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比天黑來的更快,哪怕不睡覺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除非心事重重的人,不管白天黑夜都是煎熬。
二本道人醒來的時候聶野已經鍛煉了兩刻還多,出了些汗,所以人就顯得輕快不少,二本也想活動一下,可聶野已經下令隊伍出發,于是他有些懊惱,覺得自己距離一個真正的軍人還差很遠。
“分做三隊。”
沈冷看向那個叫駱射的年輕人:“帶一個五人隊在前邊開路。”
“是!”
駱射應了一聲,招手帶上一個五人隊離開隊伍先出發,沒多久就消失在視線之中。
聶野遞給二本道人一壺水:“最近你們太累了,所以我醒的時候沒叫你們。”
二本謝意的笑了笑,接過水壺喝了一口:“如果我和你一樣自律就不會醒不來。”
聶野笑道:“你又不是軍人,何必那麽自律。”
“我在戰場上啊。”
二本把水壺放在身前,伸手将幹糧袋子摘下來,抓了一把炒米塞進嘴裏,這東西咀嚼起來就和吃石頭子區别不大,嚼的時間久一些腮幫子都疼,好在二本也已經習慣,咔嚓咔嚓的嚼了幾口,不等喉嚨反應過來就一口水灌進去,無論如何,這東西還算扛餓。
“你每天在奉甯觀裏都幹嘛?”
聶野很好奇的問了一句。
二本聳了聳肩膀:“看書,練功......”
說完這兩件事之後臉微微一紅:“不是主要的,大部分時候和師父師叔師爺談天說地吹牛皮,偶爾會爬上牆頭看看過路的大姑娘小媳婦美不美,如果師父還在......”
他苦笑一聲,似乎還沒有适應師父已經不在的生活。
“如果師父還在的話他會朝着那些漂亮姑娘打口哨,然後一腳把我從牆上踹下去。”
聶野笑了笑,可是他在二本的眼神裏看到了悲傷。
“師父說我慫。”
二本道人看了看天空:“他說他吹口哨不是因爲他耍流氓而是因爲想看看有沒有可能爲我促成一段姻緣,他每次把我踹下去後都會問我,怎麽樣,有沒有個姑娘看上你?那種方式去認識人家姑娘,哪有人會看得上我,可他還覺得自己聰明的很,他說如果有個姑娘看上我的話,立刻給我辦一下離開奉甯觀的手續......”
聶野知道二本心裏難過,拍了拍二本肩膀:“我也慫,我喜歡一個姑娘卻不敢說,還是陳冉跑去給我做的媒。”
他問二本:“那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二本道人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影,然後搖頭:“沒有。”
隊伍出發,數十名斥候組成的馬隊雖然
規模不大但氣勢如虹,馬隊往前疾沖的時候,大地再深厚,似乎也會在他們腳下顫栗。
往前走了大概五六裏路,聶野擡起手晃了晃,所有人立刻停了下來,他坐在馬背上往四周看了好一會兒,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戒備。”
一聲令下,所有斥候廷尉同時将連弩摘了下來。
二本道人和黑眼對視了一眼,他沒理解發生了什麽,可是黑眼比他經驗要豐富的多,摘下連弩後對二本說道:“咱們前隊的馬蹄子印到前邊不對勁了,而且剛剛一路上沒有看到留下什麽标記。”
他伸手往前指了指,前邊的的土地上馬蹄印很混亂,除了蹄印之外還有些别的什麽痕迹,像是有人打鬥過,就算沒有人打鬥過也有人墜落,那地方是一座山坡的轉角,剛剛轉過來就能看到,若是收不住再往前沖二十丈就到了那個位置,也許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你們去後邊。”
聶野對二本和黑眼說了一句,他将連弩端起來瞄準正前方,不緊張,卻有些擔憂,前邊駱射帶着的五人隊連示警都沒有發出,若他們出了事,可見敵人的數量不少,至少有幾十支箭同時射過來才能讓一個經驗豐富的斥候五人隊一起中招,這些邊軍斥候的應變能力有多強?能突襲到他們,也足可見敵人的實力絕對不比他們弱,數量還遠比他們多。
聶野讓二本和黑眼去後邊,他往前指了指,一個十人隊的廷尉開始并排緩慢向前。
就在這時候一側的山坡上忽然傳來一陣異動,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朝着山坡上看過去,卻見是幾個人翻滾着從上面落下來,身上穿着的正是大甯斥候的戰服。
