猖狂,居然在各地官府衙門外邊聚衆示威。
渤海道北疆那邊有一片規模不小屯田,那是渤海道北方糧食産區之一,有上萬渤海糧兵,隻有數百名大甯戰兵駐守,大甯在渤海道的駐軍一共隻有一萬多人,最初制定的策略就是以大甯戰兵爲主,以渤海道的新軍爲輔,結果屯田那邊先反了的就是新軍糧兵,這些人設計屠殺了大甯數百戰兵,搶奪了兵器和軍甲,然後又僞裝送糧的隊伍騙開邊關城門,放黑武打軍入境。
沈冷帶着隊伍一路走一路看,看到的越多沈冷的戾氣就變得越來越重。
前邊官道一邊立着十幾根木頭架子,上邊挂着已經死去多日的屍體,那是被打散了甯軍戰兵,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拔光,肚子被剖開,身上千瘡百孔,每個人都是如此,可見生前遭受了多殘忍的折磨。
而折磨他們的不是黑武人,是渤海人。
士兵們上前把屍體從木架上抱下來,看着這些屍體,每個人的眼睛都有些發紅。
“前邊是高塘城。”
辛疾功看着地圖說道:“大概還有三十裏,高塘城治下一共有三十四個村子,大概共計有百姓七萬餘人。”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聲:“輕騎一千向前,到高塘城去通知他們的縣守,召集三十四個村子所有人到城外聚集,就說我要分發糧食和武器,讓他們協助大軍抵抗黑武人。”
辛疾功立刻應了一聲:“我帶人去。”
沈冷點了點頭:“我會在此地休整兩天,兩天後到高塘城外。”
辛疾功領命,帶了一千輕騎向前。
沈冷看着士兵們把屍體掩埋,他蹲在一座一座新起的墳包前,伸手,于是有士兵遞過來一壺酒,沈冷把酒灑在墳前,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沈冷起身,手在面前的墳包上拍了拍。
兩天後,大批的渤海人真的聚集在高塘城外,他們翹首以待,一個個興高采烈。
“看到沒,那些甯人已經沒有底氣了。”
“對啊,黑武人來了,他們就怕了,現在這個時候居然還給我們發糧食。”
“不過是想讨好我們,買通我們,還想讓我們幫他們去打黑武人。”
“開什麽玩笑,黑武人能打得過?他們高高大大,眼睛都是藍色的,力氣很大的,我之前見過。”
“我也見過,甯人肯定是打不過黑武人的,而且甯國一定是不行了,如果他們有足夠多的軍隊還需要給我們發糧食發兵器?我看啊,要麽是自知打不過黑武人,要麽是想讓我們去送死。”
“我們送死?拿了他們的糧食和武器,去不去打黑武人還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有了吃的和武器,難道我們不能自己做主了?”
一群人竊竊私語,不敢大聲說,但說的很熱烈。
高塘城縣守樸恩源有些緊張,之前有一百多名被打散了大甯戰兵從高塘城外路過,要求他開城門,
他下令誰也不許打開城門,還縱容人朝着那些大甯戰兵砸石頭,這事過去還沒幾天大甯的援兵就到了,要說他不害怕才奇怪。
他下意識的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那位甯國将軍,想了想後谄媚的笑了笑:“辛将軍,請問這次大将軍帶來了多少軍隊?黑武人來勢洶洶,我們之前雖然抵抗卻不能将其擊敗,隻盼着朝廷大軍到來。”
辛疾功側頭看了看他,沒回答。
樸恩源咽了下吐沫:“那個,若是大軍還需要下官準備什麽,下官立刻就去準備,隻要将軍吩咐一聲,下官必會全力以赴。”
辛疾功道:“無需你準備什麽,這次大将軍的主要任務是運送糧草,水師戰兵不是和黑人對戰的主力,我們有一萬名戰兵,護送着幾百艘船的糧草上岸,分發給你們,也給各地的大甯戰兵駐軍送過去,水師戰兵的任務是保持糧道暢通,你想打黑武人的話不如去孟長安大将軍那邊,他的刀兵已經到了。”
聽說東疆刀兵到了,樸恩源下意識的顫了一下,他想着自己不開城門的事要是被知道了多半會被處死,此時若能脫身還等什麽,不能脫身也得想辦法脫身,腦海裏都在盤算着應該怎麽跑,于是硬着頭皮上前:“下官這肚子着實不争氣,大将軍還沒到,下官先去方便一下不知可行?”
辛疾功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趕緊去,趕緊回來。”
樸恩源千恩萬謝,連忙轉身跑了,哪裏是去什麽茅廁,一口氣跑回家裏,讓人收拾東西立刻出城。
城外,辛疾功回頭看了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他聲音很輕的吩咐道:“去幾個十人隊假裝追一下,讓他跑的更快些。”
手下親兵隊正應了一聲,帶着幾個十人隊進城,樸恩源聽說甯軍追過來了,哪裏還敢耽擱,趕着一輛大車飛奔而去,甯軍假意追趕了幾裏路,又沒帶騎兵,所以這戲倒也逼真,樸恩源感覺自己這是險而又險的從虎口裏跑了出來,身上早就被冷汗打濕了。
一個時辰後,高塘城外,沈冷帶着大軍到了,辛疾功迎接上去,俯身一拜:“高塘百姓大部分都到了,縣守樸恩源也已經逃走,如不出意外,他必然會跑去距離此地最近的黑武德德拓軍中報信,我告訴他我們隻是運糧隊,帶着幾百船的糧食,隻有一萬人。”
沈冷嗯了一聲:“斥候有什麽消息?”
“德德拓的五萬黑武軍隊距離此地大概已經有一百多裏,他們比我們速度快,過了高塘之後再走幾天就能到北漢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天左右樸恩源就能追上他,就看他會不會回來了。”
沈冷點頭:“我給他放了這麽大一塊香料,他不來吃,不是好魚。”
說完這句話之後沈冷轉身看向那些聚集在城外的渤海人,密密麻麻的,不少人還在呐喊着爲什麽到現在還不發糧,他們都已經等了半天了,再不發糧人都要餓死了,一個人喊就有無數個人跟着喊,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發給他們。”
沈冷轉身進城。
城外,兩萬多名水師戰兵忽然動了起來,朝着那些渤海人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