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師父曾經對他說,如果你連自己都辜負,那麽你還能不辜負誰?
努力從不是給别人看的,努力是爲了讓自己不在意别人怎麽看。
二皇子長長吐出一口氣,讓自己笑了笑,雖然笑容并不是很釋然。
“選擇啊......”
他看向韓喚枝:“韓大人,你做過最難的選擇是什麽?”
韓喚枝沉默片刻,笑起來:“殿下認爲的最難的選擇,是觸及良心,所以這也不是最難的選擇,最難的選擇是不要良心。”
二皇子想了想,這句話好像很有道理。
“我面臨的最難的選擇......曾經以爲很難的,後來想想也不難。”
韓喚枝想了想:“當初陛下還在留王府的時候,曾經給過我們一個選擇,那時候陛下教我們武藝,教我們兵法,教我們各種能讓自己生存下來的本事,可是陛下并沒有打算把我們留在身邊,他說跟着他會很苦,因爲那時候陛下确實很苦,兵權被罷免,還遭受非議,陛下對我們說等到你們什麽時候覺得自己可以活下來了,那就走,以你們每個人所學,最起碼都能活的還算舒服。”
“可是這選擇對我們來說根本不是選擇,因爲沒人會走,第一個比較艱難的選擇是在陛下進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們拿着刀在王府裏殺人,那是第一次我們用學來的殺人技殺我們從沒有想過要殺的人,他們不是馬匪不是流寇。”
他看向二皇子:“在那之前我們幾個曾經聊起過,殺人應該是最難的選擇了,雖然我們努力去學了很多東西,可讓我們想想去殺人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會是害怕,可是當那天晚上我們提起刀才知道,選擇沒有那麽難。”
“殿下,你覺得的對的,就是對的。”
“那天晚上殺了很多人?”
“很多。”
韓喚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前一天還在一起喝酒的王府侍衛,第二天晚上被我一刀砍掉了腦袋。”
二皇子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覺得那确實是很難的選擇。
“他們是因爲皇後的命令所以才沒有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所以他們應該也是委屈的。”
韓喚枝看着二皇子認真的說道:“可是每個人既然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應該明白自己應該要肩負什麽樣的職責,委屈是委屈,錯是錯。”
差不多的話二皇子剛剛說過,苦是苦,錯是錯。
所以二皇子立刻想到了他大哥太子李長澤,委屈是委屈,錯是錯。
“呼......”
二皇子再次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不想犯錯。”
“你還小。”
韓喚枝道:“小孩子有權利犯錯,但大人沒有。”
二皇子又因爲一句話而心裏很有觸動,小孩子才有權利犯錯,成年人沒有。
“大人,很累吧?”
“哪有人不累。”
韓喚枝打開車窗,外面的景色随即映入眼簾,他指了指外邊:“殿下你
看,已經入冬,地已經凍上,可是農夫卻沒有閑下來,而是在放火把地裏的幹草燒了,趁着還能把土翻一遍,把草灰埋進去,那就是肥料,這樣做也許會讓明年的莊稼收成更好一些,也許沒用,爲了這個也許,他們會在這麽冷的天氣用鐵鎬去翻那麽硬的地,懶一些的人會想着那點草灰能有什麽用,何必呢?所以他們不會來,明年的時候勤快的人未必會比那個懶人多打糧食,但絕對不會比懶人打的少。”
二皇子想着親師父教了自己許多生存技能,他是皇子,按理說這些在極限環境下才需要用到的生存技巧他沒必要學,可是親師父說,你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但我希望用到的時候你都會而不是坐以待斃。
“韓大人,你覺得沈冷怎麽樣?”
二皇子忽然問了一句。
韓喚枝因爲這個問題楞了一下,倒不是因爲這個問題有多難回答,而是二皇子突然問起來他習慣性的想了想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二皇子不是陛下,他隻是一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沒真正成熟起來的小男人。
“他,很好。”
韓喚枝回答:“難得一見的好。”
二皇子笑起來:“我也覺得他好,很多朝臣都說他好,說他任勞任怨。”
“任勞任怨麽?”
韓喚枝搖頭:“你問過沈冷關于這方面的問題嗎?”
“問過。”
二皇子撇了撇嘴:“他當時就是這麽撇嘴的,他說任勞任怨從來都不是一種美德,如果一個人被誇任勞任怨,那他一定沒少吃虧。”
二皇子笑着說道:“親師父說,他才不想做一個任勞任怨的人,如果非要選擇,那麽任勞可以,任怨就算了,已經任勞了還想讓我任怨,想的多美?憑什麽?”