“我們的人。”
前排的廷尉立刻催馬上前要去檢查人是否還活着,幾個人才靠過去,那些滾下來的人卻忽然起身,手裏的連弩朝着廷尉府的人不斷點射,前排一個十人隊的廷尉頃刻之間被射翻了六七個,猝不及防下,人從馬背上摔落,那幾個身穿大甯斥候戰服的人卻根本不是甯軍,而是吐蕃人。
從山坡另外一側沖過來一支馬隊,最前邊五六騎很奇怪,甯軍斥候立刻就要朝着騎兵過來的方向還擊,可是連弩都已經瞄準了卻根本沒辦法射出去。
最前邊那五六匹馬上都是兩個人,躲在後邊的是吐蕃人,而在前邊的是之前被伏擊的大甯斥候,他們身上的皮甲都沒有了,隻有一身短衫,若是這邊連弩射過去,他們瞬間就會被射死,也許他們已經死了,可是誰也沒能把弩箭射出去。
躲在甯軍斥候身後的吐蕃人卻歪着身子用弩箭襲擊甯軍,聶野一拍戰馬沖了出去,側身挂在戰馬上,幾支弩箭擦着他身體飛了過去,迎面沖到敵人馬隊裏,聶野從馬肚子下邊繞過來到了另外一邊,手裏的黑線刀将一名吐蕃騎兵從馬背上戳了下去。
嗖的一聲,一支鐵羽箭從高處飛來,鐵羽箭射程更遠,力量更大,但是破空之風特殊,聶野聽到之後立刻俯身,一支鐵羽箭擦着他的後背過去,噗的一聲戳在地上,羽箭竟是有半截深入地下
。
與此同時,原本退到了後邊的黑眼和二本道人也上來了,三個人武藝都很強,将其中五六個吐蕃人砍翻,馬背上的甯人斥候倒是還有人活着,隻是也都帶傷,被人捆的結實,嘴巴也被封住。
聶野來不及救那麽多人,一伸手從馬背上抓下來一個,看了看竟是駱射,他的肩膀上中了一箭,大腿上中了一箭,而且雙臂已經被摘了,兩支箭還在他身上,他嘴裏嗚嗚的發出聲音,可是嘴巴被勒住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聶野騎馬帶着駱射往回沖,把駱射嘴巴上的布條解開,駱射喊了一聲:“他們繞到後邊去了,至少有幾百人!”
聶野眼神一凜,他已經看到,在隊伍後邊煙塵起來,一支吐蕃人的騎兵包抄過來。
他單手縱馬,另外一隻手幫駱射把摘掉的胳膊挂了回去。
“帶人分頭走!”
聶野喊了一聲,一把将駱射的上半身壓下去,羽箭擦身而過。
二本,黑眼,聶野三個人分别帶着一隊人往不同方向沖,對方人數遠比他們要多,而且戰力居然不輸于大甯斥候,這樣的敵人在西域還不多見,倒是在北疆黑武人那邊不少。
如果他們不分開走,可能一個都出不去。
山坡上,鐵曠放下千裏眼哼了一聲:“不過如此。”
他往下指了指:“速戰速決,都解決了之後扒下來他們的衣服,用得到。”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這裏不過二裏處的一片林子中,另外一批人正冷眼旁觀,爲首的是個年輕人,坐在樹杈上舉着千裏眼盯着這邊,嘴角微微上揚。
“原來吐蕃人也有能打的。”
他放下千裏眼,擺了擺手:“先不要動,看戲。”
聶野他們三個人帶着隊伍分頭突圍,吐蕃國的數百斥候立刻也分開三隊堵了過來,山坡上還不斷有羽箭射下來,若非大甯斥候個個都久經沙場的話,這些羽箭就足以要他們的命。
“你們先走。”
聶野朝着二本和黑眼喊了一聲,然後一招手:“廷尉何在?!”
剩下的十幾名廷尉整齊的答應了一聲:“廷尉在!”
“跟我殺過去,給兄弟們争取點時間。”
他一撥馬朝着追過來的吐蕃騎兵沖了過去,十幾名廷尉毫無猶豫的跟着他一塊轉身往回殺,對面是數百鐵騎,而他們卻隻有十幾個人,沒有人害怕,不是不會害怕,而是已經适應了害怕。
樹林子裏那支隊伍爲首的年輕人舉着千裏眼看着,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典型的甯人作風,看着可真是惡心,他們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很了不起?”
可就在這一刻,坐在聶野身前的駱射忽然一轉身雙手推在聶野胸口,聶野猝不及防直接被他從馬背上推了下來,駱射往後坐了坐,回頭朝着落地的聶野喊了一聲:“千辦大人,走!”
他手裏沒有兵器,擡起手把肩膀上插着的羽箭拔出來,一股血噴出,握着那支羽箭,駱射咧開嘴笑了笑:“爺來了!”