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和韓喚枝聊了很久,因爲隻有他們兩個所以韓喚枝的話說的很明顯,沒有如以往那樣再遮遮掩掩,沈冷知道韓喚枝這樣的表現并不是因爲他的原因,而是因爲二皇子。
如不出意外太子必然被廢,不管是流放也好不流放也好,二皇子這次從西疆回去之後成爲太子已經基本沒有什麽阻礙,正因爲确定了這些韓喚枝才會沒有了以往那麽多顧忌,他确定沈冷不會去争什麽,也确定沈冷在乎二皇子,所以他才會把話說的很淺顯也很真誠。
如果太子還是太子,二皇子還是二皇子,許多韓喚枝依然不會說。
二皇子成爲太子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包括沈冷自己,他是真的喜歡二皇子。
離開之後沈冷并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再次登上城牆,已經夜深,城牆上的士兵們卻沒有一個輕慢懈怠的,當值的将士在城牆上一直盯着城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火箭射出去照亮一箭之地的夜晚。
二皇子說,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讓安息人知道大甯皇子在這,如此一來安息人必然會把樓然人撤下去換他們上來猛攻,若要速戰速決,二皇子的想法自然是好的,有沈冷在有數萬大甯邊軍在,當然也不會讓二皇子真的遇險,可沈冷并沒有在當時就同意,因爲他還在等西甲城那邊的消息。
這場大戰的決戰不在這,安息人的主力也不在這,要看的還是談大将軍那邊怎麽打。
“報!”
一聲喊撕破了靜夜。
傳令兵從城下跑上來,風塵仆仆,看起來滿身疲憊卻跑的依然很快,他是從西甲城趕過來的。
“大将軍”
傳令兵單膝跪倒:“談大将軍讓我傳訊給大将軍,西甲城大軍已經殺出城外,當日破西域聯軍三陣,殺敵數萬,大軍已經向西猛攻,卻發現後阙國大軍并不在西甲城外,所以談大将軍讓我火速趕來告知大将軍,後阙國的所有軍隊應該都已經到這邊來了。”
沈冷點了點頭,這是預料之中的事,看來他讓莫迪奧傳回去的信莫迪奧還真是沒讓他失望,後阙國大丞相烏爾敦在得知他的獨子阙月生在沈冷這邊,哪裏還有什麽心情繼續攻打西甲城。
這是沈冷希望看到的局面,西域諸國,後阙國的軍隊相對來說還算比較能打的,僅次于吐蕃,遠強于樓然,若是能把後阙國大軍全都調動到吐蕃這邊,談大将軍的決戰就會好打的多。
“戰況如何?”
“回大将軍,大軍分成三路猛攻,談大将軍坐鎮中軍,三路皆破西域聯軍,尤其是左路軍,以數百名少年營精銳爲箭頭,隻一個時辰便攻破西域人營地。”
“少年營?”
沈冷沒聽說過這個番号。
“從長安城武院來了數百名武院弟子,組成武院少年營,沖鋒在前,悍勇無畏。”
傳令兵道:“所到之處,敵人聞風喪膽。”
沈冷嘴角微微一揚,大甯的軍中從來都不會後繼無人,這些武院的年輕人經過這一戰之後就會真正的成熟起來,經一戰,比他們在武院學兩年還要有用。
“石大将軍也來了?”
“石大将軍
沒來。”
沈冷點了點頭:“沒來就好,不然的話太給西域人面子。”
一場戰争,彙聚大甯三位大将軍,那确實是太給西域人面子了。
“你先去休息恢複體力,不用急着回去,明日我再告訴你要回報給談大将軍什麽話。”
傳令兵聽到這句話後心裏一暖,可是卻急着回去複命:“我還好,可以連夜趕回去。”
“你還好,我偏不說。”
沈冷看向自己的親兵:“給他安排住處,不準有人打擾。”
親兵立刻垂首應了一聲,傳令兵心裏暖和着,就好像此時此刻沒有寒風刺骨身處溫室之中,他一直都聽說大将軍沈冷對手下士兵好的離譜,就隻這一件小事他便知道那些傳聞一定不虛。
“先去歇着。”
沈冷在傳令兵肩膀上拍了拍,那士兵行了個軍禮跟着沈冷的親兵下城,沈冷轉身看向城外,如果後阙國的大軍也來了那麽他牽扯的兵力就有至少六七十萬,也許更多,如此一來就有半數左右的敵人在這邊,他和談九州在之前所商量的對策算是徹底成功,西域人雖然不足懼可兵力太多,如不将敵分散的話怎麽打都不好打。
“武院少年營。”
沈冷笑了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名字好。”
就在這時候,一排火箭飛出去,在半空之中劃出一道一道漂亮的弧線,火箭燃燒着從城牆上到城牆外,那弧線像是軌迹相同的流星。
“敵襲!”
嘶啞的喊聲響了起來,緊跟着号角聲也響了起來。
火箭落地之前,微弱的光芒照到了城外一片黑影,密密麻麻的安息人已經上來了,他們肯定是用什麽東西包住了鞋子,盡力用最輕的腳步向前,所以已經到了城牆外一箭之地還沒有被察覺。
“箭!”
