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段的鋪子空着,當然不正常。
“這事和沈冷有關。”
綢緞鋪子的掌櫃壓低聲音解釋道:“對面這家鋪子原來是個錢莊,名爲天機票号,這個是天機票号的分号之一,長安城裏天機票号一共有六家分号,總店的鋪子距離這大概有三四裏遠,也關了,天機票号是沈冷私下裏的産業,前陣子他被甯帝打壓,非但把爵位從國公降爲侯爵,還把軍職從正二品降爲正三品,他暗地裏的産業也都被查封了。”
蓋昊歎了口氣:“甯帝這麽做也不怕寒了人心,我聽聞那個沈冷戰功赫赫,尤其是和咱們黑武帝國的那一戰中更是大放異彩,作爲敵人,我都不得不對他有些敬佩,可是甯帝卻把他手下這樣一個大将廢了。”
掌櫃的道:“還沒有查清楚到底是因爲什麽,不過沈冷失勢已經很明顯。”
蓋昊忽然笑了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果能徹底搞掉沈冷對于黑武帝國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僅次于殺了甯帝。”
掌櫃的一怔:“大人,你的意思是?”
“真是上天都在幫我,月神憐憫。”
蓋昊像個真正的黑武人一樣感慨了一句,看着對面的鋪子笑起來:“剛剛我和你說什麽?我說得把大野堅那些人拉進來,把殺甯帝的事推給他,想什麽來什麽,本來我還覺得隻有一天的時間了所以無法完成構想和布置,一出門卻發現機會已經擺在我面前,現在非但能拉進來大野堅還有可能順手除掉沈冷,真是讓人欣慰。”
他回頭看向掌櫃的:“你現在派人去看看,城中六家天機票号的鋪子是不是還都封着。”
“都封着,不用去看,我們的人每天都會有情報彙聚到我這裏,昨天才聽人提起,包括總号在内的七家鋪子還都封着呢。”
“好!”
蓋昊大笑起來,有些放肆。
“我喜歡甯人的文化,有句話在好幾本書中都提到過,其中一部書中說的是......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天予而不取,必遭天譴,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還有一部書中寫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天給了,我就得要,天給我都不要豈不是白癡?”
他看向掌櫃的吩咐道:“現在立刻派人去聯絡大野堅的人,告訴他們,他們險些暴露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爲了确保能把伽洛克略救出去,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會提供一些幫助,比如提供安全的住處,而不是在客棧那種随時都可能被查到的地方。”
掌櫃的眼神一亮:“大人的意思是,讓大野堅那些人住進這些被封了的票号空房裏,一旦将來甯人查什麽就能查到這,那時候甯帝已經死了,而殺甯帝的人是從沈冷的鋪子空房裏暫住過,就算是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殺甯帝和沈冷有關,他也一定會被查,而希望他死的人,也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蓋昊道:“你想的太膚淺了。”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如果你是甯國朝廷重臣,又或者你是甯帝的繼位者,那麽我問你一個問題,甯帝被殺,對于你來說,你是願意讓甯國百姓去相信甯帝是被黑武人所殺,是被樓然人所殺,還是被謀逆的你們甯人自己人所殺?”
掌櫃的楞了一下,這個問題他當然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算什麽問題?
甯帝死了,是死在敵人的刺殺下好一些,還是死在甯人自己的謀逆中好一些?
對于甯人來說,當然是哪個都不好。
可是他轉念一想忽然就明白過來爲什麽蓋昊大人會這麽問,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後說道:“應該是死在他們甯人自己人手裏更好,就算沒有沈冷派人刺殺甯帝的證據,新的甯帝也會選擇相信沈冷是罪魁禍首,新帝剛剛登基,需要穩定朝局,如果他宣布李承唐是被咱們黑武人殺的,那麽新的一戰必将開啓,甯國百姓會逼着新帝與黑武開戰,百姓們憤怒不平,新帝想不打都不行,而現在的甯國需要恢複國力,他們剛剛在西域打了一仗,還在準備着渡海東征,此時此刻對黑武發動戰争是極爲不理智的事,有可能徹底拖垮了甯國的國力。”
“如果是相信樓然人殺了李承唐,這樣選擇的話無利可圖,樓然雖然還沒有被滅國,但是甯國的西征大軍距離樓然應該不遠了,就算是滅了樓然有什麽用?無利可圖,而且丢人,堂堂大甯皇帝李承唐居然被樓然人刺殺,他們自己的史書上都不敢這麽寫,可如果把罪名給沈冷就不一樣,沈冷背起罪名,新帝能趁機重新布局,把他的人安排在軍中,甚至不僅僅是接管沈冷的水師,沈冷那一系的人被牽連的必然不少,新帝就能牢牢把軍權抓在手裏。”
蓋昊笑着點頭:“你果然很聰明,我會盡力把你調回黑武跟着我做事。”
掌櫃的在大甯名字叫楊有爲,他連忙垂首道:“屬下可不聰明,如果不是大人提點的話怎麽能想到這些。”
蓋昊繼續說道:“如果這件事推倒沈冷身上也會比較讓人相信,整個甯國上上下下現在都知道沈冷被打壓,所以沈冷懷恨在心難道不正常嗎?”
