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長看到了葉流雲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無法描述出來的痛苦。
“看吧,人最大的弊端就是情感太複雜。”
老院長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冷子不是孟長安,換做任何一個人你也不會是這般表情。”
葉流雲跟着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冷子不是孟長安,換做任何一個人先生也不會找我來。”
老院長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陛下知人善用。
老院長在朝廷裏的地位有多高誰都知道,有目共睹,可是要問問老院長這些年可曾擔任過什麽要職似乎人們就會變得迷茫起來,老院長擔任過什麽要職?
書院院長自然是要職,可那不是能直接左右朝局的位子。
陛下對老院長那般信任,也隻是在内閣過度的時候讓老院長去那邊坐鎮,老院長也真的隻是坐鎮,每日坐在内閣裏并不會多參與朝事解決,他像極了一個懶人,他也确實是個懶人。
這就是知人善用,再信任也不會把老院長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老院長永遠也不會成爲沐昭桐那樣的人。
“那時候,也許我和韓喚枝都已經沒有什麽能力了。”
葉流雲苦笑:“該退的,也有我們。”
老院長嗯了一聲:“是啊,該退的也有你們。”
這句話之後兩個人都沉默起來,話已至此其實已經說盡,說盡也不能左右未來,便是再說什麽又能如何?
“好在是陛下,好在是二皇子。”
良久之後,老院長感慨了一句。
葉流雲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好在是陛下,陛下信任沈冷,賴成和窦懷楠這樣的人會帶着榮耀退下去,沈冷自然也可以帶着榮耀退下去,老院長擔心的也從來都不是陛下也不是二皇子,他擔心的是将來掌權的人,那兩個至今還沒有任何迹象顯示出是誰的人。
禁軍大将軍和内閣首輔大學士,這兩個人才是關鍵。
陛下是要給二皇子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這兩個人如果是從此刻開始便由二皇子親自培養或者說結交,那麽未來自然會更爲堅固牢靠,可正因爲如此,那時候就将面臨不可避免的沖突,要抓緊實權的新的親信大臣就不得不從老臣手裏往外拿權。
“交給信任吧。”
老院長看向葉流雲。
歸根結底,似乎也隻能如此。
交給信任吧。
與此同時,西疆。
韓喚枝坐在二皇子對面看着他讀書,眼神裏閃爍了一下,恰在此時二皇子擡頭看了韓喚枝一眼:“一天了,韓大人總是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麽?”
韓喚枝笑了笑:“想了些亂七八糟的事。”
二皇子把書本放下:“那就說說呗,我想知道韓大人想了些什麽有趣的事。”
韓喚枝搖頭道:“也不一定有趣。”
他看着二皇子認真的問:“臣說些不該說的話......殿下回去
之後就要入主東宮,是時候物色東宮人選,殿下可有選中的人?”
“有啊。”
二皇子回答的很快:“到了此時我若是再說不知道不确定父皇會不會立我爲太子,顯得虛假矯情了些,其實說起來,東宮的人選便是将來朝廷裏諸多要職的人選對不對?”
韓喚枝點頭:“對。”
二皇子問:“那韓大人看來,選人難不難?”
“難。”
韓喚枝道:“殿下選人,選的不是眼前人,而是未來能在朝廷裏成爲柱石之人,而這個世界上最難看破的也是人,因爲人太複雜,所以很難。”
“不難。”
二皇子笑了笑:“在我看來就不難。”
韓喚枝來了興趣:“爲何?”
二皇子道:“我這些日子其實一直都在思考,父皇該選的人都已經選好了,而我要選的無非是兩個人,一個是未來的禁軍大将軍一個是未來的内閣首輔大學士,父皇到現在都沒有定下來人選應該是想把這個選人的事交給我自己來辦。”
韓喚枝眼神一亮,以二皇子的年紀能想到這些真的很讓人敬佩,過了年他才十四歲,十四歲,放在尋常百姓家裏還會偶爾向爹娘撒嬌的年紀,還會拿着一根竹杖扮演江湖大俠的年紀,還會爲了能不能背好一篇文章而發愁的年紀,可是二皇子卻已經在考慮國家大事考慮朝廷重臣。
二皇子說的這兩個人選直指未來朝局穩定天下穩定的核心,看的極透徹。
“殿下已經有人選了?”
韓喚枝問。
二皇子笑:“我說不難是因爲我哪裏是到了能夠看透一個人的年紀,縱然我學的多了些懂的也不算太少,可是我還是太小了,但我不擔憂,因爲我知道應該怎麽去辦,禁軍大将軍的人選,内閣首輔大學士的人選,真的是重中之重,父皇希望我自己來做這些事也是知道我會怎麽選,而東宮選人,我隻問一人。”
“誰?”
