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一個五人隊走到這山坡轉彎處,忽然之間羽箭從旁邊激射而來,幾個人毫無反應就被敵人從馬背上射落,有兩個斥候當場被射死,剩下幾人沒有來得及發出示警信号就被人按住。
那是一種恥辱,他認爲無法雪恥的恥辱。
這個年輕人此時此刻已經再無别的念頭,跟着他的五人隊全都死了,他不能獨活,他不願獨活。
對面的吐蕃人看到那甯人瘋了一樣的催馬沖過來,居然就那麽頭對頭的直接往前撞,連忙拉馬想避開,可哪裏還避得開,駱射催馬直接撞在最前邊那個吐蕃騎兵身上,兩匹馬相撞的那一刻戰馬的嘶鳴聲立刻響了起來,慣性下駱射往前飛出去,手裏的羽箭狠狠插進對面吐蕃人的脖子,左右貫穿。
順手将吐蕃人的彎刀搶過來,駱射嘶啞着嗓子喊了一聲:“大甯戰兵,向前!”
然後從馬背上跳起來,又将另外一個吐蕃人斥候撲下馬,馬蹄子從兩個人身邊掠過,駱射一刀将吐蕃人脖子切開,剛起身就被後邊過來的一匹戰馬撞飛了出去,他落地之後隻覺得腦子裏昏沉沉的,掙紮着起來,一把彎刀從上往下劈落,噗的一聲砍在他肩膀上,駱射發狠左手擡起來一把抓住彎刀,馬背上的吐蕃人被帶了下來,他一刀斬斷吐蕃騎兵的脖子。
避開後邊疾沖而來的戰馬,駱射再一刀将馬蹄子切斷,戰馬撲倒在地,馬背上的吐蕃人往前摔了出去,駱射撲過去一刀一刀劈砍,三兩刀後那個吐蕃騎兵臉都被劈開了。
“老子不虧!”
駱射直起身子嘶吼一聲。
他轉身看向後面的吐蕃人,彎刀飛出去将迎面而來的騎兵劈死,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能一把抓住那戰馬缰繩翻身上馬,往旁邊一撥馬沖了出去,一群吐蕃人被他激怒,撥馬轉身朝着他緊追不舍,駱射肩膀上血流如注,一邊縱馬一邊将身上的衣服撕下來一條,一頭用嘴咬着,手抓着一頭胡亂在肩膀上繞了繞勒住。
後邊的吐蕃人不斷發箭,駱射綁好了後俯身趴在馬背上,羽箭一支一支從他背後飛過去,破空之風就在身邊響起。
連駱射自己都沒有想到還能沖出來,本抱定必死之心,此時殺出重圍後那種心情都沒辦法形容,他側頭看向同袍那邊,因爲他沖亂了吐蕃人的騎兵隊伍,同袍已經撤出去一段距離,駱射哈哈大笑,笑聲無比肆意。
“老子這都沒死!”
他一聲咆哮。
可就在這時候一支鐵羽箭飛來,那羽箭不是朝着他而是朝着馬,鐵羽箭遠比尋常羽箭更粗更重,箭簇也比尋常羽箭大了一倍,箭羽猶如刀片一樣,這一箭射穿了戰馬的肚子,戰馬嘶鳴一聲往前撲倒,駱射穩不住身子從馬背上摔了出去,翻了好幾個滾才停下。
一匹戰馬停在駱射身邊,駱射迷迷糊糊的剛掙紮起來,一杆鐵槍戳進他心口。
噗的一聲,槍尖從駱射後心刺穿出來。
他機械的擡起頭看了看,馬背上是一個身穿鐵甲的吐蕃将軍,那人用一種仇視的眼神看着他,在駱射擡起頭的那一瞬間,鐵曠将槍從駱射心口抽出來,那杆大槍槍鋒足夠一尺多長,遠比尋常槍鋒要長的多,更近似于大甯的長槊。
他抽出鐵槍之後槍鋒一掃,駱射的脖子上随即炸起一條血線。
“甯人。”
鐵曠哼了一聲,撥馬轉身,以鐵槍指了指聶野那邊:“不要放走。”
數百吐蕃騎兵加速追了過去,連吐蕃王都曾說過,如果當初和大甯那一戰帶了大将軍雅什的軍隊不至于輸的那麽慘,雅什練兵,猶如練出來一群殺戮機器一樣,他招募的軍隊死亡率極高,明明沒有多少戰事,可是若招募一萬新兵最終能留下的人不足半數,那一多半都是練兵時候活生生練死的。
鐵曠麾下的這些斥候更是吐蕃國軍中精銳之中的精銳,不過也就勉強與大甯戰兵斥候實力相當,可畢竟人數是聶野他們十倍左右,占盡優勢。
聶野被駱射推下馬背,身邊廷尉立刻一把将他拉起來,他回頭看着駱射那邊,那少年已經一頭紮進吐蕃人的騎兵隊伍裏,聶野眼睛一紅,也知道無法救援,可就在他帶着人才剛剛沖出去沒多久,忽然聽到身後一聲狂笑,回頭看時,卻見駱射竟是沖了出去,一路大笑,聶野都忍不住跟着嘶吼一聲,那一聲嘶吼撕破雲天。
然而下一息,那支鐵羽箭将駱射放翻。
聶野臉上的表情定格在那,逐漸僵硬。
距離此處不到二裏的樹林子裏,一群身穿黑衣蒙面的騎兵就停在那,爲首的一個年輕人坐在樹杈上一臉冷笑的看着甯人與吐蕃人厮殺,當他看到那甯軍士兵殺出重圍的時候不由得臉上變色,然後便是一聲長歎:“這樣的甯軍,樓然再過多久才能光明正大的将其擊敗?”