楊有爲點頭:“再正常不過了。”
蓋昊腳步停住:“今夜之前,讓大野堅的人藏到天機票号的鋪子裏,後天上午甯帝就會出長安,到時候大街兩側的百姓必然不少,我們的人混迹其中不難,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讓你去準備的東西,你有沒有把握?”
“有!”
楊有爲道:“接到遼殺狼大将軍的命令後,我們已經籌備了三年,三年來爲了得到那些東西屬下絞盡腦汁,不過好在有進展,今夜我會把東西帶到大人面前。”
蓋昊應了一聲:“事情成與不成,都在你身上,東西到手就算萬事俱備,隻差甯帝自己走出來。”
廷尉府。
方白鏡坐在那皺着眉頭沉思,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冒出來顯然是爲了伽洛克略,也顯然是已經打探清楚了陛下就要離開長安,陛下去太山禁軍随行,而巡城兵馬司的人會
幾乎全部調出來安排在陛下出京沿途,每一條大街每一個路口,乃至于出城後一段距離,都是巡城兵馬司的人負責,而廷尉府也幾乎會全員調動配合巡城兵馬司排查,還有長安府,刑部,兵部,能調動的人都會調動起來。
這确實是救出伽洛克略最好的機會,以後都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機會,然而方白鏡卻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院子裏還有多少人?”
方白鏡問了一句。
手下人回答:“後天陛下就要出長安,院子裏幾乎所有人都分派出去排查沿途所經之處,除了必須留守的人之外,全都調出去了,現在就算是把院子裏所有人都集中起來也不足百人,還多是文職。”
方白鏡嗯了一聲:“我們這邊如此,長安府,刑部,兵部,巡城兵馬司,其他衙門也大概如此。”
手下人問:“大人是在擔心會有意外?應該不至于吧,八萬禁軍随行,銅牆鐵壁一樣。”
“有多少人手在八部巷那邊?”
“剛剛回到京城的聶千辦帶着兩名百辦大人和大概一百多名廷尉。”
手下人想了想後繼續說道:“除了聶千辦,還有大内侍衛一批人也在那。”
方白鏡起身,在屋子裏來來回回的走動着:“現在我們不僅僅是要假設他們要趁機救走伽洛克略,還必須假設其他可能,沈冷派人送信回來提醒黑武密諜和從西域入關的人,長安城裏的番邦至少有五萬人,做生意的,讨生活的,仰慕長安而不走的,排查這些人太難了些,其中光是從西域來的就有至少三萬多人,這些人都有可能被利用。”
“他們如果不僅僅是想救走伽洛克略,還能做什麽?”
就在這時候外邊有人大步走進來,方白鏡看到他的時候眉頭都松開了些,總算是多了個幫手。
方白鹿快步進來,帶着些風塵仆仆。
“出大事了?”
一進門方白鹿就問了一句。
“嗯。”
方白鏡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黑武人的密諜可能會聯合西域人将伽洛克略救出去,後天會很亂,所以難免有纰漏,可我卻總覺得有些更大的事會發生。”
方白鹿道:“能有多大?”
方白鏡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隻是感覺會很大。”
方白鹿沉默片刻後說道:“那就往最大的去想,往最大的去防範。”
“最大?”
方白鏡心裏一震。
還有什麽比刺殺皇帝陛下更大的事?
可是就憑那些黑武密諜,憑那些西域蠻子,就算是他們有幾千人一塊動手也根本不可能傷到陛下,他們連巡城兵馬司的外圍防禦都沖不過去,更何況還有八萬禁軍随行......而且方白鏡才不相信城中會有幾千敵人伺機而動,最多幾百人,再往多了說也就千人。
可千人規模已經不小了,有些事想不到,就會防不勝防。
他看向方白鹿:“所以,現在就該仔細想想,如果我們是黑武人和西域人的密諜,我們應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