當值的将軍喊了一聲,城牆上的甯軍士兵在最短的時間集結起來,羽箭密集的朝着城外射了出去,而操控着床子弩的士兵則調整了角度,漫天細雨一樣的羽箭中夾雜着一根一根粗大的重弩箭,猶如千萬魚群之中有數百長龍。
城外立刻傳來一片哀嚎聲,已經将要靠近城牆的敵人很快就倒下去一層。
砰!
城牆上某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緊跟着就是呼喊聲,沈冷立刻側頭看過去,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城垛上,石頭把城垛直接撞掉,站在那附近的幾名甯軍士兵被砸死,有兩個人被大石頭直接砸在下邊,還有一個被掉下來的城垛撞破了頭顱,連盔都憋了進去。
“小心抛石車!”
有人喊着,可是這樣的夜晚無法判斷大石的落點。
“綁上火藥包往外射!”
沈冷大聲喊了一句,他在城牆上大步走着:“身子盡量壓低!”
不久之後,一杆一杆綁着火藥包的木槍被床子弩送了出去,這些木槍遠不如重弩箭穩定,因爲槍杆太柔韌所以射出去後就會偏離路線,然而這種攻擊本就不是追求和重弩攻擊一樣的效果,抖動着的木槍飛出去,有的在地面人群之中炸開,有的在半空之中炸開。
每一個火藥包裏都有數不清的箭簇,炸開之後的威力可想而知,借助爆炸的火光也能
更清楚的看到城外的敵人,随着一聲一聲的巨響在城外炸起,敵人的哀嚎聲也連成了一片。
“救我!”
一個安息人臉上被箭頭打中,箭頭沒有擊中眼睛卻打穿了他的顴骨卡在眼眶下邊,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錯覺自己的頭都已經被擊穿,臉上的血洞裏露出半截箭簇,那樣子讓人看了覺得毛骨悚然。
他拉着一個同伴尋求幫助,同伴被他拉的轉過身來,然後他才看到同伴的兩隻手握着脖子,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流,一枚箭簇打穿了這名安息士兵的脖子,人還活着,眼神裏的驚恐比打中臉的安息人還要濃烈,可是他卻已經喊不出來一個字。
臉上帶着箭簇的安息人松開手,他的同伴倒了下去,身體還在不由自主的一下一下抽動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希望有人幫幫他,然後他看到了一團火在前邊天空上炸開,無數的黑點在火中往外激射,在那一瞬間,火團之下的人全都東倒西歪。
他依然下意識的喊着救我,對面有個滿臉是血的人同樣喊着救我朝着他沖過來。
城牆上,又一塊巨石落下,數名大甯戰兵被砸倒,有人雙腿被大石頭壓住抽不出來,身邊的同袍沖過去奮力的用肩膀扛着石頭想挪開,幾個人的眼睛都血紅血紅的,嘶吼着要推開石頭,可就在這時候一個黑影從半空之中落下,竟然無比精準的又砸在剛剛那塊大石頭上,随着一聲巨響,被石頭壓着的士兵痛苦的喊了一聲,一股血從石頭下邊噴擠出來,還有内髒。
想救他的士兵又有人被石頭壓在下邊,露着半邊臉,另外半邊在石頭下,因爲擠壓連露在外邊的半邊臉都已經扭曲變形,眼睛似乎都要擠出來似的。
砰!
一架床子弩被砸的四分五裂,站在床子弩旁邊的幾名士兵全都倒了下去,有一名士兵掙紮想立刻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忽然間沒有了力氣,低頭看時才發現一根手臂粗的木頭刺穿了他的肚子,他艱難的想回頭,卻看不到那根木頭已經從背後刺穿出來,人很快就失去了生機,他半蹲着死去,沒能再一次挺起胸膛。
城外的人在死去,城上的人在死去。
呼的一聲,山關後邊大甯戰兵的抛石車将火藥包扔了出去,磨盤那麽大的火藥包在城牆守軍的頭頂上飛過,不久之後落在敵人的隊伍裏,應該是沒有計算好時間所以火藥包沒能炸開,兩個安息人被火藥包砸在下邊,一個直接被砸暈了過去,另外一個驚恐的喊着往外抽身,他剛剛掙紮出來還剛剛慶幸自己運氣好,卻看到面前的那東西上有個火星在閃爍,然後火光在他面前爆開。
那麽大的火藥包炸開,裏面無數的箭頭石子崩射出去,方圓幾十米内一片慘呼。
安息人大軍後邊,舉着千裏眼看向遠處戰場的棄聶嘁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拿着千裏眼的雙手都在微微發顫。
“那就是火器?”
“是的。”
站在他身邊的大野堅卻臉色平靜:“那就是甯人的火器,我和你說過了,未來的戰争一定是火器的戰争,誰擁有威力更大的火器誰将有更大的勝算,你們安息人的抛石車打法,将要成爲曆史。”
他看向遠處火光起處,搖了搖頭:“那是天眷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