“親師父。”
二皇子道:“親師父說誰可用,那自然就可用,親師父說誰可信,那自然就可信,所以我才說不難,難的事交給親師父去辦就好了。”
韓喚枝愣在那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以他的城府閱曆此時此刻必然遠勝二皇子,正因爲如此,他很确定二皇子的話并無虛假。
“那沈冷怎麽說的?”
二皇子撇嘴:“哪裏敢去問,等回長安之後再說吧。”
長安城,未央宮。
皇帝和珍妃回到宮裏,吃了些宵夜,一人一碗湯圓,和相互在乎的人在一起哪怕隻是吃一碗湯圓也很滿足,當然皇帝心中在乎的也不多,要求少的人就會容易滿足,簡簡單單,和心愛的珍妃白頭偕老,然後做好一個皇帝。
這簡單的兩件事,可真嘚瑟啊。
“是不是該讓長烨回來了?”
珍妃問。
皇帝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不用那麽急,讓他跟着沈冷在西疆多學學,戰場上能學到的不僅僅是排兵布陣,更重要的是審時度勢,戰局瞬息萬變,能把握戰局的人自然也可以把握時勢,他跟着對的人,又好學,所以回來之後成長必然會很大。”
珍妃笑了笑道:“長烨
确實好學,也确實是跟着對的人。”
皇帝端起碗喝了一口湯,心裏歡暢,這大半天的時間隻屬于他和珍妃再無其他人其他事,所以歡暢,當然歡暢,珍妃在這個時候提到二皇子長烨是心疼那孩子,才十四歲就在戰場上體會生死,對他來說稍稍顯得殘酷了些,可珍妃知道陛下的安排肯定是對的。
十四歲再去學怎麽做好一位太子已經算晚了,所以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最有用的方式來教他,讓他去流雲會,體驗的可不是江湖事,而是民間事,二皇子去接觸的不是仇殺不是打架鬥狠而是流雲會經營的生意,讓他去西疆,體驗的也不僅是戰争,而是大局觀,從談九州和沈冷還有唐寶寶這些人身上學習大局觀,對于他來說比讀十卷書百卷書要有用的多。
“說到長烨。”
皇帝放下碗筷:“他回來之後你可不許再那麽驕縱慣着他。”
珍妃笑道:“從陛下至朝臣,都是此時此刻不能慣着長烨的人,可得有一個慣着他的人,不然的話不怕他覺得太嚴苛了些?”
皇帝笑道:“你總是有理。”
他看着空碗:“昨日澹台又上書請辭了,朕還是又把他罵了一頓,把他叫進指着鼻子罵的,然後下了幾盤棋,赢了他一百多兩銀子,今天咱們倆出去吃飯買東西的銀子都是澹台贊助。”
珍妃噗嗤一聲笑了:“大将軍爲什麽一直都在請辭,他可不老。”
“他當然不老。”
皇帝哼了一聲:“你以爲他請辭是真的請辭?他是在催朕盡快确定一個人選,朕還沒有确定誰去接任禁軍大将軍,那麽他能辭的掉?他是着急了,是想盡快帶帶朕希望他帶的人。”
珍妃好奇的問了一句:“陛下可有人選?”
皇帝笑道:“朕不定人選,是想讓長烨自己去選,他雖然才十四歲可是已經到了該去考慮這些事的年紀,朕讓他自己去選人,被選中的人就會對他更爲忠誠也更爲盡心盡力,朕不希望這樣的人選出來是對朕感恩戴德,這恩德應該留給長烨去做。”
“他若是選不對呢?”
珍妃有些擔憂:“長烨雖然處處優秀,年幼但已具備諸般能力,畢竟他還涉世未深,萬一選錯了将來也許就是麻煩。”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珍妃:“這些事以往你可不會問,也不會去考慮,你從來都沒有與朕提到過任何關于朝政的事。”
珍妃道:“後宮不得幹政,可是......那是長烨,我總是覺得他還是個孩子。”
皇帝笑着問道:“你還沒明白爲什麽朕早早的讓他接觸這些,還不明白爲什麽如此重要的人選交給他自己去選擇?”
珍妃搖頭:“不明白。”
“笨。”
皇帝擡起手在珍妃額頭上揉了揉,亦如兩人恩愛之初。
“朕讓他自己選,他會去問誰?”
珍妃想了想,然後想到了。
但她不敢确定所以試探着問了一句:“他會去問沈冷?”
皇帝笑着說道:“還能去問誰。”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稍顯得意的說道:“朕信任沈冷,那不夠,那是現在的事,朕讓長烨去信任沈冷,那才是未來的事,朕最放心的一個人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