韓喚枝哈哈大笑:“對着嘞。”
他點頭:“就是這個理,很多人都會拿任勞任怨當美德來約束别人,告訴别人你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對于這樣的人不要客氣,沈冷啊,對于他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他當然任勞,對于他不在乎的人還想讓他任怨?”
“他在乎的人他也不會任怨啊,不慣着。”
二皇子點了點頭:“明白了,原來你和親師父的想法一樣。”
韓喚枝看向窗外:“如果陛下不是這麽想的,爲什麽那麽欣賞沈冷?”
二皇子也看向窗外:“親師父還說,做錯事的人會沒底氣,沒底氣就會選擇歪門邪道的辦法,而有底氣的人就不會。”
韓喚枝嗯了一聲,心說二皇子啊,你的大哥,太子殿下如今不就是這樣嗎?他越發的沒有底氣,越沒有底氣越是往歪門邪道的路上走。
“咱們還要走多久?”
二皇子問。
韓喚枝伸手把地圖取過來打開看了看:“還得走十天。”
二皇子活動了一下,打開車門:“我跑着吧。”
“啊?”
韓喚枝懵了:“跑?”
“跑。”
二皇子跳下馬車:“不用管我,我累了自己會上來,應該比親師父好些,最起碼沒有人拿着小鞭子一路抽打。”
他想起來沈冷跟他講過的故事,那時候沈冷剛剛被沈先生帶走,沈茶顔拿着一條馬鞭一路跑一路抽打。
“一個男人不應該需
要别人逼着他才去做正确的事。”
這也是沈冷說的。
二皇子一邊跑着一邊想,馬車裏雖然很舒服,可是會讓人貪戀舒服,他告訴自己以後每天要跑一個時辰,不然沒資格去坐馬車,哪怕他是皇子。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韓喚枝也從馬車上下來,和他并肩跑着。
“韓大人你怎麽也下來了?”
韓喚枝聳了聳肩膀:“殿下是不是以爲我也因爲沈冷的一些話而有感悟?”
二皇子問:“不是嗎?”
“不是。”
韓喚枝道:“隻是因爲你是殿下而是我臣,殿下在跑而我在馬車裏坐着,被人知道了的話會罵我,我是個很懶的人,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不想跑.......”
二皇子哈哈大笑:“所以你隻能跑。”
韓喚枝歎道:“對,所以我隻能跑。”
西疆。
沈冷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跑的無精打采的陳冉:“能不能精神些?”
陳冉:“累啊......”
沈冷看了看旁邊的樹,吐蕃這邊氣候比長安其實稍稍好一些,雖然也冷,不過樹還沒有枯,他折斷一根樹枝拿着,陳冉看到之後就加速往前跑,他當然知道沈冷撅樹枝是要幹嘛。
“我跑我跑,你别打。”
他加速往前:“當初我大哥這麽打你的吧,你就這麽打别人。”
沈冷白了他一眼,把樹枝往自己兩條腿中間一塞,卡着腿騎着樹枝:“駕!”
陳冉懵了,然後哈哈大笑,他也去折了根樹枝往裆下一塞:“大鍋,你滴馬沒有我滴粗。”
沈冷:“......”
衆目睽睽之下,一個大将軍,一個将軍,騎着跟樹枝就在校場上跑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身後忽然多了一大群人,而且還越來越多,每個人都騎着一條樹枝在那喊着駕駕駕,以至于四周的樹都快秃了......兵傻傻一個将傻傻一窩......
這可能是在别人的軍營裏永遠也看不到的事,大将軍在前邊駕着跑,數不清的士兵在後邊駕着跟,但是看起來還挺歡樂的樣子。
遠處,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鹭湖城的吐蕃右賢王莫迪奧剛要上他的馬車,回頭就看到校場上那混亂的場面,然後他就懵了,他問自己,我就是被這麽一群白癡吓怕的?
沒道理啊。
沈冷騎着樹枝回頭看了一眼,大聲喊道:“他們要超過來了。”
陳冉使勁蹬着地往前跳:“駕!”
莫迪奧站在馬車邊上看着那些甯人像是傻子一樣的舉動,越發的不理解,這樣的甯人真的就是百戰百勝的甯人?這樣的甯人真的就是霸道無匹的甯人?
他氣的邁步上了馬車:“走走走,快點走,不想看到那些甯人。”
就在這時候沈冷注意到這邊,伸手往這指了指:“看,那邊有人要逃走,追!”
于是,一大群人騎着樹枝往這邊沖過來,那可不是真的騎兵,卻把莫迪奧吓得哆嗦了一下:“快,快走!”
車夫狠狠在馬屁股上抽了一下,拉車的馬撒開四蹄就跑了出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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