他看了一眼那些撤出戰場的甯軍,又看了看後邊緊追不舍的吐蕃人,伸手往前指了指:“去給那些吐蕃人幫個忙,把甯人截住。”
他手下黑衣蒙面的騎兵呼嘯而出,也有數百人之多,這些騎兵筆直的橫插過去,原本正在疾馳的大甯斥候突然看到前邊又有伏兵殺出,立刻撥馬斜着沖,可是對面的人橫向來阻攔,速度比他們快。
“我去!”
黑眼嘶吼一聲,帶着手下十幾名斥候朝着那支數百人的黑衣蒙面隊伍殺了過去。
“二本,你們走!”
黑眼回頭喊了一聲。
他們北歸的路已經被吐蕃人攔住,往前的路又被一群來曆不明的騎兵來住,一時之間進退無路。
黑眼喊完之後加速沖向那些騎兵,而二本道人毫不猶豫的撥馬沖了過來:“你們保護聶千辦走!”
黑眼回頭朝着二本道人喊:“回去!”
“我不!”
二本道人催馬追上來
:“休想讓我走。”
黑眼朝着他一聲怒吼,可二本根本就不理他,兩個人帶着十幾名斥候殺了過去,然而沒想到的是那些黑衣騎兵居然根本沒打算和他們打,兜了個圈子後繞走了,可是這一阻攔,黑眼和二本的人已經慢下來,回頭看一眼,吐蕃人的騎兵已經在身後沒多遠。
樹林裏,那個年輕人從樹上跳下來正好落在他的戰馬上,他一伸手,身邊親信随即将硬弓遞給他,抓過來硬弓,抽出兩支羽箭瞄準過去,随着弓弦嗡的響了一聲,兩支羽箭平着飛了出去,瞬息之後,正加速向前的黑眼隻覺得眼前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下意識的立刻側身,那支羽箭沒能射穿他的脖子,卻将他的肩膀擊穿。
另外一支羽箭正中二本胸口,當的一聲,二本胸口的護心鏡竟是被這支羽箭洞穿,不過好在護心鏡足夠厚足夠硬,阻攔了大部分力度,箭紮穿了護心鏡又進入他身體一個箭簇的深度,幾乎觸及心髒。
二本疼的叫了一聲,一把将羽箭拽出來,箭簇上帶着一條血肉。
樹林裏的人微微皺眉,想着居然一個都沒能射死,頓時有些惱火。
“這些甯人真的命大。”
他從箭壺裏又抽出來一支羽箭,瞄準另外一側往前疾沖的甯騎,一箭飛出,羽箭噗的一聲将救了聶野的廷尉脖子射穿,箭是從聶野腦後飛過來紮進他手下脖子的,他感覺到腦後一涼然後又是一陣溫熱,聶野回頭,坐在他身後的廷尉僵硬着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發箭的年輕人再次皺眉,心說這些甯人真的有什麽保佑嗎?他連發三箭,卻隻射死一個無足輕重的廷尉,這讓他心中那股惱火越發重了起來。
“我去殺個人。”
他催馬向前:“殺甯人,總是有些不一樣的成就感,他們将我逼出長安的時候應該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在戰場上被我獵殺,這隻是個開始,獵殺的開始。”
在他沖向黑眼和二本的時候臉上一直帶着笑,笑那些當初不給他機會的甯人,終于還是有落在他手裏的一天。
“喂!”
他朝着黑眼喊:“你們兩個來和我打,我不會讓别人插手,我一個打你們兩個。”
後邊追過來的鐵曠看到一群黑衣蒙面的騎兵出現也楞了一下,這是他吐蕃的境内,這些騎兵是從哪兒來的?而且他的精銳斥候居然沒有一絲察覺?
“你是誰!”
鐵曠突然撥馬,帶着手下斥候不再追擊聶野,而是朝着這邊過來。
馬背上的年輕人回頭看了看,皺眉:“麻煩。”
他回頭指了指:“去把他攔住。”
那數百黑衣蒙面的騎兵随即朝着鐵曠的隊伍沖了過去,他催馬繼續向前:“你們兩個隻會逃走嗎?甯人在戰場上不是從不後退的嗎?還是說你們隻會喊口号,實則是一群懦夫!”
二本道人心口還在冒血,卻一轉身沖了回去:“甯人從不後退!”
黑眼一驚,也立刻調轉戰馬往回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